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水阁里,其实也是有不少人帮着玛瑙说话的。
夏涵今就是其中一个。
现在,夏涵今听见动静,抬头朝着人群中一看,陡然瞪大了眼睛。
虽然这时候鹤语已经换下了她平日里习惯穿着的华服锦袍,甚至现在还带着半身血迹,但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很明亮,吸引人。
“公主!”夏涵今在人前,这一次倒没有像是往常那般亲昵叫鹤语一声“永乐”。
这道声音,将水阁里的其他夫人和小姐的目光,顿时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着此刻在水阁入口处的女子看去。
这一看,差不多全场都噤了声。
不仅仅是鹤语现在的模样让众人心中一骇,更因为在鹤语身后,一群身上都染着血迹,浑身都还萦绕着杀气的护卫和亲卫。这群人,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在水阁的众人,好似只待鹤语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入人群,杀个片甲不留。
鹤语朝着夏涵今的方向示意点头,然后,那双眼睛沉默地在对面的这群夫人小姐身上扫视了一遍。
众人不敢吭声,只能等着她说话。
“谁刚才说节度使府想要囚禁你们?站出来。”她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很年轻,但就是带着一股子无名的威压。
刚才说话的那位金夫人,早在看见鹤语进来时,心道一声不好。
她还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是站在玛瑙身边的夏涵今可容不得她躲藏起来。
在鹤语来之前,夏涵今就跟这位金夫人呛声了好几次,这位金夫人趁着鹤语不在时,说了不少挑唆的话。夏涵今不一定能听出来什么挑唆,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这位金夫人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就是纯粹听不得有外人说鹤语的坏话。
“是她!”夏涵今直接钻进了人群中,将那位还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金夫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金夫人被单独拎出来后,脸上一片青白交加。她倒是想要反抗,想挣脱夏涵今那只手,可谁知道面前这女子的力气简直大得吓人,一双似蒲扇的大手,牢牢地拉着她的胳膊,完全不给她半点反抗的机会。
藏在人群里挑唆时,金夫人还能镇定自若,说不定心底还在暗暗得意。可是当她被夏涵今拉出来时,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畏畏缩缩,不敢看鹤语的眼睛。
“殿下,可,可能是误会了……”
金夫人还想辩解两句,但鹤语却没给她这机会。
“来人。”鹤语声音冷静镇定,“既然这位金夫人觉得这水阁待着太闷,那就把人单独安排进厢房中,等我回来再跟金夫人好好聊聊。”鹤语快刀斩乱麻,她现在来水阁,目的就是为了让可能存在的闹事的人,现在都她安分下来,她忙着去城门口,哪里来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周旋?
而最有力的御下手段,莫过于碾压一切的武力。
至于现在自己的安排,到底会让多人夫人和小姐对她印象大变,鹤语才没心情考虑那么多。
果然,在鹤语说完这话后,全场都变得格外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叫人听见声音。
“在座的各位,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或者是,还有人觉得在水阁待着不安全?”鹤语问。
那些在玛瑙面前还敢嘀嘀咕咕两句的人,现在一个个的,都恨不得低垂着脑袋,变成鹌鹑,唯恐被鹤语盯上。
鹤语见状,似乎觉得很满意。
她自顾自点了点头,“很好,那就暂时委屈大家在此地稍作休息,等我夫君解决了城门口的贼子,自当放各位夫人和小姐回家。”
这是鹤语今日第二次叫谢夔“夫君”,虽然是当着外人的面,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脸热。
不过幸亏她现在这张脸上,还染着血迹,一时半会儿,也叫人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鹤语说完这话后,隔着人群,抬头看了眼玛瑙。
后者很快收到她的目光,开口开始安排着将这些夫人和小姐们重新引回到宴会上。
鹤语见状,这才转身离开。
节度使的大门口,已经有护卫早早给她准备了马匹,鹤语伸手借用了青船的一臂之力,飞快翻身上马。在她身后,她身边的护卫和谢夔的亲卫,动作迅速敏捷,顷刻间整装待发。
鹤语回头看了一眼,细瘦的胳膊在半空中一挥,却是带出了滔天的气势,“众位,跟我一道,将匈奴的这些探子押上城头,为我军祭旗!”
在鹤语身后那些谢夔的亲卫,无一不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将士。如今听见鹤语的振臂一呼,他们多年来跟匈奴打了一场又一场,早就是血海深仇,顿时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为我军祭旗!”
“祭旗!”
“祭旗!”
那整齐而雄浑嘹亮的嗓音,顿时回荡在灵州城的上空。烽火狼烟何时惧?铁马金刀扞家国。
随后,便是一阵“哒哒”的整齐的马蹄声。
从前鹤语不怎么懂热血沸腾这词是什么感受,她生于锦绣堆里,感受到的最豪情万丈的热血,便是上京城里的那些才子们,墨笔下的令人觉得荡气回肠的千古名句。
可从前体会到的那些豪情,却万万不及今日策马疾驰去城门的路上的万分之一。
哪怕是矜贵的上京公主身体里的血液,也是能随着边关的将士们,一起变得沸腾。
与此同时,刚才鹤语在府门口的那声音,还有跟在她身后传来的将士们中气十足的声音,都传进了一墙之隔的节度使府中。
那些在水阁里的夫人和小姐们,自然也有听见。
夏涵今站在夏夫人身边,听得一阵热血上头,在原地走来走去,口中喃喃道:“去杀敌,永乐应当带着我啊!”
这话换来夏夫人一个白眼,“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灵州城里的官员夫人们,此刻面面相觑,一时间面色各异。
先头坐在鹤语身边的那位魏夫人,此刻眉宇间倒是带上了几分欣赏。
今日也是她第一次见鹤语,第一眼,便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的确是上京城里来的贵人。
那周身的气韵和富贵,是旁人比不了的。她坐在鹤语身边,同对方讲话时,也觉得公主殿下嗓音脆若银铃,悠扬婉转,不疾不徐,是被教养得极好的女娘。
在鹤语身上,她看见的是高傲和尊贵。但没想到,瞬息之间,鹤语就亲自颠覆了自己对她的初印象。
没有穿着宫装的公主殿下,哪怕就只是身着最普通的不起眼的小厮的衣服,没有佩戴任何宝石珠钗,一身血煞,却也美得动人心魄。
节度使大人的妻子,合该就是这样的气场,哪怕遇见了眼前的烽火狼烟,也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安抚家宅。
而大邺的公主殿下,也应当是鹤语的这般模样。既有公主殿下的娇贵,亦有保家卫国的豪情。
魏夫人越想着鹤语刚才带着身后的护卫和亲卫赶来水阁时的场景,眼中越是出现一抹赞叹。
娇贵而不造作,审时度势,头脑清醒而镇定,方能震慑住下面的一群小鬼。
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