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高照,斑驳星辰。
一只白虎猛地闯入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正准备就寝的老头被吓了一跳,捂着心脏瘫坐在地,差点就魂归西天了。
他嘴里不断地惊呼,“老…老虎!竟然有老虎!!”白虎环顾四周,低吟着离开,看步伐,似乎很着急。
待它转身离开时,老头才发觉那只白虎身上托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女人。
那人衣衫微乱,满头黑丝凌乱的遮住了脸。在月光下,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死是活。白虎远去。
老头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是惊恐万分,口中吐出了几口浓痰,道:“云梦境内怎么突然有老虎?挨千刀的!差点不能寿终正寝!本来就穷得叮当响,棺材都没买。再吓出个好歹,直接升天!”
骂到最后,老头长呼了口气,“草”了声,把摇摇欲坠的篱笆门甩上,爬到木床上,双手放在腹上,十指交叉,躺得笔直。
白虎寻了很久,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看着远处通明的灯火,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咬牙冲了进去。
莲花坞内,校练场旁,驻守台下。
白虎悄无声息地爬上驻守台,然后一跃而下。
正在与他人闲聊的守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这只白虎就已经稳稳落地,直冲进灯火明亮的议事厅。
守卫惊慌不已,把手中的烟草往地上一扔,还不忘用脚用力一碾。
“快去禀报宗主,有猛兽入侵!”
“是!”
噬天也不想这样,这里看着富丽堂皇,有钱又有人,只能赌一赌了!
灵力已经没有多少,支撑不了太久,再不把主人送去医治,她就要死在自己背上了。
它可就这么一个主人!
噬天心里着急,思绪更加清晰。寻着灯火最亮的地方跑去。
途中惊扰了一众江氏子弟,纷纷冲向它,想要将其拦下。
噬天气喘吁吁,身形矫健地躲过众人,一路狂奔。
“何事慌张!”江晚吟揉了揉眉心,满脸的不耐烦。
“禀宗主,有一只白虎正在往这边跑来!”
“宰了!”江晚吟挥了挥手,示意人退下。
一旁的黑衣男子开口戏谑,“好歹是只白虎,宰了作甚,留着养养,还能看家护院。”他转过头,又和旁边的白衣男子说道,“蓝湛,我们去看看?”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好。”
黑衣男子起身,有些兴奋,“走走走!”
江晚吟眉梢微微染上几分怒气,“魏无羡!深夜造访,我这莲花坞,你倒是来去自如!”
“蓝湛……他凶我……”魏无羡藏到蓝忘机身后,右手搭在后者肩上,看起来娇娇弱弱又委屈,实则眼里又藏着一丝衅色。
这下江晚吟更气,差点就要抽出紫电。
装模作样,装得挺像。
这时,门被撞开了。
噬天气喘吁吁冲了进来,腿一软,直接趴倒在地。
这帮修士一个个的,下手真狠啊。十几只箭羽“刷刷刷”齐飞,差点没躲过。
江晚吟心情本就不好,这会儿突然来只白虎,胸口闷着的那股气突然有了释放的渠道。
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噬天,毫不犹豫地抽出紫电,打算了结这只白虎。
“等一下!”魏无羡惊呼,连忙阻止了江澄蠢蠢欲动地手,“这老虎身上托了个人,是个……女人?”
江澄轻哼了一声,“管他男人女人,肆意闯进莲花坞我让她变成死人!”
噬天一听对方要宰了自己,连忙把利爪藏好匍匐在地,发出委屈的低鸣。
魏无羡晃晃悠悠地走到白虎跟前,眼里止不住的打量。
噬天抬起虎头,看着眼前俊俏的公子眼里并没有杀意,心想有戏,连忙把主人轻轻放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挑了眉,心里觉着好笑。
这是在求人?
地上的人着一袭黑色云烟衫千水裙,腰上系着乳白的宫绦,裹着细细的腰。
一头凌乱地青丝只用一根云簪斜斜的别着,雅致清丽的脸因失血过多,血色全无。
模样倒是不错。
“还是位修士呢,你要宰了她,万一她是哪位名门仙士座下弟子,你可不好交代。”魏无羡瞥了一眼江晚吟,继续说,“这只白虎似是有意闯入,有求于人呢。”
江晚吟收了紫电,转了转手腕,收敛怒气,坐在堂上,定定地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嘻嘻一笑,“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都把她送到你面前了,要是能救的话…”
他蹲下,把手搭在女子腕间,“这女子气息薄弱,好在没伤到心脉,能活。肩上的伤口没包扎,失血过多导致昏厥。哎呀呀……我一男子也不好帮她查看伤口。”
江晚吟冷哼一声,刚想开口,门口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舅舅——”金凌拎着猎物,满心欢喜的走进议事厅,“今日夜猎抓到一只罗音鸟!还是活的!”
噬天十分懂事的往旁边挪了挪,方便金凌进门。
金凌低头一看,迈进门的右腿一僵,顿时大惊失色,倚着门慌忙拔出岁华,“白虎——”
“大呼小叫什么!”江晚吟面上平淡,“把剑收起来!”
噬天一双虎目十分憨厚,提溜着圆圆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往金凌身边蹭了蹭。
这小的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得把握住。
金凌撇了撇嘴,把佩剑收起,定睛一看,发现白虎身旁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死的活的,怎么躺地上…”金凌看着趴在地上的白虎,温顺的像只狗,于是放下心中的顾忌,蹲着仔细查看地上的人,发现是个女子,玩笑似的,“难道是王母座下的白虎,来给我送舅母?”
“你想死吗?”江晚吟瞥了一眼金凌。
金凌缩了一下脖子,用手撑着腮帮子,问道: “舅舅,这人还有得救吗?看起来像个死人。”
魏无羡揉了揉金凌的发顶,“金凌,你要是把她救活了,她就是了!”
“真的?”金凌看向魏无羡,眼中半信半疑,“怎么救?”
“简单。”魏无羡指了指地上的人,“把她受伤的地方包扎好,再把你猎到的鸟炖了给她补补,休养几天就差不多了。”
金凌眼角抽了抽,这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猎到的灵鸟,要给舅舅的。
但是……一只灵鸟换一个舅母,好像也不赖。
灵鸟可以再抓,舅舅不适合再孤零零一个人。
况且,有了舅母,舅舅的心思就不用整日都放在他身上,少挨点骂。
“我去安排!”金凌吩咐侍从把人抬下去,又叮嘱侍从把灵鸟炖了喂给她吃。
噬天心头一喜,打了个滚,凑近舔了舔女子的手,然后站起来,跟着出去了。
江澄莫名的没好气,“舅什么母!瞎认什么!”
说完甩袖而去。
“舅舅……”金凌委屈。
“哈哈哈——金凌莫慌!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呢!”魏无羡凑近了些,刚想摸金凌的头,却被后者躲了过去。
他神色如常,收回了手,“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谁知你不在,刚想离开就遇上了。对了,思追和景仪呢?”
金凌没好气,嘟囔着, “回云深不知处了。”
“蓝湛,我们在这多玩几日,再回云深不知处。”
“依你。”
金凌脸色一僵,也走了。
噬天趴在房梁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打了个哈欠,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时不时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那只大老虎呢?怎么没看见?”身着紫色衣裳的侍女疑惑道。
旁边的侍女回答道:“不知道呢,前几日还看见呢。那老虎可大了,威风凛凛!我远远一瞧,腿都发颤。”
说着还打了个冷颤。
“这姑娘能驯服老虎,小公子又特意交代好好照顾她,想必这姑娘身份不凡。”
“瞧这模样,真是标致。”
“岂止是标志,大美人!”
“都好几日了,这姑娘怎么还没醒?”
“不知道,许是伤得太重了吧。我给她上药时,都瞧见骨头了!”
“嘶——别说了,我都觉着疼。”
两个侍女把药换好了之后,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关好了门。
待她们走远之后,噬天跳下房梁,蹿到床上,一个劲的舔着床上女子的脸。
月华被舔得心痒,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好了好了,别舔了,都是你的口水……”
噬天委屈,从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顺势躺在了女子身旁。
月华轻叹,其实她在侍女进来换药前就醒了。
“噬天,你说我们是直接走还是和人道谢后再走?”
噬天蹭着她的脸侧,轻轻的“喵~”了声。
月华起身,把噬天放到腿上,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多谢你了。”
她摸了摸身上,荷包不见了。身上也只有腕上手串是最值钱的了。
原本她想留下些银两,然后直接走掉。但一看这房间的装潢,心想着这家主人定然不是个缺钱的主儿。
为表达救命之情,还是当面道谢最为有诚意。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掀开薄被,“噬天,带我去找这家主人。”
噬天立马从床上一跃而下,给主人带路。
校练场上,身着金色雪浪袍的男子,正在烈日的照射下满头大汗的拉弓,瞄准,射箭。
紫衣男子在竹亭中悠然自得的品茶,时不时凝望着莲花坞深处,若有所思。
“舅舅,我能否歇会儿。”金凌委屈,从早上开始,舅舅就一直让他操练,不曾休息。
“继续操练!”
“舅舅……”金凌拉了拉弓,又松了力气,然后又拉弓,转身,想要再商量商量,一不留神,弦上箭突然射出,直指不远处的紫色身影。
月华反应极为迅速,抬手便握住了箭羽。
箭头只离她肩上的猫咪不到一寸。
月华心里一惊,卧槽,被美貌勾引,差点没握住。
噬天顿时炸了毛,惨叫了一声,躲进了月华的怀里。
她轻轻抚摸着噬天,顶着那两道目光,局促不安的脚趾抠地。
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她在这里站了许久吧……
“舅舅!你看!是前几日我救的那位仙子!她醒了!”金凌把弓弦往侍从的方向一扔,心想着终于有机会休息了。
月华不觉后退了一步,迎着那道跑过来的金色身影,莫名的迎了过去。
她手上还拿着那支箭羽。
“仙子姐姐你何时来的?”
月华违心的说道:“不久。”
“那你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月华抿了抿嘴,轻声道,“请问是小公子救了我吗?感谢……”
金凌打断她的话,“不是的,是我舅舅救了你。呐——”
他指了指竹亭,“他就在茶亭里,你快去找他吧!”
“啊……哦哦……那我也谢谢你。”
金凌爽朗一笑,“仙子姐姐快去吧,我舅舅在等着你呢!”
“嗯,”月华内心呼了一口气,有点忐忑的走过去,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道,“小公子你的……箭?”
人呢?
月华叹了口气,把箭羽捏在手里,走向了茶亭。
江晚吟喝了口茶,杵在那看了这么久,终于舍得过来了?
他眯着眼,漫不经意的瞥了一下,突然怔了一瞬。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紫衣,皮肤白皙,一头如墨般的青丝被风撩起。
发间一支素雅的簪花,明净清澈的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似有水动。
眼尾微微上挑,似猫。
五官绝艳,冷艳动人。不笑的时候,气势很强。生得一副薄情淡漠的脸,眉眼间有强烈的冷意。
江晚吟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震惊和惊艳,心头微动。他的眸里,染上一丝讶异。
看来,是猜对了。
月华明晃晃打量着他。一双杏眼,似含刀,带着一股子傲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乍一看,跟刚刚在远处看的,似乎没有区别。但细细观察,差别又很大。
满面阴霾,眼底却有微微亮光。
矛盾的人。
人长得是俊美,不过好像有些太傲了。跟以往见过的人又不同,他身上有种犀利的美,很野。
她自问也见过不少美男子,但这么野的倒是没见过。莫名符合她的审美,看着真叫人赏心悦目。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以后也没什么交集,费那脑子作甚。
月华拱手垂眸,避掉那双黑眸,“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江晚吟收回了目光,看着杯底沉下的青绿。
声音轻轻柔柔,与淡冷的气质反差极大。尤其是刚才嘴角微微往上勾的时候,温温和和。
好像,猜错了。
“无事,碰巧。”江晚吟环顾四周,没看见金凌的身影,就知道这小子溜了。想到这,他冷哼一声。
月华听到这声冷哼,立马收了笑。温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哪怕再极力的克制,手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踌躇无措之际,她从袖里一瓶药,“这个是我炼的灵丹妙药,若不嫌弃的话……”
“一瓶灵丹妙药就想打发救命恩情,你的心胸可真宽广。”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是她小气,实在不知道该给什么。这大户人家,又不缺钱。到处都是侍女侍卫,也不缺力。
她想着,对方什么也不图的话,谢几句,也会让她离开。
“额……”月华语噎,面露尬色,立马就想在这校场跑上几圈来缓解这份尴尬。
她这人有些怕生,跟不熟悉的人说话会紧张,以至于伸在空中的手都在轻微发抖,耳尖微热。
“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江晚吟嗤笑了声,看向她,“你觉得我会缺钱?”
月华紧抿薄唇,沉默,静静等着他下一句话。
“小猫小狗报答还知道叼块野肉,”江晚吟喝了口茶,幽幽道,“没人教你规矩?”
月华咬了下唇间,顿时觉得难堪。
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在讥讽她。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
“你能给我什么?”他顿了顿,“一句谢谢?”
“……”
她收回第一眼对他不错的印象,这男人嘴巴太毒了,“那我谢谢你。”
“救命之恩,一句谢谢,你可真大方。”
月华觉得他说话真的太难听了,抬起头看他,“你能说话能别这么带刺吗?我又没说不报答你。”
她看向了他茶盏,上前一步替他倒满茶,“你请。”
江晚吟默了声,她说话轻轻柔柔,脸色又是红彤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辱了她。
他垂眸,鼻尖微动,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不似女子常用的胭脂。很淡,很好闻。
“你那点儿药还是自己收着吧,下次再灌几颗,还能撑几刻。”
月华紧了紧衣袖下的拳头,退了几步,低眉顺目的,“还是再次道谢。这样吧,我替你做一件事,当赔做救命之恩,如何?”
“也行,”江晚吟淡淡道,“那你自己抹了脖子,谢罪吧。”
月华蹙了蹙眉,“……我有什么罪?”
什么罪?
江晚吟沉思了会儿,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嬉笑的声音。
“芳心纵火罪!对不?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声音,江晚吟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向身后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