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般,秋莲去准备早膳,他早早到凤仪宫请安。
墨子渊将汤药喂给她,刚想轻擦掉她嘴边的水渍。
洛沐漓便轻笑着将他推开,接过的手帕:“我自己来。”
墨子渊蹲在她身旁:“您比昨日有精神了。”
洛沐漓点点头:“昨夜睡得比较好。”
“您换了个枕头啊。”墨子渊起身,将枕头揉了揉,放在她身后:“是比以前那个更软些,我一会儿去给您多备几个。”
“不用这么浪费。”洛沐漓略带遗憾的看了一眼这个枕头:“其实跟枕头没有多大的关系,还得是我自己。”
墨子渊:“您自己别多想,枕头这些也都要最好的,别操心这些,都交给我去办就好。”
洛沐漓:“好,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墨子渊握住她的手:“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说吧。”
墨子渊:“您身边服侍的人只有秋莲一个,我不放心。”
洛沐漓微愣:“你是想……”
墨子渊:“是南洲要求的,他认识个姑娘,很细心也懂些医术,让她进宫来帮着秋莲一起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洛沐漓面带笑意:“好,都听你们的。”
每每离开凤仪宫,墨子渊都会被外界的光阳刺到眼睛。
回头看凤仪宫,外面金碧辉煌,里面却死气沉沉,不见半丝光亮,唯一的视线还是由烛火引燃。
总有一日我会带您出来的。
墨子渊简单回宫收拾一下东西,刚想离去,便忽觉少了个人影。
他随手抓住一名侍卫:“烁华呢。”
“回殿下,属下一日天没看见统领了。”
“……说他两句还归回家了。”墨子渊扶额:“算了,我前几日舟车劳顿,今日顿感乏了,不管谁来,通通不见,别来打扰本王休息。”
“属下遵命。”
“去吧。”墨子渊关上房门,待脚步声远去后,从窗户跃出,直奔房顶而上,一路向着宫外奔去。
自从那日谢梓寒把墨子渊从山下抱回来,夜阁的弟子现在见到他不仅不拦路,反而还要特意为他让条道。
这让他恍惚回到了在夜阁当暗卫的日子。 那几年但凡执行任务,凡是日落后回来,一定能看见主上在门口等他。
今日若不是老师和南洲在大门处等他,他恐怕会直接闯到主上的院里。
顾池见他连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快,便赶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收住你的脚,跟着我过来。”
墨子渊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哦。”
他将包扔在石桌上,将来龙去脉大致与他们说了说,顾池点点头表示知道,微扬下巴示意他把包打开。
墨子渊摸了摸鼻子,一把将包拽开。
黑色的泥块放置了一夜,此刻脱离了束缚,立马四散开来,刺鼻的味道直冲云天。
洛南洲定了定心神,凑近认真的上下打量起来,半晌才开口道:“……你大老远背了一坨泥过来?”
墨子渊微张口,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含糊不清:“嗯。”
洛南洲搂住顾池的肩,将他往后带了些:“这能看出个什么?”
墨子渊没有说话,而是求助般的看向顾池。
顾池收回视线,快速眨眨眼:“熏的我眼睛疼,看不出来。”
洛南洲取出手帕,轻拭着顾池眼角:“就没其他的线索吗?这也太为难人了。”
“有,不过……”墨子渊叹气,从怀中取出那朵菊花:“我母亲本就睡的药枕,里面各种药材被混合在一起,这菊花也也沾染了太多其他药材。”
“起码比那坨泥好。”顾池顺手接过,起身向屋内走去:“你们两个把那一坨泥清理干净,别来烦我,给点时间,我试试。”
墨子渊与洛南洲对视一眼,自觉开始收拾桌面。
洛南洲:“别想那么多,若你实在不好动手查,那便再等等溪望进宫,或者就我去查查那姑娘的底细。”
“我答应溪望进宫,只想着母亲身边多一个人,我能放心些,没想让她接触一些危险的事儿,何况……”墨子渊叹气:“秋莲是个孤儿,是父皇巡访的时候将她带在身边的,查下去就只能查到父皇身上。”
“……怀菊安神。”洛南洲深知他不愿提起皇上,便扯开话题:“姑姑失眠很严重吗?”
“嗯,说来也奇怪,白日总是昏睡,夜晚倒是怎么都睡不着。”墨子渊眉宇间有些落寞.:“我起初认为是白日休息过多,晚上那样也算正常,可我成尝试过强行让她白日打起精神,但一到晚上要不就是睡不着,要不就睡得断断续续,喝那么多汤药也不见管用。”
洛南洲轻声叹气:“会好起来的。”
“对了。”他看向墨子渊,开口道:“我这里有个药方,谢教主喝了感觉可以,要不给姑姑试试?”
“嗯一会儿给我看看。”墨子渊随口回答后,便逐渐紧锁起眉头:“主上也失眠?”
洛南洲:“……”
看着他那神情,墨子渊心中了然,顺手将泥土扔进一旁的花圃,步步向洛南洲逼近:“你们有事瞒着我,主上怎么了!”
“哎哎哎,你先冷静一点。”洛南洲视线不自觉飘向远处顾池的房间,一边向后退一边解释着:“谢教主没事,好的很。”
墨子渊不依不饶:“那他喝安神药干嘛?”
“哎啊,实话跟你说吧。”洛南洲:“教主他不是睡不着,他是太容易惊醒。”
“有多容易?”
“就这么说吧,那日我跃过他的院子,见他在院中休息,一片枯叶落到他头上,他立马惊醒手持飞镖将那片落叶穿透。”
洛南洲没察觉到他的不对,自顾自的说着:“还有一次,我师傅让我去给谢教主送床被子,我见他在院中休息,就放轻脚步想给他放到房间,结果我刚碰到房门,他就已经站在我身后,问我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墨子渊刚想问他为何会如此,却骤然想起。
他对周围事物如此敏感,那那日……
唇上的触感仿佛犹存,他不禁耳尖一热,偏过头半掩着脸。
洛南洲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的打个寒战,一抬眸却看到墨子渊脸颊浮现不自觉的红晕:“你,热的慌?”
墨子渊急忙去一旁的水池边洗手:“有点热。”
“热就热,你抖什么呀?”洛南洲注意到他的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即眼前一亮:“我听师傅说,你那日有事求他,中间溜出去了两个时辰说去陪谢教主,他说你回来的时候虽表面无恙,但神色中的兴奋却是掩饰不住。”
“我还以为是他自己又胡思乱想的。”洛南洲一拍脑袋:“……你那天不会干了些什么吧。”
“没有。”墨子渊认真的问:“我要是真干了什么,我能两个时辰就回来?”
“……”洛南洲思索片刻:“也是,应当是我想多了。”
墨子渊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桌面:“你说,主上这种情况,会不会某一天突然睡得很沉,别人靠近他都不知道?”
洛南洲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可能。”
墨子渊呢喃着: “为什么。”
“谢教主这个情况不是一两年了,汤药拿来当饭吃也无济于事,师傅给他看过,身体上没有大碍,就是心病,找不到根源,便无法根除。”洛南洲将抹布洗干净,帮他一起整理:“所以发生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丧失感觉,二是便强忍着。”
洛南洲见墨子渊脸色难看,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直白,他便试图委婉:“比起刚开始,谢教主已经好转了很多,现在你回来了,师傅也有新的汤药了,都会好起来的,”
墨子渊将手中的抹布塞到他手中:“我有急事,今日就委屈你一个人收拾了,改日请你吃饭。”
洛南洲看了一眼手中的抹布,在抬头时,人影也已消失在眼前,望着不远处已浸污的水池,不自觉嘴角开始抽搐。
墨子渊轻车熟路来到他院前,单手扶上大门,深吸一口气。
他那时如若是清醒的,那便是不抗拒那个吻,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还是在意他的?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以前甚至更胜以往?
一想到这儿,他收回了手,低头整理了自己的衣物,对着一旁的树影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舔了舔嘴唇,压抑住颤抖的心,快速敲了两下。
几乎就在同时,门,便开了。
谢梓寒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感觉有人影挡在身前,他才抬起头,些许惊讶的看着门外的人:“你怎么来了?”
“找你。”对上那双眼睛,墨子渊袖下的手已然拽紧:“谢教主,这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梓寒片刻间恢复以往的神色:“殿下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去找您。”
他话音刚落,墨子渊便牵起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拉回了院中,把他按在椅子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中有难以言喻的雀跃。
他眸色中好似带星光,俯身看着谢梓寒:“特意去找我,是想我了吗?”
谢梓寒与他对视片刻,先一步移开视线:“殿下想多了。”
“没有想多。”墨子渊轻舔唇瓣,慢慢靠近他:“我就是想你了。”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只要谢梓寒微微抬头方能与他触碰。
墨子渊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这种感觉让他着迷,躁动的血液好似都被瞬间安抚,他眸色逐渐暗沉,不自觉闭上眼睛向他贴近。
“殿下亲自来了正好。”谢梓寒坦然开口:“我也不便托人再给您带去了。”
墨子渊略带疑惑的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暗哑:“什么?”
谢梓寒往后微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后,顺手抓起一旁的包袱:“您的外衣。”
墨子渊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什么外衣。”
谢梓寒神情并无半分变化:“您打开看看?”
墨子渊迟疑半晌才将谢梓寒放开,他疑惑的坐在他身旁,将包袱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日盖在他身上的衣物。
谢梓寒看着他的模样,笑道:“我门中弟子都没有这个样子的衣裳,我思来想去便只能想到殿下了。”
墨子渊轻咬下唇:“那日我……”
“那日我在院中睡着了。”谢梓寒打断他:“醒来后便见这件衣服搭在我身上,我想应该是殿下来过了。”
谢梓寒起身,倒了一壶茶递给他:“还未好好谢过殿下,不然我怕是得着凉了。”
墨子渊开抬起头,瞳孔有些闪动:“你不记得吗?”
“那日喝了安神药,难得困意来袭,就随意挑了个地睡下了。”谢梓寒笑道:“殿下,希望我记得什么?”
墨子渊微张唇,话语却卡在喉咙中说不出。
谢梓寒将茶杯递进了些:“殿下放心,衣物我都清洗过了,您一会儿直接带走便是。”
墨子渊咬咬牙:“我不是来拿衣服的。”
谢梓寒歪过头,好似有些不理解:“不是来拿衣服,那您找我有何贵干?”
“谢梓寒!”墨子渊抢过他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压在一旁的木桌上,茶杯应声而碎,他站起身来与他相视:“你当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来的吗?”
“殿下莫要动怒,我知道。”谢梓寒眸色平静:“您挂念老师,偶尔回来看看,我当然欢迎。”
墨子渊与他相视,急切想从他视线中找到一丝慌张和躲藏,看到的却只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他忽然笑了:“谢教主,我从前竟不知,您还会如此装傻?”
谢梓寒越过他,收拾桌面上的碎片:“殿下说什么我不懂,但既然我让殿下不愉快了,那殿下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墨子渊上前抓紧他的手腕:“谢教主可能不知,我这个人就爱碰壁,少来的是不可能的。”
谢梓寒当着他的面缓缓将他的手指掰开:“那殿下或许也不知,我这个人从来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萌芽还未根深时,我一惯斩除。”
“既然如此。”墨子渊将怀中的药瓶放在桌上,转身时只留下一句:“那谢教主,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