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能忍这么长时间,已经实属不易。
王仲宣没有在意此刻谢夔看起来颇为严肃的脸色,他只是反问,“殿下没有告诉你?”
谢夔皱眉,“你让我去问她这种问题?”
王仲宣不吭声。
谢夔还是保持着抱剑的姿势,他那身形在月色下看起来更加英挺,只不过此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愉快,“试探过一次,她并没有回答。”
王仲宣早就猜想到是这样,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犹豫不决。
他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此刻谢夔紧绷的肩头,“逐寒,这件事情我只是外人,不方便告知。对于殿下而言,若是她不愿说,无非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在她心里过去了,她不想再提。她不想说的事,若是经了我的口讲出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谢夔沉默。
王仲宣放在谢夔肩头的手不由捏了捏后者坚硬结实的三角肌,掌心里的触感有些硬邦邦的,“殿下不也没追问过你的过去吗?”
这话倒是让谢夔开口了。
“我有什么过去?”他不满道。
王仲宣笑出声,看着谢夔时,眼里有些一言难尽,“你成亲三年,把殿下一个人放在京中,不闻不问,你这不算是过去?”他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对着身后还站在原地的好友,挥了挥手,“殿下那性子,如今已算是对你极好。你去上京打听打听,那些公主们,府上养了多少人,那些驸马,如何能跟你相比?”
显然王仲宣知道自己这话的杀伤力,他没有让谢夔再送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节度使府,登上了外面的马车。
还站在原地的谢夔,面色沉沉。
他脑子里忍不住浮现王仲宣说的画面,若是鹤语身边也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少年,他想,他可能忍不住会动杀心。
抱剑的年轻男子,那只手不由将手中的长剑捏得更紧了些,那只手的指关节处,都有些泛白。
三日后,便是春日宴的日子。
谢夔起身时,鹤语也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两日,虽然把宴会上的大部分活计都交给了手下的人,但仍旧有不少地方,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总觉得休息时间不够。
谢夔已经穿戴整齐,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的官服。旁人穿这颜色,可能显得有些花哨,但是谢夔穿着看起来却压得住这艳色,还显得格外英俊。他腰间束着一条玉石腰带,将那截精瘦的窄腰勒得紧紧的,而腰下,全是腿。
谢夔见鹤语也跟着起身,他转过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鹤语平日里喜欢安逸,能不累着自己就绝不会自讨苦吃。但在大事上,她脑子拎得清得很。
“不行,前厅的宴会布置我还是要再去看两眼,不能出什么岔子。”她迷迷糊糊说。
谢夔也没有叫珍珠和玛瑙进来服侍,自己亲手拧了帕子,给床上的小迷糊蛋擦了擦脸。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宴会,也不用这么操心。”谢夔劝说道。
鹤语陡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不行,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谢夔失笑,他现在是明白了,原来是公主殿下的面子包袱。
他不再劝说,看着鹤语清醒了两分后,便让珍珠玛瑙进来伺候。
今日春日宴,是大邺驻守在朔方的最高官员宴请北地的各个部落,代表着一方权势的集中和掌控。鹤语换了一身做工繁琐,却能彰显身份的拖地缕金百蝶宫装,腰间坠着金丝连环,走起路来时,叮咚作响。
当鹤语站在铜镜前,谢夔从外面走回来,从腰间取下一物,然后递给鹤语。
“今日你拿着它。”谢夔说。
鹤语看了眼手上的东西,是一把匕首,通体漆黑,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起眼。
谢夔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把匕首名为断金,意思便是……”他刚说到这里,站在了鹤语身后,双臂覆上鹤语细瘦的臂膀,然后握着她的手,倏然抽出了那柄黑色的断金,朝着梳妆台上的一支金簪刺去。
霎时间,那只簪子,变成了两截。
谢夔松开怀中的人,“这匕首顾名思义,断金断金,即便是金子,在它跟前,也能轻易斩断。今日你拿着它防身,夏涵今不是教了你几招近身术吗?别让我担心。”谢夔说。
鹤语刚才的确是被手中锋利的利器唬了一跳,不过很快,她目光有些呆呆地看着在梳妆台上被瞬间切成了两半的金簪。
鹤语:“……”
确定眼前发生了什么后,鹤语倏然转身,看着谢夔,将匕首插进了鞘中,带着鞘一块儿朝着身后的人胸口扎去。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一抹薄怒。
“谢夔!”鹤语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支蝴蝶牡丹金簪有多贵!我买回来还一次的都没有戴过!你就这么把它劈成了两半?!”
鹤语顿时就被谢夔这一顿操作给气得清醒了,这枚镶嵌了月白色的宝石的蝴蝶金簪,就是为了搭配自己今日身上这一身缕金百蝶宫装,现在倒是因为谢夔这一手,直接变成了两半。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拿着手中的匕首,连带着外壳戳着谢夔的胸口。
前一秒还能镇定自若的谢夔,在这一刻,急转直下。
被鹤语戳着胸口指责时,谢夔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缤纷多彩。
断金是他多年来,最贴身的利器。原本想着今日交给鹤语防身,也想让她知道这把匕首的厉害之处,但没想到,最后结果变成这样。
谢夔眼睛里都写满了心虚,听着耳边鹤语对自己的指责,他刚才就只想着让鹤语见识见识这把神兵利器的厉害,哪成想……他甚至压根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只能任由着面前的人对自己发泄情绪。
意料之中的被表扬没有来到,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然,我赔给你?”谢夔试探道。
结果这话只换来了鹤语一声冷笑,“你拿什么赔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那枚谢夔从前的私印,鹤语才没有给谢夔面子,毫不留情得戳穿了他现在就是一穷光蛋的事实,“你有银子吗? 你知道这支金簪需要多少银子吗?”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谢夔现在不仅仅是有些沉默,他还有些沉痛。
忘了给自己留下一点私房钱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