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场地是长方形,谢夔的位置也靠前,在最正中央的,便是三皇子裴城所在的地方。
因为后街一块的条件限制,能在蹴鞠场周围支棱起来遮阳的小棚,安放起案几小桌凳子,已经很奢侈。
因为是谢夔带着人过来,所以畅通无阻。
裴城还在看着场上激烈的运球抢球,今日的比赛,大家都是下了注的。
只要是赌,谁不想要赢?哪怕不缺这些银子,但现在赌的还不是那一口气?
但今天这场球,实在是有些乏味,他看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当谢夔过来时,裴城甚至压根没留意。直到,一双柔软的小手从后面直接蒙住了他的眼睛。
裴城一愣,坐在位置上,身形都有些僵住。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味道,何况,敢这样对自己上手的,除了他的小五妹妹,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
“小五?”裴城试探问。
他当然早就知道鹤语回京的事,所以这才将帖子下到了公主府。其实这几日,他也有进宫,只不过运气不好,都跟鹤语错过了。
鹤语:“没劲儿,三皇兄这么快就猜到是我。”她这话听起来好像还很惋惜。
裴城却已经拉住了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将身后的人拉到自己跟前。
“能猜不出来吗?怕是我现在猜不到的话,你才是要生气。”他说着这话,伸手有些怜爱地在鹤语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跟从前一样,他将自己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了一大半,拍了拍,“来坐!”
鹤语没听他的话,“我想要两顶帷帽。”坐在裴城这儿,的确能掩人耳目。但如果坐在裴城身边的话,那就不是掩人耳目,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了靶子。
裴城压根就没多问鹤语想做什么,大手一挥,安排身边的下人去准备。很快,两顶帷帽就出现在了鹤语手中。
鹤语将其中一顶帷帽递给了曾百崎,往日里她时常跟曾百崎在一块儿,裴城也早就认识,两人客气地打过招呼后,就坐了下来。
而这时候的谢夔,人已经离开了原地。
鹤语知道他是下去换衣服,准备下半场的比赛。
她现在坐在裴城身边,问了问现在场上的情形。
裴城脸色看起来并不算特别愉快,他押注的那一方,现在看起来处于弱势。
“……红方是豫锋带队,白方是谢敬元那帮人。”裴城说到谢敬元时,还特意看了看身边鹤语的神情。但后者现在戴着帷帽,他就这么一眼也看不清楚。“程豫锋你认识的,前年的武状元,不过出身不大好,所以现在在他身边的,都是京城里不太入流的子弟。”
他这么说,鹤语也就明白了大半。
谢敬元虽然没什么称号,但英国公府就是最好的名头。他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平日里身边交往的,自然也是上京城里站在最高处的那一撮世家子弟。
跟谢敬元组队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程豫锋即便是武状元又如何?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难道能真的跟谢敬元这边的人硬碰硬吗?
看起来好像只是少年人的一场游戏,但事实上,在这赛场上,若是白队的人真有人磕了摔了绊了,红队的人那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鹤语自己看了一会儿,就看出来了为什么现在在场上,红队看起来落败得这么快。
不仅仅是因为白队的人的身份是红队惹不起的,而是白队的人知道这一点,还在利用红队的这点心思,在赛场上,手段频出。
在红队里,程豫锋实力超然,每当队友抢到了球,传球给程豫锋时,这时候总有两个白队的成员过来挡在程豫锋跟前。
他们就是故意的,笃定了程豫锋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明显地针对。
鹤语手中拿着千里镜,这是个稀罕玩意儿。在她三皇兄这里,出现什么好东西,都不足为奇。
千里镜能让鹤语清楚地看见场地上两队人马的表情。
程豫锋隐忍的恼怒,在他对面的两个世家子有恃无恐的嘲笑,都一一落进了鹤语的眼中。
就算是红队抢到球有机会踢进圈子得分,但也会因为白队威胁式的阻拦失败。
在外人看来,就是谢敬元那一队的人挡住了程豫锋这队人马的进攻,并且屡次有效地抢到了球,简直所向披靡。
可是鹤语这种从小也经常跟着兄长们一块儿在场上玩蹴鞠的人却能看出来,白队的技巧也就那样,不过是仗势欺人,用诡计占取了先机而已。
鹤语看了两眼,觉得气闷,放下了千里镜。
“无聊,过分。”
裴城见状,将自己面前那一盘还没有吃过的桂花糕端到鹤语跟前,金秋时节,正是吃桂花蜜的好时候,这盘桂花糕,里面就夹着最新鲜的桂花蜜。他想,鹤语肯定会喜欢。
“看不下去了?”裴城问。
鹤语点头,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像是泄愤一般,狠狠地咬住,“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尤其是刚才她在看见齐敏那得意的表情,心里更不痛快。
真是要论起来出身的话,齐敏在这一群人里,也应该是跟程豫锋那一队的公子少爷差不多。但他现在抱上了谢敬元的大腿,顿时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跟以往可不同。
“那可不?”裴城朝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就算是临时的场地,他也能给自己整得舒舒服服。那椅子是一张缩小版的美人榻,没那么软和也没那么大,但是想要横躺着,也是可以的。“无聊透顶。”虽然裴城自己也是个纨绔子,还是最尖尖上的那一种。但他在宫外,也只是对吃喝玩乐感兴趣,拿着身份压人一头这种事儿,他可看不上眼。
今日这一场蹴鞠赛,原本他只是想看个热闹。结果没想到,引来这么多人,还有在对面茶楼里包了房间的围观的千金小姐们。那些年轻的上京公子少爷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裴城也能理解。但像是现在这样以身份威胁人的,却不是他想看见的。
这么一来,比赛不就没意思了吗?
原本在鹤语过来之前,裴城就想提前溜了。
他虽然是能敲打谢敬元之流,但又懒得做到这一步。
现在他的生活之所以能这么平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可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闲散皇子,更是因为他心里门儿清,什么事能沾,什么事不能沾。跟身份贵重的世家子能玩到一块儿去,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出手随随便便教训这些人。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就说教训之后,多多少少会沾染上些小麻烦。这些小麻烦可能在现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但日后,他父皇百年后,他大哥坐上了那位置,他势必会比现在更小心谨慎。等到那时候,这今日得罪的这些人家里,想要翻出来点什么风浪的话,到底谁输谁赢,还难说。
既如此,他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现在鹤语来了。
他总不能让自己疼爱的妹妹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