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不再让自己困惘。
因为这无边的火林,她能一眼望穿始末。
发丝被染成暗红色,身体素质也非先前可比。
一位少女,身着纯白衣领,端坐于密林中。
地上摆着一壶酒。
素纤坐下。
眼前人递过酒杯,为素纤满上。
虽然对于喝酒有些抗拒,但素纤仍一饮而尽。
面前的少女,似乎仅有十岁,但却面不改色地喝下数十杯浊酒。
素纤喝的是淡酒,喝了一点却有些醉了。
“你会说话吗?”素纤举起杯,还给少女。
少女身着白衣,却坐在血气飘扬的诡森中。
素纤不能辨别善恶。
“能。”少女的声音空灵,仿佛在林丛间回响。
除此之外,少女又是倒酒。
每次都一饮而尽。
“你叫什么?”
“……”饮酒,再倒。
无尽的酒瓶浮现,喝完便消散。
“名字。”
似乎有些醉意,少女拿酒的速度慢了许多。
素纤估计,眼前的少女已经喝了几百瓶了。
“我叫素纤。”
少女抬头,看向素纤。
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
不带有任何一丝情感。
素纤尝试将少女抱起。
很轻,但还是有重量的。
森林的主宰一直都这样吗,看上去可不像。
诡林,怎会诞生如此纯白的灵魂。
少女还想喝酒,被素纤拦住了。
于是少女便顿时没了声息。
她的衣角渐渐泛红。
顷刻间,白衣变作血衣。
少女也变为成年女子。
“我叫瑰。”女子向素纤鞠躬,“刚才的是芷。”
“喝酒便会变成芷吗?”
瑰摇头。
“变成芷才会想喝酒。”
“你是诡森的灵魂吗?”素纤坐下,直直看着瑰。
瑰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或许吧。”瑰轻轻一笑,甚是妩媚,素纤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
二人虽才刚见面,却如认识了很久一般。
素纤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来到这里,跟我聊聊你的心事吧。”反倒是瑰主动开口询问。
素纤看着眼前的瑰,妩媚动人,不由就想吐诉。
分明她数次将葬身于这诡林。
“我的家乡被陨石袭击。
第一次看见陨星,那如山岳般的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如今在我的故乡,尽是这些陨星的碎石。
我的父母那时都在家中。
他们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当时我站在废墟上,感受相同的血脉逐渐干枯……”
素纤逐渐泣不成声。
本以为她已经释然了,但回想起,还是不禁流泪。
瑰将素纤抱在怀中。
“哭过一场,便能真正放下了。”
此话牵动着素纤再度哭泣。
本想对这诡森所诞生的魂灵恶言相斥,质问她为何玩弄人心。
素纤现在却心软了,她一直都这样。
瑰眼中满是温柔。
素纤在她怀中嗅到一抹馨香,而非想象中的血气。
“多谢了。”素纤重新正坐。
“我可能无法理会你这样的想法。”瑰探出手,将素纤手中的枝条拿起。
插在地上,就能重新焕发。
瑰将这段树枝彻底粉碎,但随手又幻化出相同的树枝,还给素纤。
“唯有天地消亡,我们才会死去。”瑰再倒一杯酒,“你拿走一半诡森,是要承担代价的。”
素纤丝毫不惊讶。
但自己只要能暂时掌握,便足够了。
“但你还了一半,没有占据另一半,这代价就由我来承担吧,这一半就算送给你好了。”瑰也不心疼,将自己的一半拱手让人。
如此一来,素纤更觉得要了解这诡森的过往。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尸骨。”
瑰长叹。
该问的终究逃不开。
“他们自找的。”
素纤只是看着瑰,等待着她的下文。
虽然自己也在这诡森中饱受折磨,但她解脱了过去,铸就了独属于自己的火焰。
一切都值得。
素纤缓缓起身,舒活手臂。
“你既然这么跃跃欲试,与我一战如何。”瑰突然一笑,看着素纤。
素纤嘴角抽了抽。
在心底默念,不管你的罪恶是什么,我都愿意一同承受。
能听到吗?
瑰只是摇了摇头。
红色的血花开在了每个枝头。
如果火焰幻化成花,原来是这番场景。
“对战还是算了。”瑰摘下一朵血花,其中蕴藏的一丝元素力,就足以将素纤碾压成尘埃了。
毕竟在天地间汲取修炼千百年,远不是她一个少女能比的。
“是啊。”素纤打了个哈欠。
“既然想知道,便告诉你吧。”瑰斟满素纤的酒杯,“如今没有人记得那段时光了。
最开始,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密林。
直到天地的灵关变动。
此处,正好是新的火元素汇聚之地。
密林的叶片在那一刻开始燃烧。
不知怎的,有人发觉密林的焰火虽然普通,只要染血,便能淬炼火焰。
这般辛密,当时传遍了整个火洲。”
瑰停下,将酒水一饮而尽。
剩下的,素纤也能略知一二了。
“密林被永无止境地剥削。
但由于密林是受天地的恩惠而降临,所以并不会就此消亡。
我与芷诞生了。
当时的我,无比痛恨人类。
密林的树木被砍伐,第二天又长出。
枝头的火焰不断染血,却仍是被剥削。
直到我开始执掌密林。
心存遗憾的人,我本想祝他们解脱。但怎奈有人心中执念已深,反倒向我挥剑。
过了许久,外围的梦境,便是你所经历的那样了。
密林的曲径,我尊重他们每个人的选择。
我与来者约定好,却总有人出尔反尔。
我便引导他们走向毁灭,只有坚贞不渝的人,能通过幽径。
密林的深处,我主动为他们燃起血色的火花……
为了争取所有机缘,一人,将他的所以同伴,尽数屠杀。
我以他的血,祭奠了多数白骨。
后来我累了。
逐渐,贪欲与谦逊,两级逐步混为一体。
我便将机缘,留在了最深处。
其余想要解脱却葬身于此的人,便是那漫山的白骨。
我确实不是正义,但终究还是不愿沾染罪恶。
确实,我葬送过无数人的梦想。
但倘若脚踏实地,又何必要去追寻所谓的捷径呢?
如果贪念不深,我只是略施手段,封住他们的口,仅此而已。
后来嘛,这诡森,只有迷惘的人会突然走进来,迎接这场试炼。”
酒已尽,满怀悲凉。
为了生存,瑰只能这样。
她也曾想对众人放宽要求,换来的却是无止无休的贪婪。
一切都是无可奈何,但一切罪恶都挥之不去。
此处已是禁地。
迷惘的人,若是一直沉沦,死了,又怎能怪罪命运不公。
把弄人心的,到头来只有人类自己。
素纤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曾今美好的幻想崩摧一半。
不过,素纤想着自己的那些伙伴,心头不有一暖。
她很庆幸,满城荒凉终究会被倾世的阳光所照耀。
“想起了哪位友人?”
“我的朋友们,本来都遥不可及。”素纤抬头,“我很幸运,遇见这些值得珍惜的人。”
“挺好的”瑰倒一杯清茶为素纤醒酒。
“曾经我总跟在他们后面,拼命追赶着他们的影子。”
“现在呢?”
“还是那样吧。”素纤将茶水饮尽,“只要有人陪伴,强弱都是无所谓的事了。”
“伙伴吗?”
“都是伙伴。”
“那……”瑰思索了一番,“让芷跟着你,可以吗?”
瑰拿出一枚洁白的玉佩。
任何尘灰似乎都无法沾染。
“嗯?”
“芷只知道喝酒,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瑰把玉佩放在素纤手心“芷与我心意相通,若有求于我,我定然会帮忙。”
素纤握着玉佩,她感觉即使隔着河山万里,也能与这诡森有所联系。
“对了,诡森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是世人。”瑰见素纤接过玉佩,放下心来,“这座密林的名字,叫埋尘。”
连同尘埃一同掩埋。
让过去的一切都尘封。
不愿意去提起,不愿意去诉说。
芷睡眼朦胧,身着淡白的裙摆。
素纤拉着芷的手。
只要不给她喝酒,芷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十岁小女孩。
“说到底,芷并非完全是埋尘诞生的灵魂,更多的,来源于这玉佩。”瑰要求素纤挂在身上,“只要埋尘没有消亡,这玉佩便不会破碎。”
素纤挂在衣装上。
自己与这玉佩间,似乎多了一抹斩不断的联系。
这玉佩,除非她死去,无法脱离她周身半米。
“那,有幸再会。”
“再会。”
“下次我带朋友一起。”
……
素纤抱着芷,下一须臾,便来到了埋尘之外。
不知不觉在此也待了许久。
知晓了一切的因由,也解开了父母离世的心结。
纤维状的火花散落。
细小到用肉眼难以发觉。
“话说,你有怎样的实力,不会和瑰一样吧。”素纤戳了戳芷的脸蛋,抚动她的黑发飘飘。
“天人。”
“具体一点。”
“跟你……一样。”芷微微晃头,“一直……一样。”
“我有怎样的修为,你就有怎样,是吗?”
收获到小女孩的点头。
素纤只是向外轻轻踏出一步,就离开了埋尘。
她想回南陵了。
此刻,对于故乡的思念飘于心间。
至少那里,仍然是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