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里溜达这么久,好像很少看见李知书。
看来这两父子,关系真的很不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瞧李绥那副根本没把李知书放在眼里的模样,安心许多。
只要李绥有能力护着她,她就不怕!
李知书这人,实在愚蠢。什么事都能从他脸上的表情推理出三分,不像李老太爷那只老狐狸,心狠手辣且会算计。
在中庭,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线索。
她趁着守卫换班的空档,溜进了后院。
说来也奇怪,守卫明显变少了。丫鬟们看到她,都不敢上前搭话。
转头恰巧看见一白衣少年,正坐在亭子里,低头看着地上响铃草。
“无目哥哥!”
清脆的声音闯入耳朵,唤醒了呆愣的无目。他缓缓转身,看见了兴奋的少女,欢欣雀跃的向他跑来。
那一刻,突然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融化。
这姑娘心思深沉,却没害过他。不管接近是有何目的,只要是善意,他通通接受。
月华看到他身上遍体鳞伤,脖子上全是血红的咬痕。
她一愣,想到昨天晚上。那老头对他……
无目将披肩长发撩到身前,盖住那些肮脏的痕迹。
月华忍不住心疼起来,“无目哥哥,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啊?”
纵使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自觉的难过起来。
她……是第一个眼底清澈,小心翼翼关心他的人。
月华把他拉到一边,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递到他手里。
“这是上次我膝盖受伤,李绥哥哥给我的药。很好用,香香的。用了伤口马上就愈合,不会再疼了!”
无目惊讶的看着她,低声询问道:“这……真的可以给我吗?”
“当然啦!”
无目指尖颤抖,接过来时,坚强如同冰川开始慢慢崩塌。
生活在无间地狱里,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小小的束光。尽管这光明明灭灭犹如烛火,迟早有一天会熄灭。
不是带着羞辱的赏赐,也不是因为嫌恶的勒令,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深宅待久了,人也麻木了。一个小丫头尚且知道关心人,那些一起长大的人却避他如蛇蝎。
恭敬,只是为了活命。
看来,他确实需要接受一些新事物。
无目的眼角,忽的涌出一滴泪。
“怎么了?无目哥哥?”
“没……没事,我只是开心。”他擦拭掉泪痕。
“无目哥哥,昨晚上谢谢你。我刚来府上,一个野丫头,要是有什么莽撞的地方,记得跟我说哦。”
“好。”无目点了点头,想要摸摸她的小脸,行至半空,又收回了手。
月华拉住他的手,把脸贴了过去。
“别……”无目抽回了手,声音低低,“我脏。”
“不脏,”月华再次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我的脸也不是什么易碎物品。而且,摸脸是疼惜的一种表现。无目哥哥疼惜我,我自然是喜欢的。”
“呵……”他轻笑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惨淡易碎。
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吧……
她突然想到了程池。那样炙热的少年,就该活在阳光底下,肆意天真。
而他……却一直被关在这里,当人肆意凌虐的奴。
她心里顿时闷闷的,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情绪。
无目把药罐放进怀里,带着月华逛了几圈。
期间她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时不时会拉着他的手,兴奋的摇着,天真无邪般,让人看着就开心。
她的脸白净细嫩,比起普通女孩,多了丝少女的成熟。明眸皓齿,丰肌秀骨。也难怪少爷这么喜欢她。
想到这,无目有些紧张起来,低着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小姑娘,今后我不在后院,你不要进来。尤其是,不能和老太爷单独相处,知道吗?”
“为什么啊?”
无目轻笑了一下。终于在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少年气。
他温声道:“你不是说,我像你失踪的哥哥吗?没有我在,你会受到伤害。”
她装懵懂,“谁会伤害我?”
“总之,不要随便进到后院来。知道吗?”
“那我要是来找你玩呢?”
“不行,这里很危险。等哪日,哥哥有时间了,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月华笑得很开心,连忙点头答应。
趁着李绥生病,跟无目熟络熟络,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第五日。
李知书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这两日他不在,希望李绥这小子不要做什么刺激他的事。
仆人报,“少爷昨日病倒了。”
“病了?怎么突然病了?”
仆人回,“淋了雨,受了点寒。今日好多了,还跟小小姑娘在玩呢。”
李知书不悦,“这逆子还做了什么?”
“老爷,没了。”
李知书将一个托盘交给仆人,“婚书、礼书、迎亲书,交于少爷,务必让他亲自过目。”
他这两日在外面忙着给李绥定亲,终于把亲事说了下来。
“是,老爷。”
李绥和月华在中庭玩得正高兴。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他在一旁说,她在一旁听。
月华心里不耐烦,但脸上依旧保持微笑。
不一会儿,仆人将东西送过来。
李绥看到后,瞬间爆炸,脸色苍白,差点气晕过去。
他怒骂道:“掌控我母亲不够,还想掌控我!?没门!!”
晚饭时,李绥特意前去跟两人一同进餐。
而月华则趁他们都不在,悄悄钻狗洞溜进了后院。
李绥进门的第一句话,“老东西们!你们心情挺好啊!”
李知书见他这样,也不恼怒。反正婚事都定下来了,他还真翻了天不成。
李老太爷面色和蔼,“乖孙怎么来啦?”
“府里要娶少奶奶,我这个主角不得来捧捧场。”
李老太爷道:“哦?是吗?”
李绥气笑了,“别装了,老不死的!府里的事你能不知道!?”
李老太爷被呛,也不生气,一笑了之。眼神飘向一旁吃饭的李知书。
李知书放下碗筷,轻哼一声,幽幽道来,“三书聘礼已下,生辰八字已换。礼法成,娶新妇,添香火,拜堂成亲。”
“我不同意!你娶了我母亲做镇宅法宝,我也没见宅子变得有多好。我不娶,你要是想娶就自己娶去吧。反正我是不会同意,我心里只有小小。”
李知书斥责,“你瞎了狗眼,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图她什么?
李绥无所谓,“我图她长得好看,长得合我心意。”
“她除了好看,身上还有一点价值吗!?”
“我喜欢,就是有价值!反正我是不会娶那个什么娟儿为妻的。”
李知书想了想,松了口,“等成了亲,少夫人怀了孕,你可以纳那小丫头为妾。”
李绥岂能同意,他就是要叛逆,要让所有人都不顺心!
“我只要她,别人我看不上!”
李知书拍桌而起,“糊涂!!”
李绥突然笑了笑,“既然你们都反对我只纳她为妾,那我就不纳了。”
李老太爷欣慰的笑出了声,“乖孙想通就好。”
“我要娶她——做!正!妻!”
李老太爷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你说什么!?”
“刚开始,我纳她为妾,纯粹是我看她顺眼,喜欢她。现在……你们都强烈反对,那我就更要离经叛道,让你们气吐血!哈哈哈哈哈!!”
李知书气得身体发抖,“混账东西!!”
“哈哈哈!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算盘。这么些年来,我洁身自好,就是不想李家诞下麟儿。把我逼急了,我一刀抹了脖子让你们绝后!”
说完这话,他甩头就走。留下两人,恼怒愤恨。
李老太爷跺脚训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想想办法!!”
李知书唯唯诺诺,犹豫开口,“要不让那个小丫头劝劝他?”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依那小丫头的脑子像是能说这话的人么!坚决不行!”李老太爷想了想,“这小子天生反骨,除了他娘,谁的话都不听。趁着他及冠之前,赶紧让那小丫头破身,最好是能一发入魂,直接怀孕。
要不然等他及冠那天,跟众人宣布要娶她为妻,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说着顿了顿,“这事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是,父亲。”
不出意外,李绥刚刚见好的身子又病倒了,被气的。
——
月华上次跟无目溜达了半天,已经将这里的地形和守卫布局摸透,轻而易举的从后窗进了李老太爷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摆件。
富贵,豪华,全部堆在一旁,就这么没有品味的堆砌着。
月华动作很快,且不留痕迹。许久,还是找不到线索,她头上开始冒汗,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李绥他们不知道要谈多久,她得抓紧时间。
最后,她掀开床单,仔细摸索着檀木制成的大床。
这时,江晚吟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月华瞥了一眼,“观音像啊。”
“我是说它旁边的东西。”
月华将床单整理好,走过来,语气讶异,“这里怎么有这个。”
刚刚满心满眼都是找暗道开关,都没有注意到。
“有什么?”
月华一惊,“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
“一个罗盘,嗯……也不完全是罗盘,准确的说是一个蝴蝶状的罗盘。”月华仔细看了,“里面有……嗯??好像是血珠。外面贴着一张符。”
月华拿着这个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真的看不见吗?”
“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
“会不会是黄符的原因?要不你试试?”说完就把黄符摘了,准备贴到他身上。见他不躲,还认真的看着她。
“我试试,”她拉起江晚吟的手,轻轻的往他食指上碰了碰。
怎知,火光乍现,整张符纸立马变得焦黄,准备燃烧起来。
吓得她赶紧将符按在手里,反复按压。
还好还好,没有起火。
江晚吟的指尖立马变得焦黑,不一会儿,便渗出血来。
月华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弄伤你了,疼不疼啊?”
江晚吟不说话,脸色凝重的把手指按在她身上,将血擦掉。
她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你你……你不会真的是鬼吧?”
江晚吟不答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有些害怕的再次探头到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每跳动一下,月华的心就放松一分。
“为什么会这样?”
“在莲花坞,你昏死的那段时间,我给你输过灵力。”他顿了顿,“你能拉我进入这里,怕是有这部分原因。”
“但不应该啊,你不应该怕黄符啊……”
“废话!我现在是魂魄状态。魂已离体,又有怨气。你还想我满身金光?”
月华抬头,“你有什么怨气?”
江晚吟咬牙,“你说呢??”
“……那我呢?我也是魂魄吗?”
江晚吟没好气的说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