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往月来,很快就到了乞巧节。
厉慎和沈意嘉虽是每日同卧一榻,但依旧没有夫妻之实。
两人相敬相亲,唯独不相爱。
厉慎心悦她,也曾多次正面表露,却始终没得到沈意嘉的回应。
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并未就此放弃。
乞巧节这日,鸡鸣过后,将军府的婢女们都起了个大早,脸上都溢满了笑。
备好巧果,等主子们醒了,便送去各个屋里。
厉慎寅时便起了身,他每日这个点儿,都要去竹韵居温书。
哪怕他动作极尽轻柔,觉浅的沈意嘉还是醒了过来。
婢女进来伺候两人跟衣,个个的唇角都压不住,都似有喜事儿般。
沈意嘉纳闷:“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七夕。”厉慎挑了支紫金玉蝶钗,帮她簪发:“西关有游园会,我带你去玩儿?”
沈意嘉未出阁之前,日子过得颇为惬意,长公主对她管教不算严格,便也少了许多束缚。
如今入了将军府,再不能像从前那般的扮成男儿模样,恣意的到勾栏喝酒听曲儿。
乞巧节这样好的日子,沈意嘉又怎舍得错过?
厉慎见她心动,笑道:“我这边吩咐下人备下马车。”
漓河是上京的城河,从天子脚下一路绵延而下,两岸常设有集市。
西关因建有大桥而商肆最甚,每到佳节,人满为患。
这还是沈意嘉初次到西关,未下马车,便听得外面一阵阵喧闹。
天色欲暗,商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两岸的灯笼照亮了整个西关。
街上过路的姑娘和郎君们,都是精心打扮了番,衣香鬓影尽显上京的繁华。
厉慎扶着沈意嘉下了马车,携着她踏上廊桥:“过了桥就可以望见园会了,我们可以寻个茶肆小坐...你若觉得无趣,我们便去寻些好玩儿的花样,猜谜...”
他说得认真,许久才发现沈意嘉没有应声,回头一望,见她盯着一排排花灯出神。
厉慎问:“喜欢哪个?”
沈意嘉伸手指了指浅紫的荷花灯。
老板取过来递给她:“姑娘不仅生的美,眼光也好。”又忍不住感叹两句:“郎君好生俊俏,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二位金玉缘。 ”
这话着实让厉慎心情大好,他多给了几个铜板,拉着沈意嘉上了桥。
桥上行人来来往往,桥下船家高声呼道:“郎君、姑娘,可要游船?”
河岸在花灯的照耀中,泛着点点星光,周围挤满了许愿放灯的姑娘。
沈意嘉远眺过去,挑中了块好地方儿,眼见要被别人占去,一把牵起了厉慎的手:“快一些。”
“杳杳。”厉慎唤了她的乳名,唇边漾起抹浅笑:“当心台阶。”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桥上贩卖糕点的摊贩竟然从身后拔出把长剑,直直冲向了沈意嘉。
“杳杳!”厉慎凌空一跃,挡在了沈意嘉身前,飞速揽过她的腰肢,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刺客来势汹汹,目标似就是沈意嘉,剑刃一偏,又往她喉间抵去。
沈意嘉心中了然:“只怕是母亲的仇家。”
“抱紧我。”厉慎说话的同时,脚步移向了桥边。
刺客看出他的意图,提剑从空中挥舞而下:“都去死!”
厉慎快他一步,脚尖用力,抱着沈意嘉跃进了水中。
刺客盯着河面上漾起的水花,丢了手中的长剑,掏出了把短匕首,也跃入了水中。
“呜...”沈意嘉不会水,河水没过头顶,顷刻间就不能呼吸。
厉慎一手拖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带,一手浮水。
“呜...呜...”沈意嘉用力的拍打针扎。
厉慎覆上了她的唇,以此渡气。
河面上漾起一朵又一朵儿的水花,吞没了姑娘们才放入河中的花灯。
刺客在水中搜寻许久,不见两人踪影,浮出水面,暗暗观察着整个河面的动静。
直至眸光锁在了某处,才又沉入水中。
此时两人将要靠岸,恰逢一艘空船驶了过来。
“你且进去避一避。”他吩咐船家开船,往船只多的地方挤。
厉慎今日出来的急,并没有带暗卫,与那刺客过招时便已察觉到了对方武功高强,应当是死士,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为了她的安危,他必须要将其引开,最好是能生擒,审问出幕后主使,永绝后患。
“那你呢?”沈意嘉下意识问。
厉慎一笑:“我再去会会他。”
“侯爷...”沈意嘉眉心紧蹙,脸上的担忧难掩。
而厉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仅掀起了点儿涟漪。
沈意嘉捂着胸口,能感受到心脏正在噗噗直跳,难以平复。
他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只闪过那么一瞬,便被她摇头否决,不可以。
她要他平平安安!
也是此时,沈意嘉才明白,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早就让她动了心。
男女情愫,一旦滋生,便难以抑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竹林沙沙作响,白雾弥漫。
厉慎仅凭一枝树干为依托,躺靠在上面,听着四周的动静。
那名刺客功夫不敌他,方才遭了他一计飞针,躲到了暗处中去。
厉慎在万念俱寂中听出了异样,挑剑跃向了对面的树枝。
刺客被他一脚踹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未等起身,剑梢已抵上了他的喉咙。
厉慎手上的力道只再加重两分,即刻便会毙命:“谁派你来?”
刺客咬舌,准备自尽,厉慎手快,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
“我有千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最好想清楚了再答,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交代的清楚,我可以考虑帮你改头换面。”
刺客沉默良久,终究是被厉慎这番话所威慑,全部招了个干净儿。
三更敲响时,厉慎方才回府,而沈意嘉还未歇下。
鸢尾福身道:“侯爷,您一直未归,夫人放心不下,坚持要等您归来...”
话说到一半,听到动静的沈意嘉已从屋内冲了出来,扑到了厉慎怀中。
胸膛骤然传来温暖的怀抱,厉慎脊背发僵,两只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意嘉仔仔细细的将厉慎从头到脚打量翻,确认无恙后,长舒了口气儿。
厉慎垂眸,对上了她红润的眼眶,心头一跳:“意嘉,你心中是有我的对吗?”
“侯爷...”沈意嘉轻点了点头。
厉慎就似变戏法,忽然从宽大的袖袍里取来串糖葫芦:“回来的路上买来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刺客已被我拿下,主谋也落入了我设好的陷阱之中。”
“杳杳,有我在一日,我便会护你周全,你无须担心。”
沈意嘉眼眶中的晶莹再难以止住,声音哽咽:“如何不喜欢?”
从今往后,有关于他的一切,她大抵都会格外的上心。
厉慎为沈意嘉擦净泪珠,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杳杳,我一直心悦你...”
鸢尾退出去,悄悄阖上了门,吩咐婢女备水。
入罗帏,把灯吹。
相依偎,春思荡。
香肌湿,翻红帐。
这日夜里,屋里一共要了五次水。
夏去冬来,二人如胶似漆,称的上比翼双飞。
也成了上京中的一段佳话。
厉夫人眼瞅着沈意嘉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心急如焚。
拉着夫妻两人到飞凤寺,又叩又拜,求菩萨开恩。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爷真的显了灵,春节未过,沈意嘉胃口变得奇差,一连干呕了两日。
厉慎估摸着不对劲,赶紧请来了医师,一搭脉,果然是喜脉。
整个将军府,就此沉浸在了喜悦之中,多年不拿针线的厉夫人,不知扎了多少次手指,亲自绣了双虎头鞋。
次年冬月,沈意嘉诞下了一个六斤八两的男孩儿。
厉慎给他取名为景明,望其如沐和煦春风,前路光明灿烂。
一向信佛的厉夫人坚持认为明哥儿是天赐之礼,又拖着厉慎到庙里还愿。
厉慎跪在拜垫上,还愿之余,又虔诚恳求菩萨保佑。
佑沈意嘉和明哥儿,今生今世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殿内香火缭绕,佛音悠长。
厉慎困顿,阖了阖眼,忽闻一声钟鸣。
再睁眼来,眼前的景物似变了,又好似没变,难以辨清虚实。
厉慎半梦半醒。
住持似笑非笑:“阿弥陀佛。”
南柯一梦浮生尽,莫听离殇终人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