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茅草屋的院门。
布满虫蛀的老树竟然冒出了新芽,细细袅袅的一枝,带着些许可怜的翠意,在悄然的风中缓缓摆弄着。
时怀川在院门口顿步,肩上的灰兔子耳朵抖了抖。
紧接着他就像是在安抚着瘸腿灰兔似得,歪过头去抬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将它抱进了怀里,眼尾有意无意的朝着斜后方瞥了一眼。
【宿主,你这属于犯险!有事统子可不救你……】
【这附近可不止一个人,宿主……】
“行了,你什么时候看我吃过亏?”
时怀川不轻不重的捏了捏灰兔的耳朵尖,意识里语气带着乖张的笑意,“左边三个,右边两个,屋顶后堂还有三个,倒还真是看得起咱们呢……”
【宿主,你要玩脱— —】
瘸腿灰兔看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凌冽的疾风就从紧闭的房门缝里飞出,漆黑的带着倒刺的箭上闪烁着诡异的幽幽绿光。
啧——
时怀川凝眸的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种诡异而无形的力量拽着,朝一侧偏了过去,只剩双脚稳稳站在原地。
就在箭矢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只见他手腕翻转,屈指,不轻不重的在箭身上弹了一下,箭头因为受力偏移了那么一点点。
很快,院墙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箭身上沾满了剧毒,无药可解,蔺小将军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紧闭的大门打开。
屋内走出几个蒙着脸的人,中间的身形稍显瘦弱一些,压着嗓子缓缓开口。
说话间,此人看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垂落在时怀川身侧的指端。
幽诲不明的绿色让其眼底一亮。
“……原来,这便是广平王府的好客之道么?还真有些,失望呢!”
时怀川站直后,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只见他单手抱着瘸腿灰兔,身姿犹如风中韧柳,看着似是羸弱,实则藏着无穷而危险的力量。
时怀川随意的活动了一下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腕,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微白,不过一切都掩饰的恰到好处。
颜昭昭一直在注意着他。
她要清楚仔细的看着他中毒痛苦,卑微求饶的样子,所以没有错过这一闪而逝的脸色微变,当即胜券在握般的扬了扬下巴,捎带出一丝冷然的嘲笑。
就像是在嘲笑一只丧家之犬。
【宿主,她在嘲笑你喵~】
【宿主,统子可只救你一次哦,一会要是打起来,统子绝对第一个跑……】
“嗯,记得跑快点。”时怀川意识里淡然的回了一句,拍了拍兔子的脑袋,将它放上了肩膀然后掸了掸衣袖。
他抬眼看向颜昭昭,挑衅似得扬了扬眉,抬起手,幽绿的液体顺着他指尖缓缓滴落,却丝毫没有任何中毒的模样。
颜昭昭不由得拧紧了眉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冷声催促道:“来人,动手!”
这不对劲!
看他脸色怎么一点没有中毒迹象?
“昭和郡主,这便等不及了?”
时怀川眼神眯了眯,慢条斯理的从手腕如同剥离皮肤一样缓缓摘下来一层近乎透明的膜,朝着颜昭昭甩了过去。
滞留在上面的诡异绿色水渍溅在地上,当即出现一个冒着些许烟雾的小坑。
“怎么会——”
颜昭昭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时怀川突然勾唇轻笑。
那是她从来没看过的笑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个笑容,她从没有在蔺子川身上见过。
悄然绽放开的那一抹弧度,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混杂着傲慢与挑衅,充斥着浓到化不开的恶意和阴谋。
仿佛是在警告着说:准备好接受失败与死亡了吗?
难不成,蔺子川还有后招?
如今他自己都寄人篱下,还能有什么后招,难不成鄢国的贺家还会相助一个敌国送来的质子不成?倘若贺家真为此动了,无疑是将天大的把柄送到了他们广平王府手里……
颜昭昭拧着眉头细细思量,下意识的又瞥了一眼地上那薄如蝉翼的物件,冷声怒喝的一句:“都给我动手,杀了他!杀了他……”
蔺子川越是随意,她就越想越心惊。
只觉得有什么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而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蔺子川造成的。
对,杀了他!
她应该一早就杀了他的,在蔺家军被坑杀的时候,就该杀了他!
颜昭昭目眦欲裂,几乎是机械式的重复催促着。
仿佛似乎只有不断强调着这三个字,才能平复她内心深处翻腾起来的不安。
不会的!!!
广平王府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她不可能输,也不会输……
就在她不安地时候,却只见蔺子川忽而展眉轻笑,懒洋洋的扬了扬眉尾,低声道:“昭和郡主来石城,目的恐怕不止于刺杀竹国陛下这么简单吧?”
“你— — ”
“嘘,左右我也是在你围攻之中了,难道连叙叙旧的时间都不打算给吗?毕竟,咱们也是做了夫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时怀川一瞬不瞬的盯着颜昭昭的眼睛,眼底幽深的光芒就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在滋滋的摇晃着尾巴蓄势待发。
可偏偏声音像是拂过柳絮的轻棉若雪般,是那么的轻飘飘,甚至更像是有情人之间的絮絮耳语。
偏生落进颜昭昭的耳中,犹如万钧雷暴。
他,他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那些……
难不成,他也是……
“噌——”
利刃出鞘的动静将颜昭昭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眼就撞进了时怀川不闪不躲又似笑非笑的眸光中。
时怀川也在看着她。
坦然的耸了耸肩膀,丝毫不管即将洞穿他心脉的长剑,看起来更像是怀揣着一种疯狂决绝的期待,朝着剑尖迎了上去。
期待?
为什么会是期待?不对!
“停手!”颜昭昭当即呵斥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顾不上别的许多,伸手就去夺剑。
蔺子川他想寻死。
是了。
这才是他做这一切的缘由,他想寻死。
而且因为是竹国送去鄢国人质的身份,他还不能死在其他人手里,可若是死在了广平王府手里,那才是将死发挥到了最大价值……
时怀川看着她,嘴角微勾,嬉笑着无声掀了掀嘴皮:
他在说— —
“广平王府阖府上下,一起陪葬,如何?”
说的无声无响,偏偏颜昭昭就像是听在耳畔一样明白,一字一句甚至是那嘲笑般的语气,全都响彻在耳边。
她管不了那么许多。
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卯足了气力冲上前撞开了护卫的手。
单手捂住发麻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休想如愿,广平王府只会万世顺遂,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