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命不该绝,经过了多日重症病房的悉心监护,苏维成功脱离了危险,从重症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
虽说仍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整体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只需要等待苏醒即可。
但说是这么说,苏维的目测状态,也算不上太好。
经过多日超出正常水准的看护,又成功被转入了单人间的病房。饶是没有人主动提起,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笔高额的费用是由谁支出的。
仪器在静悄悄的病房内运转着,杜恩站在苏维的病床前,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炎热的夏季,在这短短的数十天内悄然过境,残留下的余温却仍是灼得人心焦焦的。
杜恩的身上洒满了午后的阳光,却不曾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浑身发麻,杜恩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敢挪动自己的目光,去看那病床上的人。
但,他却不得不看。
苏维全身被洁白的绷带缠绕着,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脸色苍白。
乌黑发亮的长发散在枕边,衬得脸颊的皮肤愈发没有血色。
苏维的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纤细的手臂露在被子外头,没有被绷带缠绕的地方,赫然有着一道早就结痂后肉色的长伤疤——是那天被自己吐槽过太丑的疤痕。
此刻,旧伤刚愈,又添新伤。
杜恩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明明是被他捧在心尖宠着长大的女孩儿,是他第一眼瞧见,就喜欢的人。
却没想到在自己的疏忽下,险些葬送了性命。
杜恩面色沉重,与布兰德不欢而散的谈话所带来的情绪还没消退,眼下他又不得不面对重伤昏迷的苏维。
双重的打击让他深陷痛苦之中,让杜恩本就高瘦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瘦削了起来。
杜恩咬着下唇,疲倦的双眸看向苏维。
他愣是这样静静地看了苏维好久好久,才轻轻迈开步子,踱步来到她的病床边。
他轻手轻脚地拉来了放在一旁的椅子,在苏维的身边坐下。
杜恩目光满含愧疚地看着苏维,又抬手轻轻地托起苏维打着吊针的手,送到自己的脸边,蹭了蹭,才低声道,
“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刚说出,杜恩只觉得喉间一阵发紧,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
夏末初秋,被日光普照的水泥地面上的温度,还是相当灼人。
但整体,已经比闷热的夏季好上不少了。
希斯卡照例来到了蓓姬的病房。
她还未走到病房前,就听到了病房内传来了摔打玻璃制品的声音。
清脆的声响,让希斯卡心下一惊,她当即快步地跑到了病房门边,推开门,入目的就是蓓姬正跌坐在地面,身上的病号服没有扣好扣子,领口处大剌剌地敞开。
她的目光呆滞,双目猩红。
在蓓姬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眼眶发红、模样青涩的小护士。
她手上还拿着蓓姬今日份的药,小护士的面孔极生,这么多日以来希斯卡从未见过,想必是刚来工作没多久,并不知道蓓姬的情况。
她红着眼眶,泫然欲泣的双眸,像极了被蓓姬突然发作的状态吓到了。整个人浑身轻颤地怔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蓓姬的病情又恶化了。
面对蓓姬的模样,希斯卡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她没有想到,蓓姬的病情会恶化得这样快。
希斯卡抿了抿唇,绕开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走到小护士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顺势接过了小护士手中的药品,低声和她说了两句,又将她妥贴地送出了病房。
一番操作下来,希斯卡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蓓姬的身上。
在那场骤降的暴雨过后,圣费尔市整体的气温就开始逐渐转凉。
哪怕是窗外沐浴日光的地方,热得仍有些灼人,但屋内这些照不着太阳的阴凉地儿,已经有了些许的寒意。
希斯卡轻车熟路地从立式衣架上取下了外套,披在了蓓姬的双肩之上,才缓缓地蹲在她的身边,柔声道,
“地上凉,要不要先起来?”
蓓姬木然地抬起头,看向希斯卡的目光呆滞又满是不解,良久,她才嗫嚅着双唇,
“她去哪里了?”
这样的问话,蓓姬在这小一月的时间内问过不下数次了,每一次都被希斯卡用各种各样的接口搪塞开来。
但这一回,还没等到希斯卡想出一个周全的解释,蓓姬呆滞的双眸难得露出了一丝的清明,她接着追问道,
“她是不是出事了?”
希斯卡搀扶着蓓姬站起来的动作一僵。
明明这段时间,蓓姬一直待在这间病房内,也不曾有来看望她的人和她提及过苏维以及苏维现在的情况。
但是蓓姬却好似有什么本事,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了。
希斯卡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没有,她只是太忙了。再过两天……再过两天,苏维她就能来看你了。”
希斯卡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啪”,蓓姬一巴掌甩开了希斯卡搀扶着自己的手。
她赤着脚愣是往后退了两步,全然不管自己是否已经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蓓姬的双眸中满是防备,吼出了积蓄的埋怨,
“你在骗我!”
她的声音大得出奇,响彻了整间病房,甚至都传到了走廊上,让外头经过的人都不免得好奇驻足。
“过两天,过两天。这样的话,这段时间你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蓓姬的双眸瞪得浑圆,她声声诘问希斯卡的劲头绝不像精神不佳,“她绝对是出事了!我们答应过爷爷的……不会丢下彼此的!”
提起爷爷,蓓姬的眼眶倏地红了。
不知是她这段时间越发喜怒无常的状态,还是眼下这不管不顾的激烈言辞刺痛了希斯卡。
希斯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蓓姬双手的手腕。
一双桃花眼内迸发出了强烈的情绪,夹着几分悲痛、几分委屈,更有几分愤怒,她的嘴唇快速地阖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永远在想着她?蓓姬,你忘记了吗?那一年在杜格尔,是我……是我和你相依为命,度过的那些岁月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