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行李一口气爬上三楼,桑芷萱脸不红气不喘,碰到陈夫人还好心情打个招呼。
结果,吓的对方一哆嗦,扯起嘴角勉强笑笑,背脊靠墙鬼鬼祟祟跑到自家屋前,“哐当”一声大力合上门。
“嘿,这是将我当成恶霸来防?”
桑芷萱耸耸肩膀也不在意,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随手将背包放在椅子上,又取下斜挎的五角星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水杯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
她这次出门带的行李不多,就两套换洗衣裳,然后就是生活用品,诸如水杯、牙刷毛巾之类。
带最多就是钱票,托靠山屯的福,她如今也是身价五千块钱的人了。
既然今天不动身,桑芷萱也待不住,找出一个皮包,放些钱票和纸巾还有两个饭盒,再拿起钥匙出门逛街去。
当然,主要也是逛国营饭店,其他的她兴趣不大。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才来就看到国营饭店张贴的今日限供。
“今天有酱大骨,锅包肉?”
桑芷萱不由加快脚步,边走边掏饭盒,在她前边排着五个人,很好,怎么都轮得到自己一份。
家养猪要比野猪肉好吃太多,野猪不管你怎么烹饪,始终都会有一点膻味。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桑芷萱正满心期待拿高饭盒,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
“嘿,桑同志!”
猛然回头,顿时惊喜交加:“是你们俩啊,徐同志,许同志,你们今天也请假来池县?”
“同志,你要点啥?别磨磨唧唧的,后边还等着很多人排队。”营业员大声呵斥。
“欸,等我一会。”
麻溜将饭盒放上柜台,“麻烦同志给我来一份酱大骨,一份锅包肉!”
她打完轮到徐晓和许达,这两人也各点一份招牌菜,外加两份米饭。
寻了张空桌子坐下,三人这才有空叙话。
桑芷萱眼珠子转的飞快,语带调笑:“你俩这是…有情况?”
谁家一般同志关系,筷子会随意在对方碗里夹来夹去?
“啊…”徐晓一张脸羞得绯红,不自在捻起碎发挽到耳后,“我们都觉得彼此挺合适……”
“合适啥啊,谈对象啊?”
桑芷萱促狭冲她眨眨眼,更加惹得徐晓那张脸灿若晚霞。
倒是许达爽朗一笑,干脆利落以玩笑应变:“桑同志上回还说我俩互补来着,真要算起来,你也算我们半个媒人。”
“那敢情好,等你俩成婚那天,记得请我去观礼。”
“一定!”许达是个细心的,夹起肉多的大骨放入徐晓碗里,自己专门啃那些瘦不拉几的骨头。
桑芷萱在桌子边竖起一个大拇指,徐晓一眼瞄到,眸子里迸发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对了,桑同志,我们前进大队有位知青说是你姐姐,她晚了好几个月才来,名字叫做赵宛清。”
“我认识她,但她不是我姐姐。”这人倒是脸大,随地乱认亲戚。
“我就说嘛,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还一个姓赵一个姓桑,哪里像是姐妹。”
桑芷萱掀起点嘴角,冲她笑的无奈,顺势问起赵宛清在靠山屯的表现。
徐晓吐槽:“赵宛清这人吧,有些自以为是的单纯,要不是她未婚夫一直给她善后,现在指不定骨头渣子都被啃完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以为赵宛清为什么性格养成这样式,从小被保护的太好,颇有点不知人间疾苦。”
赵宛清太顺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估计就是这次意外的下乡。
桑芷萱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徐晓也适时转换话题:“对了,赵同志昨天请假回家,说是家里继母身体有恙,赶回去奔丧。”
桑芷萱面色不改,问她:“徐景辉和她一起回的?”
“没有啊,马上就是农忙,京市转一趟没有十来天可玩不转,大队长怎么会同意好好一个青壮在节骨眼上请长假。”
听到徐景辉不去,桑芷萱眼眸闪了闪,赵宛清估计抵不住攻势,会吐露自己的地址。
既然如此,只能先下手为强,死道友不死贫道。
辞别两人,桑芷萱去邮局拍电报,收件对象依然是华晨阳。
“三哥将计就计,赵换桑!”
她不确定桑家大院还回来没有,只能发给华晨阳,而且上回就是拜托给他,心里有数,刚好一并转交给自家三哥。
回到县政府办公楼,眼神对上外头的联络员,指尖直指办公室,示意里头有没有人。
对方含笑摇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桑芷萱这才推门入内,宁屺待在办公室里忙个不停,办公桌前堆满文件,连午饭都来不及吃。
“叩叩——”她敲了两下桌面。
“人是铁饭是钢,吃完再忙,我在国营饭店打了酱大骨和锅包肉。”
宁屺忙里抬头,徐徐呼出口浊气,轻笑:“也行,我叫徐松去食堂打两份饭过来。”
桑芷萱移步旁边的小圆桌,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份报纸,事有凑巧,刚好是往期的松市晚报。
她饶有兴味一目十行浏览完整张报纸,再返回来慢慢细看。
头版头条是一篇有关于蒋.介.石死亡的新闻,笔锋犀利批判蒋的生平,全文不带一个脏字将人批评成臭狗屎。
再一看记者署名是苏晓婵,哦,那没事,她是出了名的言词老辣,不骂人大家还不爱看。
徐松很快送来两份饭,桑芷萱见状收起报纸,脆生生同他道谢。
二人坐定,边吃,她慢慢说出今天碰到徐晓,以及一系列缘由和猜测。
宁屺不禁冷了脸,将骨头重重丢在桌面上,“这韩家就好比水蛭,都是吸人骨血,偏还要披着张皮,平白无故恶心人。”
“好了,别气,我已经发电报给三哥,他会给我报仇的。”
“依我看你还不如自己回去一趟,请假之事我来同小蝉姐说,就得好好治治他们。”
宁屺义愤填膺说道,显然对韩家,他是打心底厌恶,装都懒得装一下。
桑芷萱认真想过之后,还是摇头:“有三哥在,他比我可损多喽,让他去折腾。”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方能将一个人的意志彻底摧垮。”
宁屺犹不满意,桑桑就该回去给韩家人套麻袋,一个个锤个半死,也就没心思想东想西。
桑芷萱无奈停筷,拿过公筷给宁屺夹了块有肉的大骨头。
“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啃骨头?”
见人家还是神情愤然,软言蜜语哄道:“你想想那老两口都是都大年纪的人,我一上手给人揍没了,白担一份罪孽。
再说,韩家人再不好,我是嫡亲晚辈,不好直接出手落人话柄,让三哥出马最合适不过。”
这世上但凡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只要有心就能查到。
孝道传承几千年,世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受欺压的一方,只要胆敢殴打老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唾弃死你。
宁屺深呼吸,逐渐恢复理智,“我给三哥介绍两个人。”
“别,你别插手,爱惜羽毛从任何时候开始。”
宁屺笑容加大,俯身,含情目对上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波光藏有一泓春水,氤氲出丝丝缕缕柔情蜜意,企图勾缠住对方永浴爱河。
声线低哑磁性,紧紧勾住桑芷萱的心弦,随意在其心尖起舞。
“关心我呀,桑桑别担心,宁屺哥哥心里有数。”
“那…那好吧!”
桑芷萱移开视线,低垂着头颅,眼睫抖动,激动到身心皆颤。
她可真行,打小给自己找的这个未婚夫,如今长大了无一处不在审美点上,再没有人比宁屺更合她心意。
吃完饭收拾残局,桑芷萱拎起皮包走人,“晚上再来找你吃饭!”
“去吧,带钱没有,我身上装的不多…”宁屺掏出皮夹递给她,“不够你自己回家去拿,放在衣柜里。”
桑芷萱不接他的皮夹,笑眯眯拍拍包包:“我带了不少,现在用不上这些,等用完再找你拿。”
“好!多买点。”
宁屺很受用未婚妻不拿自个当外人的态度,心情甚好和她挥手告别。
桑芷萱也不知道去哪,但又不想回家待着,一个人在大街上瞎逛。
池县不大,能逛的也就比公社多两条街而已。
路遇黑七带着公安局的同志执行任务,她还暗中帮助对方一把。
“桑小萱!”
“黑七哥,你们这是干啥?”
黑七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这条街上设有黑市,过来打击投机倒把份子。”
抓捕投机倒把?那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桑芷萱险些笑出声来,勉强维持面色不改:“哦,那你先忙,等回头再聊。”
“我不忙,一起去公安局坐坐?”
他都快闲出屁来了,局长老怕他夺权,提前让他养老,每天上班除了吃饭、看报,然后就是等着下班。
今天要不是怕他们真找到黑市,坏自己事,他都懒得跟着一起来。
就这,还让老局长好一通紧张。
桑芷萱正好无聊,有人陪聊自是再好不过,遂款步跟上他的步伐。
同来的几个警察目光闪烁,一个个八卦着这位女同志到底是副局长的什么人。
“那还用说,肯定是许局长夫人!”
“我看不像,我身为一个过来人,这两人相处没有那种生活在一起的氛围,应该是刚刚接触的小情侣。”
黑七面无表情转身,冷声开怼:“那不好意思,让你们都猜错了,我俩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妻。”
他恶意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开始放炸弹:“桑同志是宁书记的未婚妻!”
“轰隆隆!”这枚炸弹成功炸的几人呆若木鸡。
“呃,桑同志对不起,怪我们嘴欠,胡乱猜测。”
“是是是,对不起啊,桑同志!”
“不知者不怪!”桑芷萱浅笑,接着话音一转:“女孩子的名声矜贵,万万不能有失,日后几位还需克制住八卦本能才是。”
“你说得对,我们一定会好好反省自身。”
桑芷萱笑而不语,微微颔首示意。
公安局距离县政府不远,两个闲人,坐在办公室里,一人抱一杯茶,就着茶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人来人往忙碌的众人,丝毫没有打搅他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情。
“你这养老日子过得不错!有工资拿,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还不用干活。”
“谁说不是,我乐的清闲。”
黑七还真没说谎,前二十几年没有一日过的轻松,但其实他也想偷懒,想停下来歇歇脚。
桑芷萱挺懂他的苦逼,习武之人无视四季变化,反正不管下雨还是下雪,哪怕下刀,该练的功都不能停止。
“晚上一起吃饭吗?不过我要去找宁屺!”
桑芷萱看表,时间已是不早,站起身拂拂裙子上的糕点碎屑,打算走人。
黑七想了想,点头答应:“也好。”
宁屺肯定不放心桑小萱在外边住,大概率是让出宿舍,晚上去他那里住,既如此,自己还是自投罗网好了。
“那你拿两个饭盒,我们刚好去国营饭店打两个菜。”
提前下班,黑七在一众羡慕目光中,礼貌和局长打声招呼:“局长,我事情都办完了,刚好有点私事,就先走喽。”
局长能如何,平时还能冠冕堂皇说影响不好,卡一下人,现在人家都告诉你要去见宁屺,怎么拦。
该死的关系户!
他只能强笑着点头答应,还不敢有怒气,苦逼啊。
国营饭店晚上供应红烧肉,数量有限,每人限购一份,先到先得。
两人眼神对上,一人分个饭盒,拔腿就往门里冲,从旁人的视角只看到两阵风过。
“哈哈,这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最拿手的好菜就是红烧肉,味道堪称一绝。”
黑七乐颠颠举起饭盒,“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看起来是还不错,色香味俱全,但味道真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相信我,保证你吃过还想再吃。”黑七轻声解释:“这大师傅颇有点来头。”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