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弟好兴致呀,哈哈!”
红光满面的冯辉鸿打着哈哈大步走进店里,后面跟着一个略显瘦削的中年人。
“冯总来了,二位老总请坐请坐!”摸金张从后面窜出来,一副主事人的姿态,忙不迭的掏烟泡茶。
丫的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不愧是个天生做奸商的料。段亦阳看到摸金张那种油滑老练的待人接物,不由得摇摇头,但愿不要再瞎收货吧。
冯辉鸿看到摸金张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你小子有点当年我年轻的样子,看来你来做这个掌柜的不屈才,哈哈!”
“叔,您过奖了,老本行而已!”
摸金张得到冯辉鸿的夸奖,高兴劲就别提了,难得的正经谦虚了一把。这小子可以打着别人姑娘的主意呢,怎么能不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是个靠谱的四好青年?
“呵呵,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天盛公司的刘总。”冯辉鸿侧身介绍了一下他身边的瘦削中年人。
中年人连忙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两位老板好,鄙人刘昌平,天盛公司长安分部总经理,初来乍到,偶尔也玩玩收藏,以后少不得会来讨扰。”
“天盛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段亦阳的心突地一跳,和摸金张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刘总,幸会幸会!小姓张,大号张文广,人送外号摸金张。”摸金张不动声色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名片,显露出来他老江湖的本色,巧妙的把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两人没有注意到把惊愕表情明显表露出来的段亦阳。
其实段亦阳没什么城府,内心的想法很容易表露出来,正如摸金张嘴里说的直男,并不懂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除非是刻意的去掩饰,才会具有一定的欺骗性。
摸金张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抢先给段亦阳遮掩过去。
终于,段亦阳在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摸金张一眼,也上前跟刘昌平握了握手,自我介绍了一下。
“哎呀,听冯总说段老板眼力不凡,对古玩了解颇深,没想到真如冯总说的这么年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年轻有为呀!”刘昌平上下打量着段亦阳,口中连连赞叹。
“冯总那是抬举小子,我那也就是碰巧了。”段亦阳对这个刘昌平倒是十分感兴趣起来,他想通过这个人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天盛公司。
只是,不知道天盛公司是不是以后那个可以翻云覆雨的天盛集团,如果是,段亦阳一定要知道他们抢夺神羽环意欲如何。
“段老板谦虚了,连冯总这样眼光极高的人都你推崇备至,要知道他可是不轻易夸赞别人的。”刘昌平的真诚溢于言表。
几人又寒暄一番,说了些闲话,段亦阳这才把话题引导入正题:“冯叔,你这次来不会就是为了来视察工作吧。”
那天冯辉鸿提出要入股,于是在和摸金张谈过之后,决定投资二百万,成了古玩店的大股东。
“哈哈,小段你看你说的,我也是搭你的这趟顺风车,对古玩店运作毫无经验,哪里敢视察工作,谈不上,谈不上!”
说完,他看向刘昌平,笑道:“老刘,别藏着掖着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给段兄弟掌掌眼吧。”
刘昌平连忙把红木椅子下的皮包拿起,打开后从里面取出来一个二十公分的长方形锦盒,放在红木桌上,轻推到中间:“还请二位老板看看这件东西,给刘某解惑。”
“无妨,既然是冯总的朋友,也就是段某的朋友!”段亦阳伸手拿过锦盒,打开之后,只见一块玉简静静的躺在锦盒内。
“段老弟有所不知,这件玉器困惑了我很久,找过很多圈里人看过,也找过故博专家看过,众说纷纭呀,让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刘昌平皱着眉头,地中海发型下的一张瘦脸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对于刘昌平面对的这种局面,段亦阳表示很理解,古玩圈其实就是一个江湖,眼力各异,各种派系和意识形态林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让整个古玩圈混乱不已,没有发言权根本不可能有人搭理。
就算是捡了好东西并不会像那些鉴宝小说一样,主角捡个大漏就会被大佬认可,就会有土豪买账,我们看到的鉴宝小说都过于理想化,不符合古玩圈的真实情况。
正因为如此,圈子里甚至出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偷偷了国宝级文物,结果没有一个人敢认,把小偷气得把国宝扔进垃圾箱。
这个故事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十分贴切的反应出了古玩圈标准混乱的现状,假货制作技术越来越高,人人对于国宝都持十分谨慎的态度,以至于很多民间价值高的文物很难被所有人认可。
对于古玩圈这种现象,段亦阳也是毫无办法,他自己对于份量太重的古玩也是抱十分谨慎的态度的,也怕自己看错真正的好东西。
但想想这个时期的造假还不算太妖孽,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于是定下心神,缓缓伸手把盒子里的玉简拿了出来。
见段亦阳不再说话,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玉简上,于是三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段亦阳的鉴定结果。
玉简呈长方形,大概十来公分长,五六公分宽,一公分厚,拿在手里如同拿着一只手机一样十分趁手。
“段兄弟,这玉牌我个人觉得应该是唐高宗李治的,说实话我是在地摊上收到的。但在我手里几年了,一直没有定论。看过的人基本上分为三个观点,说是真的没几个人,大部分说是现代工艺品,因为字体歪歪扭扭还有简体字,一部分认为是老玉新刻。”刘昌平喋喋不休的补充道。
段亦阳并没有听到刘昌平的碎碎念,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这块玉简上。
只见玉简由整块白玉制作而成,朴实无华,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有一面写满了几排并不规范的文字,其中还有几个字是简体汉字。
玉简整体洁白温润,平滑如镜,既没有千年古玉的沁色,也没有唐代玉器的唐烂斑,咋一看真不像是古玉。
再看笔划刀痕内,解玉砂的痕迹并不明显,刀工铊痕几乎和表面一样光洁,没有半分唐代玉器的铊工的特征,倒是类似清代铊工一样温润。
但看镌刻的文字却让他十分的眼熟,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武则天的那块除罪金简,而这玉简的文字正和那块武曌金简一样有唐代铭文的风格。
再仔细体会这些文字,对了,这些文字阴线的短促有力,正是唐代玉器上独有的特征!
他神色一变,不由得开始留意上面的文字内容,只见这一方玉简上有四排文字,内容为:
大唐皇帝治,文治武功,西平突厥,东奴百济,四海升平,天下共主。谨以金龙玉简,投诣良山悬潭,并修金箓道场设醮谢土,讫三宫九府降福泽。麟德四年十月日谨奏。
大唐皇帝治,难道真的是高宗李治?灭突厥、高句丽,收服百济的不就是李治还有谁?
难道这是李治的投龙玉简?
嘶……
段亦阳想到这里,不竟倒吸一口凉气。
投龙简为皇家祈福许愿之用,分为山简、土简和水简三种,材质多为金玉,分别以投入山崖、埋入地下和投入水中而得名。
武则天的金简投入嵩山嵩高山门山崖下,是为山简。而这玉简铭文写得很明确是投入良山悬潭,那就说明这是投入水中的水简!
麟德四年,也就是公元667年,李治投龙玉水简于悬潭中以祈福,只可惜五年后就驾鹤西去。
一千多年来,历经悬潭内水流不断的冲刷,千年水坑出土,这样才能说得通这玉简通体平滑,也没有任何沁色了。
如此说来,被人说成是新货也是情有可原的。
众人看着段亦阳的神色阴晴不定,搞得他们的心情也像做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呼……”
段亦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从刚才对玉简的鉴定中回过神来,他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深深震撼。
“刘总,你这买这玉简的时候卖家说过是怎么来的不?”
段亦阳突然的问话,让刘总有点忐忑,迟疑道:“那个卖货的说是祖传的,我没当回事,这些买货的都是这样的说辞。我是看玉质不错,才买下来。后来我看上面的铭文才觉得这玉牌不一般,但自己又看不出啥名堂,就拿去找了很多人看。”
听刘昌平如此说,段亦阳有点失望,他很想知道这件东西的来处。
从悬潭二字看,这玉简应该是被扔进一个深潭,难道是被人打捞出来的?还是这悬潭已经干涸?这悬潭在哪呢?
“哦,这样的话确实是没法知道来源了。”
“阳子!这玩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急死哥哥了!”摸金张被段亦阳问这些不相干的问题搞得有点捉急。
“是呀,是呀!到底是啥时候的?”段亦阳顾左右而言他的卖关子,让平时稳重老道的冯辉鸿也受不了了。
“冯总莫急,我这就把我的看法跟你们说,说得不对之处,万望指正。”段亦阳略带歉意的道。
“还请段老板直言不讳!”刘昌平更是着急,连忙开口道。
段亦阳举起手里的玉简,晃了晃,看着刘昌平的双眼,笑道:“刘总,你坐稳了,我要说了!”
刘昌平闻言坐直了身子,等待段亦阳的下文。
“这块玉简我刚才仔细看过,这的确是唐高宗李治的!”段亦阳的口气十分笃定。
“真的?!”冯总和摸金张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有点不可置信。
倒是刘昌平比较淡定,因为他在几个人嘴里得到过这样的说法,他更想听听段亦阳如何判断这玉牌是唐高宗的东西。
“这是唐高宗李治用来祈福的投龙玉水简!”段亦阳补充道,说出了这玉牌的来历。
“什么是投龙玉水简?”摸金张和冯辉鸿异口同声的问出声。
段亦阳把投龙简的性质和分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又把武则天的投龙简给三人做了一个对此,让三人对玉简的来历有了个概念。
“是呀,王老也说过是投龙玉简,但他也说不出为啥这块玉牌没有唐代玉器的特征,更像是清代玉器。”
刘昌平倒是知道投龙简,但水简是怎么回事,他也是一头雾水。
段亦阳当然知道刘昌平口里所说的王老是谁,这个王老是收藏圈里口碑颇盛的一个大家,玩收藏的无人不知,十八年后如日中天的收藏大家马嘟嘟就是王老的弟子,是令段亦阳高山仰止的老前辈。
刘昌平能让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人看东西,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对,这块玉简正因为是水简,被投入水潭,长年在流动的且无杂质的水中,才会让唐代玉器出现这种非人力才能形成的光滑细腻的状态,也没有土埋的沁色,自然呈现出清代玉的铊工和抛光特征,看起来更像是一块清代的玉器。”段亦阳点点头,说出了这块玉简独特之处的成因。
刘昌平听到这里,顿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之前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现在就说的通了。
他忍不住一拍大腿,激动的站起来双手作揖,连声道:“多谢段老板解惑!多谢段老板解惑!”
“为什么会有简体字?而且皇帝的东西不应该这么简陋吧!”冯辉鸿虽然也是听得耳目一新,但他也有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
“冯总,这个我知道,投龙简只是用于祈祷,属于一次性使用的物品,制作简单,文字不正式并不意外。”刘昌平倒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知识拿出来科普一下。
“冯总,这种字体叫殳书,是汉代开始出现的,就是一种简化字,用于刻画在硬物上,祈祷之用。比如汉代刚卯、严卯,就是这一类文字,用于辟邪保平安。”段亦阳补充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古代都是繁体字。受教了,受教了!”冯总态度十分诚恳,模样就像个求知欲很强的学生。
正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刘昌平不好意思的拿出手机,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