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医面前,他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哪怕老军医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大骂他都能无动于衷,可在鹤语面前,哪怕后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像是现在这么静静地盯着他看,谢夔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闭嘴。
谢夔很有眼力价地闭上了嘴,像是躲避鹤语的眼神一般,目光不由胡乱放在了半空中,半天都不知道焦点应该落在什么地方。
鹤语冷肃着一张脸,语气就差没直接带着讥讽,“说啊,怎么不说了?”
谢夔心虚得不行,他伸手假装揉了揉自己的头,然后又飞快地偷偷瞥了鹤语一眼,像是想要确定鹤语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有多生气,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能把人哄好的余地。
“……我错了。”片刻后,谢夔在心里评估出来此刻鹤语心中的怒火级别,非常干脆认了错,然后不等问他错在了哪儿,就主动像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非常有条理地将自己的“罪行”罗列了出来——
“我不该在战场上受伤,还没有好好听大夫的嘱托,卧床养伤。也不该在伤口还没有痊愈的时候骑马,但我太想回来见殿下了……”谢夔故意加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再一次偷偷看了眼鹤语的脸色,见到后者的面色没有变得更难看后,这才又接着说:“还不应该在回来后,就拉着殿下行鱼水之欢……”
谢夔还想要补充一句说昨夜自己是情难自禁,可是鹤语在听见“鱼水之欢”这四个字的时候,哪里还能坐得住,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又立马变得冷冰冰。
只不过跟先前的冰冷相比,这一回,鹤语脖子上的绯色倒是削弱了这一份冰冷。
“够了!”鹤语听不下去,飞快打断了眼前的人,省得谢夔再“口出狂言”。
谢夔:“哦。”
鹤语让他闭嘴,他就立马闭嘴,绝不多说一个字,表现极好。
鹤语:“……既然受伤了,那这时候回来做什么?朔方的战事不要紧吗?你走了,那边怎么办?京城里还有人知道你回来了吗?”
她一下子砸出来这么多问题,谢夔听了,倒也回答得清楚。
“想看看你,马上要到除夕夜,便偷偷回来了。战事自然是要紧的,不过几日前,才刚结束了一场大战,谁都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再加上除夕夜的缘故,短时间里,两方军队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小范围的摩擦肯定是有的,但即便我不在,朔方军力还有能挑大梁的人,所以不必忧心。此番我是暗中回京,无人知晓。”谢夔说。
他是边疆大将,没有皇帝诏令,别说回京了,就连离开朔方境内,都需要上奏。但这一回,谢夔哪里等得及?连夜赶回来,不就是为了早一点看见眼前的人吗?
但是鹤语信了这话才有鬼!
“说实话。”鹤语才没有被谢夔牵着鼻子走。
谢夔:“……”
他的公主殿下忽然变得这么聪明,又不好糊弄有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沉默片刻,谢夔伸手握住了鹤语的手,“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鹤语问。
“棉衣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谢夔不答反问。
鹤语没一点准备,乍然听见这话时,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日自己在东宫时,发生的一切。她清浅的眉头顿时一蹙,“你也没有告诉我。”
两人的往来通信里,像是很有默契一般,报喜不报忧。鹤语自然不知道谢夔前段时间遇见的困境,而谢夔自然也不知道鹤语在宫里都遇见了什么。他在上京城里虽然有探子,但是在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打探出来的?
谢夔:“……我的问题, 我想殿下怀有身孕,那些小事我应该能自己处理。”
鹤语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样子看起来好似带着几分神气,“最后你解决了吗?”
谢夔低头苦笑,随后趁着鹤语没有注意时,猛然就凑近了她,直接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很短很急的亲吻,“自然没有,这不是最后还要拜托殿下大显神通吗?”
谢夔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困难是被自己的妻子解决,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何况,在棉衣的事情里,最后出力的人本来就是鹤语。
就算是他,也是佩服。
鹤语被谢夔亲了个正着,但是没就这么被谢夔转移注意力,“既然知道我厉害,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
谢夔:“……”
鹤语大约知道这问题问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她不等谢夔回答出来,很快就换了话题,“你还没有说既然受伤了,为什么又要赶回来?”
谢夔见瞒不下去,他捏了捏鹤语的手指头,“最近殿下身边真的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我虽是昨夜回来,但是院子里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就连房间里都有不少箱笼,殿下是不是准备这段时间就回朔方?”
这一次,是轮到鹤语被问住了。
“……是。”她点头。
谢夔紧接着说:“那我回来,便是想要亲自接殿下一同回去。”
鹤语几乎是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自己给谢夔的书信里,根本就没有提这一回事儿。
谢夔将容薇给容嘉写的信大致讲了一遍,若是没有容薇送来的这一封信,谢夔也不会知晓。
鹤语听完后,有些感慨。
这一切也是凑巧了,若不是容薇是在第一日上门,断然不会让她觉察到府上在收拾行李。若她觉察到没有在书信中告知容嘉,谢夔也不会发现端倪,随后这么匆忙赶来。
事到如今,鹤语也没什么不能告诉谢夔的。
“我是准备回家去。”鹤语说。
谢夔在听见这话时,眼神微动。
因为他听见鹤语说朔方是她的家,这让他心绪有些难以平静。
“但不想被人知道,所以这段时间府上的动作都是悄然的。我知道朔方战事吃紧,这时候告诉你我要回去,这不是给你添乱吗?”鹤语说,“所以我就想着,反正府上的护卫不少,而且个个伸手都很不错,护着我到朔方,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才没告诉你。”
“就只是这样?”谢夔看着她的眼睛问,“不是说好了在京城等我来接你吗?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他虽然是笑着说这话,可是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反而严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