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身上的水珠被陆容璋用狐皮擦干,陆容璋手上忙活没停过,继而再把季书冉囫囵塞进被子里,他掖好被角,不让寒风泄进来。
状似温馨的画面,但季书冉体内余毒未解,依然不能放松警惕。
想到援军还在宫外,现在依然是十万火急的局势,陈世霄那儿还在等季书冉的消息。
千钧一发之际,季书冉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更何况他的目的不只是给自己解毒,更要分散陆容璋的注意力,以便宫变行事。
季书冉正心思回转间,不知该做什么,腹中一绞,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
季书冉一下子抓住陆容璋的手,他这次已经痛出经验,没有那么不耐痛,只是紧锁眉心问他:“不是说要传唤司雨柔么?”
陆容璋长叹出一口气,喊了一声:“徐英!”
徐英应声而至,在门外候着。
“去把司常在请过来。”陆容璋说。
徐英领命离去,陆容璋仔细盯着季书冉的脸,心下叹息,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匕。他掏出匕首,就往自己的掌中划去,这是又要给季书冉喂血的架势。
季书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制止了陆容璋的动作,陆容璋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些疑惑,但也并没有继续下去。
“怎么了?”陆容璋问。
季书冉摇摇头,回他道:“我能感受到,你的血已经没用了。方才的痛,是从血里来,这一次,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再下一次——”
“不会再有下一次。”陆容璋的眼皮突然跳了跳,他收回匕首,握住季书冉的掌心,慎而又慎地向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发誓。”
这不只是给季书冉的惩罚,陆容璋深深地感受到,这也何尝不是给自己的严惩。亲眼看着季书冉受此磨难,陆容璋心上所受折磨,不比他轻。
季书冉没遭太久的罪,在徐英的牵引下,他很快就把司雨柔带了过来。
季书冉没有亲眼见到司雨柔的到来,屏风再次挡住了他,外面是陆容璋和司雨柔的交谈声。
趁此时机,季书冉也通过心声传递,将自己的处境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珈南,包括陆容璋所说的解毒之法。
“妾身参见皇上万福金安。”司雨柔弱弱的嗓音穿过屏风,传进了季书冉的耳朵里,季书冉聚精会神地仔细听起来。
陆容璋走到主座坐下,随口一句,“起来吧。”
二人的交流省略了多余的绕弯子,陆容璋也没有跟她客气。
他安排她坐下之后,就直接把季书冉的现状告诉了她,并求一个除了行\/房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解药的办法。
司雨柔面露难色,拧着眉心看向陆容璋,手上死死扣住帕子,几乎要把绢帕抠出一个洞来。
陆容璋似有所感,沉下嗓音,摆出脸色,“朕不想在你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皇上,”司雨柔突然跪在陆容璋的跟前,低着头,身体微微发着冷颤,“此、此药,初次发作时,雌药之体除了与雄药之主行\/房之外,别无他法。但此次之后,便不再有这个限制,只是还需要雄药之主的血。”
这个声音,不止陆容璋听见了,季书冉也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一丝欲望的来源,所以真切听见时,倒也没有了那么出乎意料。
但有了心理准备,与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确要和陆容璋做那档子事,是完全不一样的。
季书冉冷不丁冒起冷汗,心理上不自禁地开始有反胃和抵触心理,但他的身体,似乎早已跃跃欲试,完全做好了迎接陆容璋的准备。
心理上的抵触和身体的欢愉仿佛是拔河的两端,将季书冉拉扯其间,动弹不得,季书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却不知道该作何行为。
而在这个时候,心脏的另一边,珈南也已经把这个消息如数告诉给了陈世霄,毫无遗漏。
陈世霄并没有如珈南所担忧的那样暴起,他只是脸色愈发沉重,面若土色,不发一语。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陈世霄自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突突地跳,这个噩耗,与季书冉百受折磨的样子不断在他脑中频闪。
他的脑子里很乱,一时竟也无法分辨,到底应该默许,还是坚守季书冉的独有权。
虽为情敌,却也是朋友,陈世霄心中的痛苦与纠结,珈南又何尝不知道。但事已至此,就算守住了季书冉的清白,那季书冉的安危呢,难道就此放弃了他的健康吗?
珈南搭在陈世霄肩膀的胳膊有些紧,身上已经浅浅发了一层冷汗。
良久,珈南听见陈世霄问:“如果不那样做的话,书冉会死,对吗?”
初时,珈南还想安抚陈世霄的心情,可看着陈世霄焦灼之中,落寞尽显的脸,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能落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我看来,按照此药之毒。即便保证了生命,也无法确保他会不会落下病根。”珈南抿了抿嘴唇,缓缓说,“如若因为今天不解毒,终身被此药拖累,恐怕……”
季书冉是什么身子,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本就身体羸弱,纤瘦如柳。
若是再有这个毒安在身上,以后岂非日常的生活也要受此影响。弱不禁风,季书冉该怎么拖着这样的身子去争取自己所要的一切。
“罢了,”陈世霄闭上眼,靠在墙上,喃喃道,“罢了。”
他仿若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地下坠,胸口里堵着一口闷气,陈世霄的眉心微微抽搐,抬起手臂将双眼遮住,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大脑中很混沌,只有季书冉的脸和声音虚虚无无地飘着,陈世霄嘴角抬了几次,依然沉沉地压了下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舍不得。
可是他没办法。
另一边,陆容璋坐在了季书冉的床头,两人的视线对视,缓缓落进对方的眼睛里。
“刚才司雨柔的话,你已经听见了,”陆容璋问,“你怎么想的?”
季书冉的目光从陆容璋的脸上渐渐移走,看向了窗外漫天纷扬的雪景,他的视线轻眨,心思浓得像一团晕不开的墨。
独自思考了很久,季书冉才转头看向陆容璋,问:“那你能放了我吗?”
陆容璋的掌心倏地收紧,指骨清晰分明,青筋虬起,他的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好半天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忽然,陆容璋又捧住季书冉的手,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他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怎么会和你轻易分开,我还需要你的血。”季书冉神色依然凝重,但是语气却轻松了些。
如今是他自己在生死线上徘徊,就没有理由再冷着脸,好似自己被万般迫害的模样。
这一次,反而是陆容璋吃不准自己的心思,有些犹豫起来。
明明是他肖想了许久季书冉的身体,如今房\/\/事在即,陆容璋却突然冒起三分羞涩,尬坐在床头。
手举在半空中又放下,陆容璋抓了抓手下的衾被,莹润如玉的俊脸染上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我们这是治病,”季书冉吐出冰冷的话语,反手拉住陆容璋的手腕,移向自己,“这不是爱情,所以,没有关系。我只是个男子,贞洁……算了,活下去再说吧。”
这番话,季书冉自己也不知道,是说给陆容璋听的,还是说给自己洗脑的。
只是季书冉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踊跃的心跳声,震个不停。
季书冉闭了闭眼,试图麻痹自己的心,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容璋的脸,缓缓抬头亲了上去。
却在唇印即将落下之前,陆容璋侧过了脸,因此,季书冉的嘴唇落在了陆容璋的右脸上。季书冉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陆容璋牵起一抹苦笑。
陆容璋神色有些愁伤,语气却淡淡的,“虽然这是我原本的目的,但我也有些心疼。我已经逼你至此,至于亲吻这样甜蜜的事情,或许已经不适合了。你也说了,与我之间,不是爱情,既然是治病,便不要再给我幻想。”
说这话时,陆容璋的心脏似有钝痛,一揪一揪得疼,但他好似已经习惯得麻木了,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季书冉的冷漠,现实的残酷,都给了陆容璋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像是告诉他,他从前所有用在季书冉身上的手段都白费了,甚至极其肮脏下作,以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若是他没有强逼季书冉,如果他也能像陈世霄那样待季书冉,只是单纯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季书冉的身上,是不是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但陆容璋知道,自己和陈世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们的志向也不一样。陆容璋对皇权的渴望非比寻常,这是他心里永恒的一座大山,也是彻夜难眠的执念,唯有将皇位拢于掌下,陆容璋才认为自己残破不堪的人生拥有一丝意义。
所以陆容璋绝不可能像陈世霄那样,傻傻地,以赤诚之心,不计回报地爱季书冉,守护季书冉。在这一方面,陆容璋承认,他的确不如陈世霄。
因此,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之中,陆容璋败了,一败涂地,没有分毫转败为胜的机会。
陆容璋为自己脱下龙袍,随着外袍的褪下,陆容璋精壮有型的身材从中显露,他俯身跪上床,掀开被子把自己也挤了进去。
被子里已经被季书冉捂得很热,一直站在窗边的陆容璋,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将季书冉冻得一个哆嗦,抬眼看他。
季书冉问:“你可以吗?”
两人紧张的气氛这时候才有了一些回暖,陆容璋眉心一皱,反驳他道:“我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不可以?”
季书冉深吸一口气,做足心里准备,才双手攀上陆容璋的脖子,“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陆容璋脸色变得更差,没好气地说:“这个不行,我做不到速战速决。”
意识到陆容璋说的是什么,季书冉心里一突,没有再拿正眼看他,错乱之间,眼睛缓缓低了下去。
季书冉闭上眼,手心不由自主地握住拳,呼吸变得逐渐平缓。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字——陈世霄。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烂的恋人了,季书冉无法自控地不断瞎想,仿若陈世霄的每一声呼吸,每一个表情都历历在目,他没办法忽视。
他开始构思该怎么向陈世霄赔罪,又该如何去解释这现在的一切,可在这铁一样的事实面前,一切的辩解都显得无比苍白。
季书冉明白,按照陈世霄的性子,并不会对自己为难。
季书冉真正跨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道德底线。只是现在看来,便显得无比可笑。连季书冉自己都无法否认的荒谬。
“你在想什么?”陆容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书冉陡然睁开眼,才忽然意识到陆容璋方才寸步未动,一直在安静地看着自己。
有些窘迫,或者说是季书冉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侧过了头,低声说:“没什么,我们赶快吧。”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到底关乎你的生命。而且,我也不希望我们的第一次,会是如此糟糕的回忆。”陆容璋耸起眉心,墨发垂下,散在两人的耳侧。
他的嗓音温润,转眼间又变成了那个谦谦君子,用着哄孩子的语气,对着季书冉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