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陆容璋,他的身后紧跟而来的是戴着斗篷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季书冉的姑姑,季太妃季秋阑。
季秋阑就站在陆容璋的身后,紧跟而至,身后罗列服侍着三四个宫女,随着陆容璋的驻足而停下步子。
陆容璋微微抬手,在与季书冉相隔十米的位置,示意众人停下,不再向前。
陆容璋面沉如水,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波澜,不过是眼睛错过了陈世霄的敌意,直视向季书冉的脸,然后微微一笑。
看见姑姑的身影时,季书冉的身子微怔,他又往姑姑身后探了探头,没看到小皇子的身影。
想是这天寒地冻的天里,那么小的孩子总是要生病,可姑姑现如今还在月子里,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受得了这种苦。
季书冉的表情有点差,想看清楚陆容璋的心思。
但距离太远,风雪飘摇,只能看见陆容璋竖立在不远处,似一棵乌木苍松,沉冗厚重,化不开的愁绪环绕在明黄的龙袍上。
冰天雪地,鹅毛大雪,季书冉与陆容璋对视,率先屏住气势,侧过身子给陆容璋一行人让出通行的路。
“皇上,咱们进屋说吧。”季书冉唇边抿开苍白的笑,语气温柔含刀,站在原地等他。
陆容璋定定看了他一会,这才迈开步子领着众人过去。
季书冉强撑住力气,忍着身上万般不适,站直身子,与他对视,气势自持,毫不相让。
陆容璋走到季书冉身边,停下,貂绒大氅上的雪粒子簌簌落下,掉到季书冉的脚尖,融化。
陆容璋俯视着季书冉的头顶,好一会,突然抬手伸向自己的外氅。
“锵锵锵”几声爆破声响,银光烁烁,整齐划一,一柄柄并行凛冽的长刀蓦然而现,银亮的刀身反射出漫天无边的大雪,以及所有人严阵以待的肃容。
齐刷刷的眼睛,悄然无声地,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陆容璋的脸,似乎陆容璋每动一下,都足以他们拔剑上阵,立即与御林军决一死战。
陈世霄亦不退让,他虽未拔剑,却已经上前一步,将季书冉挡在自己身后,以自己的身躯横隔在二人的视线里,堵住陆容璋的眼睛。
“皇上,怎么?”陈世霄压低嗓子,问。
陆容璋从唇边哼出一声冷笑,解下自己身上的外氅,抖了抖上面的残雪。
他绕过陈世霄挡在面前的身子,再次走到季书冉的身前,从容不迫地将外氅披在季书冉的身上,然后搂住肩膀往里走。
“走吧,皇后,我们好好谈谈。”
陈世霄的眼神很冷,眉眼压得低,凝视着两人的步子跟了上去。
珈南见状连忙跟在陈世霄的身边,他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多少御林军,想来陆容璋不是来宣战的。
“如果真要攻出去,有多少胜算?”珈南低声问。
陈世霄神色不变,只轻声回:“不到三成。”
珈南的表情有一丝龟裂,又立刻稳住情绪,再问:“我知今日一役必是血战,要想完好无损地攻出城门难于登天,但你瞧你们皇帝这架势,像是要打吗?”
说着,珈南向着渐行渐远的陆容璋与季书冉看去,又对陈世霄使了个颜色。
“不像,”陈世霄心中早有有了谋划,“所以,若是不打,十成胜算。”
珈南颜色稍惊,又冷静下来,并肩同他跟在陆容璋和季书冉的身后。
这一场战役中,珈南虽然站在陈世霄这一方,但把自己打成过度焦点的一张牌,显然也并不理智。
楼兰与雍朝的贸易市场与外交联系还很紧密,这次珈南选择这么大张旗鼓地帮助陈世霄,不仅是为了季书冉,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那就是雍朝和楼兰彻底止戈,并且开通两国交壤城市的往来贸易,更加顺利地打开楼兰的对外经济。
房间里,灯火葳蕤,炭盆还冒着丝丝儿的热气,烟雾顺着窗角的风飘出去,弥散于苍茫的大雪天里。
陆容璋搂着季书冉进门,动作温情,氛围旖旎。
潜移默化之间,所有的针锋相对像是一瞬间消失了般,只剩下两人吱嘎吱嘎的踩雪声,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浓情蜜意的“帝后”。
季书冉沉默地任由陆容璋搂着进去,没顾及皇上的脸面,走到桌边的太师椅上率先坐下,见姑姑也走了进来,便把身边的椅子拉开,邀请季太妃坐下。
陆容璋没出声,只是淡淡地看他,像是默许了,独自走到另一面落座。
季秋阑侧目先看了一眼陆容璋的脸色,见陆容璋不做声,这才迈着小步,快走到季书冉身边。
季书冉连忙半起身,伸手扶她,将她往身边的位置上引着坐下。
“你要怎样?”陆容璋的声音,在这当间,徐徐传出来。
季秋阑的身形一顿,季书冉倒是从容不迫地把姑姑安置好,这才分神看向陆容璋,直视向他。
“皇上,我想怎样,我说的话,作数吗?”季书冉问。
此刻身后跟着的几人也已经一道进屋,陈世霄与珈南自然走向了季书冉的身后。
至于陆定羲和赫连斐,则并没有站队任何一边,在旁边自顾寻了个位置坐下,明摆着不想参与这当中的纷争,想要明哲保身。
陆容璋直直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倒映出季书冉的身形,幽幽的火光,昏黄地摇摆着。
“只要你在宫里一天,就作数。”陆容璋说。
季书冉眉心微蹙,似听出几分名堂,又似不敢全然信他,唯恐再落进陆容璋的陷阱,语气带着质疑,“我想要的只有皇位,皇上给得起?”
陆容璋的唇边莞尔,应是对季书冉这话早有预料,实际上,这也并非是什么辛秘,这是他们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季书冉从一开始看中的,只有陆容璋屁股底下的皇位。
陆容璋伸手沏了三杯茶,徐英自觉地走到跟前,把两杯分别奉到季书冉跟季秋阑的跟前。
两人没动,只是任由两杯清茶慢悠悠地在眼前散着热气。
这时只见陆容璋端起杯缘,慢慢说:“我明白你要皇位,自我把你从泰山带回宫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对我无情,所有的相处不过是虚以为蛇。能让你忍住情绪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伺机而动,随时都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把龙椅拱手相送。”
季书冉不敢错过陆容璋的任何一个字,掌心不由攥了攥,心脏像是突然被细细揪起,然后用甲尖掐了一把。
“所以呢?”季书冉问。
他想要的是答案,而不是陆容璋的忆往昔。
陆容璋浅呷一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空间的视野。
两人对视,陆容璋如释重负般浅浅笑开,说:“好,这个皇位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