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鹤语低喝一声,她是真有些生气了。
她知道谢夔这段时间很忙,当然不想拿自己的事去打扰他。
谢夔听见珍珠这话,却是脸色一变。
他看着鹤语那张格外羸弱的脸蛋时,“是我没注意。”谢夔声音里带着惊痛,他以为鹤语这段时间的消瘦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给我,我来吧。”谢夔示意珍珠将手里的药膳给自己。
珍珠和玛瑙很快退下,鹤语有些恹恹地缩在被子里,“我不想吃。”
谢夔“嗯”了声,也没有勉强,只是脱了鞋袜上床,将鹤语拉到了自己怀中。
鹤语还不知道谢夔此举是想要做什么,就感觉到一双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随后,一阵舒服的按压就从她的头部传到了身体的四肢百骸。而在心头的那股久久不能消散的恶心感,好像也随着这一按一压渐渐烟消云散。
呼吸之间,嗅到的都是来自身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味,是一种干燥又带着几分凌冽的味道,反正是鹤语觉得熟悉又安心的。
谢夔给鹤语按了一会儿,见到在自己怀里的人的眉头终于没有再蹙起,这才问:“肚子饿了吗?想不想要吃点东西?”
鹤语“唔”了声,最后点点头。
谢夔去小厨房重新做了一份药膳,然后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着鹤语。
这一晚上,鹤语倒是难得吃了小半碗米饭,没有再吐出来。跟这几日相比,简直算是难得极了。
等到躺在床上时,谢夔揽着鹤语的肩头,如今鹤语这副模样,他哪里放心得下?朔方还有侯伟杰和钟世远盯着,应该还能熬一段时间。
“不如,我再等等?”谢夔试探着跟鹤语商量。
他说的是再等几日自己再离开,现在鹤语这身体,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行!”谢夔的话刚落地,就立马被鹤语打断,“你都已经在这边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匈奴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每年冬季,草原物资匮乏,他们什么时候在冬日里没有在边境小镇上骚扰? 更何况,那个都拉克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也有过两次交手。此人狼子野心,屡次进犯。在这种时候,他们匈奴人都没什么粮食了,他难道会乖乖就在草原腹地不出来?”
谢夔被怀里的殿下教训得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鹤语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鹤语见谢夔不说话,心里更是有数,“所以,你现在就应该回去。早日结束战乱,早日来京城接我。”
谢夔是在第三天一大早离开的,在离开之前,他还特意找了珍珠和玛瑙,将那一套按穴位的手法教给了二人。时间有些仓促,但也勉强足够。
鹤语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变得冰冷,想来是谢夔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离开的背影,所以早早离开。
谢夔离开后,鹤语表现得挺正常,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小豆芽,即便是再没什么胃口,每日也努力让自己多吃一点。她吃不吃没关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吃。
差不多休养了大半月后,鹤语终于有了些力气从床上起来,在院子里散步。
宫里得了消息,很快就将人接回了京城。
帝后的意思是想要鹤语就回海月殿,住着方便。但是鹤语想到海月殿里没有一点谢夔的影子,还不如住在公主府。所以,鹤语最后还是回到了公主府。
其实在鹤语回上京的那一日,正好是谢家人被流放的那一天。
胡氏勾结匈奴证据确凿,早在几日前已被斩首行刑,跟这件事有牵扯的采薇等人,自然也一并被判以死刑。原本胡氏以为自己亲儿子跟这件事无关,哪怕是被判流放,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可是胡氏没想到的是,在被斩首的那一天,谢敬元也被带来了。
谢敬元的确是没有勾结外邦,但英国公府一倒台,当年被谢敬元仗着身份欺负过的人家,几乎一股脑都涌入了京兆府,纷纷诉说列出了谢敬元仗势欺人的罪证。
谢敬元本就是京城纨绔,平日里留宿花街柳巷也就算了,最致命是他前两年曾经强迫了一家寡妇,人寡妇不堪受辱,上吊而亡。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翻了出来,涉及到人命的官司,那就不可能轻拿轻放。
胡氏在看见谢敬元出现在邢台上时,尖叫一声,下意识还想要扑过去,解开谢敬元身上的铁索。当然,她还没扑过去时,就已经被人按住了。
几颗头颅落地,带着胡氏的不甘,在这世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鹤语在听见谢家被流放的消息时,眉头都没动一下。当初她以为谢夔心里会有些介意,谁知道那晚谢夔抱着她,就只说了一句话。
“袁叔知道最近京城里的事,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远在灵州城里的老管家,送来的信中,夹带着一张女子笔迹的宣纸。
谢夔拿给鹤语看了,“这是我母亲的字迹。”谢夔说。
袁叔寄过来的是袁氏当年的手札中的一页,其实这些东西,是当年袁氏病重在床时,交给袁叔。这上面有这些年她安排下的一切,只要袁叔按照她说的去做,谢夔的世子之位不可能被任何人撼动。当年袁氏也是考虑到了谢辛垣靠不住,唯恐后进门的女人拿捏磋磨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只不过袁氏和袁管家都没想到,谢夔那时候才十岁,已经不稀罕什么英国公世子之位,甚至那么小的年纪,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谢夔只知道谢敬元无子,却没想到英国公府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不可能有子嗣。
当年胡氏在袁氏怀着谢夔时,第一次上门“诉苦”后,袁氏身体和精神都遭受到了极大的磋磨。她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真正的贵女,虽然在家中排行最小,受尽了宠爱,但也不是完全没一点脑子。
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虽然恨胡氏不要脸,也恨胡氏不安好心,故意选择在自己怀孕的时候来“好心告知”自己,但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因为她名义上的丈夫吗?既然谢辛垣无情,那她哪里还需要讲什么道义?
她要谢辛垣这辈子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谢辛垣身上的药,当然是她下的。
鹤语在看见自己婆母当年的手札时,内心不可谓不是震撼的,随后她又觉得敬佩。能不动声色做到这一步,若不是她主动留下来了这些手札,怕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