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艳的太阳挂在天上散发着他的温暖。
山上的树影重重，风吹林响，确是难过的很。
“北方的冬天是很难捱的！”
山脚下女生扯着男生的手。
“我还蛮庆幸的，外婆的走的时候倒也没受多少苦难，倒也算是夏天的！”
诺澜笑得勉强。
晋淼也沉默不语。
“外婆走的时候估么着想看我妈最后一眼，没见着，她说，妮啊！你长得和你妈妈真像！”
“怪可惜的！我舅舅早些年就死了！”
“我妈是小女儿，又疼爱的很，却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倒是心狠！”
诺澜声音平淡着，冷漠的！
眼眶红红的，她真心讨厌埋怨自己的妈妈。
当不了一个好妻子没关系，可是她没当成一个好妈妈，甚至也没当好一个好女儿。
晋淼默默坑着头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住了诺澜的手。
他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同诺澜一起指责她的妈妈，他只能安慰着她，就像当时一样陪着她。
......
天上乌云遮住了月亮，天色阴沉着。
原本滴滴答答的声音突然变得嘈杂，伴随着不时亮起的天穹和轰隆隆的雷声。
祁艾睡得很不安稳，她皱着眉头，无意识的翻了个身。
外婆房间里面不时传来的咳嗽声音也没有丝毫停歇。
第二天是大晴天。
外婆早早的就开始唤起了祁艾。
她难得起了个大早穿的整整齐齐的，整洁的，干净的。
“妮啊，起来喽，太阳要晒屁股喽！”
“晋老头家的那小子来找你了！”
“啊！”
祁艾手忙脚乱，“什么嘛，邹素英，你又骗我！”
“小妮子，没大没小的！”
外婆笑呵呵的。
“外婆先骗我的！”
“那他还能不来吗？”
“他那天不来，我们小闺女也看上小情郎了！”
“邹素英，你不要笑我！”
“等你下次和我讲外公的故事的时候，我也笑话你！”
“你这小妮子，来劲了是吧！”
“中午饭你做！”
“略略略，我让晋淼来给我做！”
“还没好上呢，就是使唤他，到时候人家不要你哦！”
“才不会呢！我说一他都不敢说二的！”
“外婆外婆，你说，我上大学了，到时候也带你去看看天安门，听人说上面还有阅兵呢！”
“这么肯定能考上京都啊！”
“那可不的！怎么说我也是很厉害的！”
“到时候你不能爬长城！我就背着你去！实在不行就让晋淼背着你，咱也算是看过长城的人了！”
“还有什么北京烤鸭！你也尝尝！”
“算你小妮子有点良心！”外婆只是笑，没说话。
“那待会晋淼过来了，你能不能让别笑话我！”
“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我顶多说你不如到他家过日子！”
“这你也不能说！”
“那用的我说，你自己都眼巴巴的贴上去了！”
“邹素英，我以后不从京都带烤鸭回来给你吃了！”
“行了，行了，去找那小子吧！我看出来你这心早不知道飞哪了！”
“妮啊！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啊，随我，漂亮，可惜你妈妈你高考也不回来！”
“别老扒扒着人家，小女孩子家家的有点样子，别让人说了闲话！”
“切，她爱回来不回来，再说了，我也能陪着你，她不来就不来！”
“还有镇上哪个碎嘴子说晋淼家的闲话！我走了，下午就回来！”
“去城里？”
“昂！”
......
“妮啊！给我倒杯水！”
“邹素英，你事好多啊！”
“给你，快喝吧！”祁艾看着靠在床上的外婆，“今天没干什么活吧！”
“要我说，反正你女儿也不回来看你，她给的钱该花花，你也能舒坦这点！”
“你以后结婚不要嫁妆啊？”
“晋淼他不要也得娶我！哼！”
“好了，少做点活，累了就歇着，天快黑了，早点睡觉，外婆！”
“妮啊，你坐着，外婆好好看看你！”
祁艾笑着看着外婆。
“邹素英，我今天出去玩，你是不是想我了！”
“现在时代进步了，想我就说出来！”
“我们妮儿这么好，外婆当然想你！”
“行了，乖乖睡觉吧！”
“外婆，我爱你！”
“想啊，想啊！”
外婆呢喃着，祁艾走到房门的最后一刻。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
“都好好的呀，我也就放心了！这妮子长得像你啊，随我啊！”
......
晋淼和外婆聊过不少，邹素英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太太。
她不像别的老太太八卦，也不像别的老太太愚昧。
她聪明，睿智，她不会说很多动人的话！
家长里短的，茶米油盐的就是她一大半的生活。
她说的最多的事诺澜小时候的趣事，她叮嘱最多的是别带诺澜去太疯的地方。
把诺澜照顾好！
老年人总是以一种出脱凡俗的智慧。
这种智慧指向生活最本质的东西，叫做幸福。
她从南方来，嫁到北方，死了男人后，又死了儿子，剩下的女儿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没有留下太多的遗言，她最后甚至只说了都好都好！
.......
晋淼是第二天见到老太太的，她紧抿着嘴唇，好像强忍着咳嗽不打扰到孙女。
眉头蹙在一起。
身上穿的光鲜亮丽的。
安安静静的盖着被子。
这是一种体面？
晋淼当时并不清楚。
诺澜慌里慌张的告诉他，她奶奶没了，很快，村长来了，大队里面很多人都来了。
这是军属。
诺澜抱着外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晋淼当时只能沉默的站在她的身边，他想着，多么慈祥的老太太。
这是晋淼第一次看到人的死去，他认识到，人生命的脆弱，生命的沉重，美好的事情的昙花一现。
他沉默了，诺澜在他怀里哭着说着，自己多么不细心，没发现外婆睡觉还穿着外衣。
没发现外婆当时面容的不好，没想到外婆早上的精气神是回光返照。
埋怨自己没什么不多问问，为什么不再细心一点，为什么自己不能好好照顾她。
她开始骂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老人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早点回来看看。
她说，“她才刚刚见识到21世纪！”
”她还骗我说以后和我一起去爬长城，吃烤鸭呢！“
晋淼在重新见到诺澜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淼淼，我只有你了！“
还有嘴唇上面的温热。
时间带给你的痛苦，好像只有当你真正经历了时间才会明白。
它带走了逝去的生命，却把痛苦永远刻在了思念的风声里。
吹不走，刮不散。
......
”你还有我，我还在！“
晋淼握住了诺澜的手。
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我一直都在！”
隔了很久的回答，终于还是在这个迎接新年的冬天得到了回答。
“我之前想过很多！我想我们之间隔的时间太长，我们都不熟悉了！”
“我们的承诺也成了虚情假意，我再分辨不了是你，还是她（祁艾）”
“我很庆幸，你一直没变，你还在这个破旧的时间隧道中等我！”
“我太胆小了！我太懦弱了！”
“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随着我们曾经消失的时光变得浅薄！”
“对不起，祁艾，对不起，诺澜，让你久等了！”
“我是没有在陪同你在大学里的生活！但是我觉得我们仍然有机会去回忆，去参与我们更好的更美妙的未来！”
“诺澜，我们去重新见识一下我们的时光吧！”
诺澜捂住晋淼的嘴。
“和外婆一起说好不好！”
泪花在眼睛里面翻涌着。
“和外婆一起说，她一定也很想听！”
一个小小的土包，铺满着杂草。
零星的插着的几朵塑料花，在寒风中吹得东倒西歪的。
没有墓碑，光秃秃的小土包看着不免让人觉得可怜。
“外婆，我来看你了！这是我男朋友，晋淼！”
“你见过的，就是当时高高瘦瘦的那个，剪个圆寸，活像个卤蛋的那个！”
“还来我们家吃过饭呢！你还来拿来打趣过我呢！”
“可惜你现在见不到了，他变得可帅了，我觉得肯定比我外公帅一万倍！”
寒风吹动着树林，呜咽着，好像说着反驳的话！
“就知道你不承认，他说他会对我很好，要和我一起过日子，我未来你就不用担心了！”
“还有，我妈要是过年没回来看你，你就咒她！”
“还有您女儿的离婚的男人，现在家里乌烟瘴气的，我那个名义上的奶奶天天和她新儿媳吵架！看来当年你还没看到我爸妈离婚真是走运了！要不然你得气死！”
“不过也好，你也不用受气了，下面还有我舅舅和我外公听你的话！”
诺澜碎碎念念的，好像外婆还在一样。
不时的寒风吹拂着那塑料花抖动着，好像应承着什么反驳着什么。
......
“外婆，邹素英！”
诺澜有些哽咽的趴坐在土丘前。
“我好想你，你在下面也要想着我好不好！”
晋淼也跪了下来，揽住了诺澜，沉默的磕了几个头。
两人沉默的走后。
一颗树后，一身黑衣的女人泣不成声的跪在坟前。
不住的磕头，好像在忏悔，好像在回忆，好像在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