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上前,给她绞干头发,然后拿出一个乌黑的小罐,从里面挖出一团气味香甜的膏状物,揉搓在了鹤语那一头乌黑的发丝之间。
“殿下的这头发,看起来是养得越来越好了,摸起来就像是绸缎一般丝滑,好得很呢。”珍珠知道今日鹤语心情不佳,尤其是在经过了刚才花榭的事。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既然自家殿下没有主动提起来,她也不会主动提起,就在一旁说些俏皮话,让鹤语高兴。
鹤语浅浅地抿唇笑了笑,“就你嘴甜。 ”
也是在这时候,鹤语刚说完这话,外面就传来了玛瑙的声音。
“殿下,驸马求见。”
是谢夔回来了。
玛瑙今日见到了自家殿下和驸马的龃龉,自然知道此刻鹤语定不会想见谢夔。所以,她在门口,压着心头对谢夔的恐惧,将人拦下来,然后进门禀告。
正靠在床头的鹤语,在听见这话时,眉头一蹙。
她虽然现在不是很想见到谢夔,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她和谢夔不说清楚,反而更不好。
所以,在听见门外玛瑙的声音时,她冲着珍珠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先下去,让门口的谢夔进来。
当鹤语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时,她就知道是谢夔进了内室。
她没有转头,只是从床头拿出另外一只青色的小罐子,从里面挖出一团透明的还带着几分青草气息的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了自己的手上。
春去夏至,漠北的风也小了很多,不再有刮在脸上时那种细细密密的刀割似的痛感,也没有那么干燥。所以,鹤语现在涂抹身体的膏药,又换了一种,没有那么滋润的,但很有湿润感的膏药,这时候就当着谢夔的面,也不跟他说话,就这样仔细地涂抹着。
鹤语没有问今日宴会是怎么结束的,也不想知道谢夔在从花榭离开后,到底还有没有出现在宴席上。
她懒得管谢夔要怎么跟身边的下属和从上京而来的那一行人解释自己身上的伤口的由来,眼下只全神贯注于手上的膏药,至于别的,好似都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谢夔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鹤语,也一直等着对方开口。
但过了片刻后,谢夔就知道今日想要鹤语主动对自己说话,是不可能了。
他心底有很多问题,都想要找鹤语一一问个明白。
可是等站在了鹤语跟前,谢夔却发现自己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他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今日陆云青的那些话里,究竟打动了鹤语多少。他的殿下,是不是真起了要回京城的心思。
“刚才没受伤吧?”最终,谢夔还是先开口了。
他一开口,问的便是先前在花榭时,自己那没能掌控好力道的一推。
在推开鹤语后,他就一直在后悔。
鹤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药罐放回到了原处。
“这不还活着吗?”鹤语回答的语气可不怎么好。
谢夔听得出来鹤语这话是在跟自己呛声,今日他下了狠手,不是对着鹤语,而是对着陆云青。
眼下鹤语不就是在暗暗指责他不应该对陆云青出杀招吗?
谢夔眼神一沉,他出手时自然是有分寸。
“我若是想要他的命,你觉得他还能活着走出四喜楼?”
他今日对上陆云青时,只用了一身力气,可是半点内力都没有使出来。不然,又何至于变得如此狼狈?
对着陆云青时,他已经顾念了几分。
但这话,却是引得鹤语连连冷笑。
“难道你还真想杀了他?”
谢夔:“有何不可?!”
他这模样,看起来好似还颇为后悔,后悔今日没有在花榭里直接杀了陆云青。
鹤语此刻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似乎像是刚才那样坐在床上,对上谢夔时,分外没有气势。
当看见谢夔那张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肆意的邪气时,鹤语心头冒火。
她压低了嗓音,但是从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怒气,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有何不可?”鹤语重复着刚才谢夔的话,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看向谢夔时,带着不可理喻的光,“你知不知道随意杀死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谢夔,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谢夔跟鹤语的视线对上,他坦然接受着现在鹤语的怒火,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忽然开口问道:“那你是在担心他,还是在担心我?”
谢夔的双眼,像是两座巍峨的高山,看向鹤语时,也像是在她的心头,放上了这两座大山,将她的心头压得坠坠的,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
鹤语不知道自己心头是在慌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两座大山的威压,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来不及多加思考,在听见谢夔的问题时,眼神变得尖锐,“你堂堂节度使胆子大得很,如何还需要我为你担忧?”
谢夔明知道此刻自己不可能从鹤语的口中听见什么能令自己满意的回答,但他就是固执地想要知道,非得想要听到鹤语亲口说。可如今,希望落空时,心底那种烦闷,和失落,又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着咆哮着席卷了他,淹没了他的口鼻,令他无法呼吸,感到窒息极了。
“也是,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公主殿下正好可以跟着那位陆大人回京不是吗?”谢夔冷着声音说。
鹤语倏然瞪大了眼睛,“你就是这么想的?”
谢夔抿唇不说话,那张刀削似的侧脸,在此刻绷得很紧。
鹤语呼吸不由重了几分,那胸口起伏着,在没有听见谢夔的回答后,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很好,既然如此,你今日过来找我又是做什么?难道是跟云青哥哥吵得还不够,现在想要跟我继续吵架吗?”
鹤语的理智已经被刚才的谢夔气得一丝都不剩, 她死死地盯着谢夔,不甘示弱。
谢夔在听见鹤语那声“云青哥哥”时,心底的那股叫嫉妒的火烧得更旺了些。他什么时候听过鹤语这么轻柔温和地叫过自己,现在却对着另一个男人,口口声声叫着“云青哥哥”,谢夔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地咬住了鹤语的唇,同时他伸手,将面前的人脑袋也捧住了,不给她半点动弹逃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