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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正殿堂厅。

位于上首的殷氏浑身紧绷到了极致,袖子下一双手微微颤抖的掐紧虎口,含泪的盈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两扇通往寝殿内的拉门,此时门房紧闭,所有人都在外间翘首以待。

空气静谧,落针可闻,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李婉的目光从那两扇门板收回,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罗先生,见老家伙正在闭目养神,很快又把目光移开。

袁氏在今日以前,并不知太子身染如此重疾,早前她确有听闻那些官眷闲聊时透露,太子身染风寒多时,已有好长一段时日未上朝助皇上处理政务。

袁氏本不是好事之人,加之太师公爹还有婆母从未表现异常,她一个小媳妇自然不会关心这许多,且也轮不着她来操心。

这其中,达瓦是最沉得住心性,端端正正的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垂眉敛目,不多看,不多说,不多想。

让人紧张不安的时间,总是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对于太子妃殷氏而言,宛如度日如年般煎熬。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听见门房有了晌动,老巫师从里头拉开两扇门板迈步而出。

众人纷纷起身,抱着莫大的期许,此刻的脚步却是踌躇不前。

达瓦最先上前,礼貌得向巫师行礼,小声询问太子的情况。

老巫师先是沉重的叹了口气,或许是累极了,本就疲惫的他,更显孱弱苍老。

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老巫师终于点头说了什么。

达瓦听闻后,脸上瞬间漾起一笑,回头目光寻上李婉。

也就是这一眼,众人都会过意来,李婉和殷氏同时上前,感激的向老巫师行礼道谢。

“辛苦巫师了。”

老巫师的目光专注于李婉身上,脚下有些虚浮,达瓦眼疾手快搀扶住他老人家。

达瓦道,“殿下虽已解了身上的术法,还需仔细调理身子,达瓦恳请太子妃和李夫人,允许老巫师静养歇息片刻。”

老巫师在西蕃百姓的眼中,比之赞普的地位更为崇尚,信徒们都将他奉为天神座下弟子。

眼瞧老巫师此时此刻的疲惫模样,达瓦甚是担扰不已。

殷氏忙点头,示意身旁的心腹嬷嬷,”快,着人好生伺候巫师歇息,需要什么便紧着送去。”

“是,娘娘。”

达瓦礼貌道谢,示意桑格前来搭把手,搀扶老巫师随嬷嬷下去。

不想,老巫师忽地看向罗先生,仅一个眼神,老家伙便明白其意。

捊了捊胡子,提起手边的药箱,“我随去瞧瞧。”

李婉点头,无有不应,“有劳先生了,孙娘,你一同去张罗。”

“是,夫人。”

寝殿内,先前老巫师施法遣留的物什都还在,偌大的寝殿四周摆满了烛台,光线充足。

殷氏着人仔细收拾,特意交待了好生规置,以免巫师日后还用得上。

李婉走近榻前,面上瞧着太子仍如之前那般孱弱,看不出半点的生机。

宋之冬为太子把过脉象,脸上露出喜色,“太子的脉膊终于有了起气,波动有力,规律有序。”

李婉大大松了口气,“那便好。”

殷氏喜极而泣,又哭湿了半块帕子。

之冬起身作揖,“我即刻回太医署为太子配来调理滋养的药材,太子身子仍然虚弱,尽可能别扰着了清静。”

殷氏点头不迭,“好,有劳宋医令了。”

“太子妃多礼。”

“嫂夫人,之冬先退下。”

李婉颌首,脸上久违的露出笑容,“好,辛苦你了。”

守在殷氏身旁的春夏已有几月未回宫里,她揩去眼角的湿意,压下心底的澎湃。

“太子妃,殿下,奴婢这便回宫将情况禀明娘娘。”

殷氏哽咽应声,喉咙有些干哑。

李婉,“娘娘许是等急了,快去吧。”

“是,殿下。”

冬夏回宫以前,暗中守在太子府的影卫已将消息禀明了高帝。

得知好大儿侥幸跨过鬼门关,高帝龙颜大悦,一旁的李怀江和永昌候都吁出心底那股子压抑已久的郁气。

李怀江心底叹服,高家每回到了紧要关头,事情总会迎刃而解。

大盛运道正旺,太子命不该绝,所有的事都将恢复正轨。

书圆领回来的军骑在未得诏令回京,事情一旦让朝堂言官知晓,少不得暗戳戳的弹劾振威将军。

高帝自不会让这种事情生出,当日便让小儿子高昊出城,秘密携领骑兵前往津州驻营。

此番多得外甥相助,铭意这份功劳,高帝自会记在心底。

奈何妹夫身居高位,外甥不宜戴立武将军功过甚,不若,由铭意镇守一方关隘,在朝天子最放心不过。

掌灯时分,太师府,懿祥阁。

灯火通明的廊下,李婉用镊子往雕妻面前的小盘子里夹入生鲜的猪心,雕妻一口一块狼吞虎咽。

“该是老爷子的功劳。”

李婉说着,回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李怀江闻言,默了默,目光看向媳妇宽袖罩住的手腕,淡笑点头。

能在千里之间与雕妻心灵感应,也就只有老爷子有那本事。

老爷子许是知晓,如若太子倒下,小皇孙继其父被立为太孙,老李家便无法从这场旋涡中独善其身。

往往很多时候,功高盖主者身危,勇略天下者不赏。

雕妻吃下最后一口美味的猪心,这一顿足足吃掉了三颗鲜活的心脏,可谓是养足精气神。

李婉摸了摸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雕妻眨巴眨巴褐瞳,慢慢的展开双翅,转身一跃而起,随着独特的雕唳,渐渐映入黑夜之中。

李婉知道它赶着回西蕃寻老二,也好,雕妻跟了老二多年,倒是个护主的宝物。

孙娘见状上前,接过李婉手里的镊子,“夫人,奴婢来收拾吧。”

“好。”

仲夏转身准备来一条热帕子,送到李婉手边。

李婉接过擦了擦手,回头将手心放到李怀江掌中。

下午后半晌那会雪便停了,不过冷风刺骨的寒意,从厚氅领口灌入,冻得人毛骨悚然。

“咱进去吧。”

“好。”

“听说老家伙留宿在太子府。”

“嗯,西蕃的老巫师这一路紧赶颠簸,路上书圆并未给予他任何优待,替太子解了巫术便病倒。”

于情于理,西蕃巫师出手相救于储君,便是这份情义,帝后也需厚待此人。

回到暖阁,李婉看着男人笑道,“再有太子当下的病况,老先生许是把人当成研治对象。”

李怀江听到这,不禁失笑。

这许多年,罗先生于他们夫妻而言的恩情,老李家即便是倾尽所有,也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