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那女孩犹豫变的坚定之时,正准备一跃而下的瞬间,孟婆却开口了。
“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去承受千年,换来一次檫肩而过。你……这是何苦?”
孟婆说完,拿着拐杖的手轻轻一挥,有雾气涌动,在那女子面前不远处凝聚成一面雾气镜子,渐渐地清晰起来。
那镜子里的倒影,是一位长得不错的男人,穿着中山装晚礼服,而那男子的身边则是一位穿着白色婚纱笑容春风的女人。
“值得么?”
孟婆摇头轻轻叹息,说完这话后,她不在阻拦,那凝聚的雾气消散,这时候,若女子依旧要跳,孟婆不会再说一句话。
在断桥缺口处,那女子却浑身颤抖。
那穿着晚礼服的男子充满绅士和欢心的微笑,站在那穿婚纱女子旁边,如针锥扎在她心里。
只有她清楚,她的内心有多深爱那个男人,可他……永远都看不到。
我看出了她的悲伤和难过,有心下意识上前想要说两句,但是身旁的泠修崖轻轻地拉扯了我的衣袖,我知道泠修崖的意思。
这是……她的路,她的选择。
“婆婆我已经在这里无数岁月,见过太多的阳世之情,从这座桥上一跃而下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亿万生灵,为了一己执念跳入承受千年,千年的岁月,千年的轮回。你在桥下,承受万虫噬心之痛,抬头露出无尽痛苦的看着桥上的他,在这一千年里一遍遍的走过。”
“一次次的喝下我手里的这碗汤,他……可曾会为了你在这座桥上停留半分,他……又可曾低头看一眼桥下三千弱水中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痛苦的你?”
“一生薄情命,何须徒留缘。你守一千年,苦一千年,等一千年……即使入了轮回,在阳世与他相见又能如何?你那时记得她,可他……却早已在人海茫茫之中忘了你。”
“幽幽一生,一世之恋,七情六欲,悲欢离合,都在这一碗汤中。既然留不住,遗忘……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那女子眼中露出挣扎和痛苦,“可我,忘不掉他。”
孟婆,发出了第三声叹息。
她再次回首,那散开的雾气重新凝聚成一面雾镜,可是这次镜子里的景象,却不在是那个穿晚礼服的男子,而是另外一个长相不同的男子。
雾气凝聚的镜子里出现了三幅画面,三幅画面,全部都是另外一个男子。
这女子没有看到,在她哭泣的时候,是那另外一个男子默默的陪着她,在她生病的时候,是另外一个男子抱着她不顾一切的往医院赶。
在她开心的时候,他也就笑了。
她在雨中为心爱的人撑伞,而他看不到身后有一个淋雨的人,默默的把伞伸出替她遮风挡雨。
“我在这座桥上,看透了人间百态,我虽不懂你所说的情,但我却懂……若前面看不到结果,何不回首……你只默默的为一个人付出,你眼里只有他一人,你在雨中哭泣,却永远看不到为你撑伞遮雨的那个人。”
“你以为自己最不幸,他又何尝不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你却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些时候,大概你们所说的幸福离的很近,只是你不曾去理会罢了。”
孟婆不在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那站在断桥缺口处的女子,她的身影略微有些哆嗦,孟婆短短的几句话,仿佛让她一瞬间,都释然了。
“爱一个人,攀一座山。竟然不能相守一生,忘记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伤害了我,而我却不知,自己也伤害了另外一个人。”
女子抬头的时候,眼睛里不再是黯然和无神,而是有了明亮,“可惜的是……都已经太晚了。若是能够早点知道这一切,或许……我会比他更幸福。”
她双眸里露出一抹后悔,虽然是魂,但是眼眸里却闪烁出了晶莹,好似悔恨的泪水,她不在说话,而是走上前。
伸手接过孟婆手里的碗。
“姻缘红线一世牵,问君何时能相见。”
女子低声呢喃,忽然笑了,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把碗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孟婆幽幽收碗,神色自若。
只有那女子面容恢复了平静,步履沉稳的从她身旁走过,下了这座冥桥,消失在了远处的雾气之中。
“丫头,你现在……懂了吗?”
孟婆没有回首去看那消失不见的女子,而是转脸看向了我,微微的露出的笑容。
我略微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走吧。”
我没有回答孟婆的话,轻声的对泠修崖说道。
其实,这一切我都已经懂了。
如孟婆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不能忘,只是在于……你想不想忘。
若想忘,自然能忘。
我余光抬头看向旁边的泠修崖,心里低声喃喃道,“这孟婆汤,我就算喝下去也没用,因为……我不想忘。”
我跟泠修崖下了冥桥,在这冥桥下,我看到了望乡台,看到了三生石上那刻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会刻下谁的名字?”想到刚开始那个女子,我轻声的自问道。
这个答案,我不知道,泠修崖也没有回答我。
从三生石旁,我跟泠修崖散步间走向了远处,顺着河岸,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在我快要疲惫的时候,泠修崖突然顿住了脚步。
我正疑惑的时候,他抬头看向了远处,略微皱眉道,“是他!?”
我更为疑惑,不过顺着他目光看向远处。
我也皱着了眉头,因为在远处山石间,坐着一个身影,一个颓废的白衣男子。
“已经走了太远了,我们……回去吧。”
泠修崖把视线收回,对我柔声的道,对于那坐在山石间的男子,他似乎没有打算上前与他说话。
我沉吟着,犹豫了一下,轻声对泠修崖说,“你等一下。”
说完,不待泠修崖继续开口,便往前走去,顺着那山间,一步步的走向山石,走向颓废坐在其上的白衣男子。
他穿一身白色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
天边红云渐收,淡天琉璃。白衣男子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
不过吸引我的并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浑身透露的颓废和苍凉,他慵懒的斜靠在樵石上,右手拿着酒壶,脸上有些醉意朦胧。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