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夔收敛起目光,正想找个什么借口,但忽然这时候鹤语动了动鼻子。
“什么味道?”鹤语忽然前倾了身子,那小小的鼻翼跟着在微微翕动。
谢夔:“能有什么味道?还不是刚才姜蜜水的味道?”
但是他在说这话时,伸手忍不住重新拉了拉在腹部的衣服。
“不对。”鹤语没有被谢夔糊弄过去,她对气味敏感到了一定程度,这书房里的确是有姜蜜水的味道,甚至还有晚膳的杏酪羊的香气,但是在这么多种混在了书卷气息的味道中,还有一股让她感到很不适的气味。鹤语仔细辨别了一番,那眉头看起来蹙得更深了些,然后从桌前绕开,去了后面以一张紫檀嵌云石小座屏风隔开的内室。
她感觉到那股令自己不舒服的味道就是从后面传出来的。
可是鹤语的脚步才刚刚靠近那张屏风,忽然一下,谢夔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蓦地一下伸出手,将她拉住。
鹤语诧异回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时候正好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将室内的灯光也吹得摇曳。格外活跃的光线,明明暗暗地落在了谢夔的脸上,让他此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似乎变得更加立体。
但是鹤语没能被谢夔这张皮相蛊惑,她在被谢夔拉住后,眼中只有片刻的晃神,随后便拧着眉,“你拉住我做什么?”
谢夔动了动唇,他其实还没有想好借口。
内室里他压根还没来得及收拾,若是被鹤语看见,指不定要吓她一跳。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了脑子,谢夔舔了舔唇,忽然凑近了鹤语。那张本来看起来肃穆的脸上,在这一刻,因为他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地勾唇,变得带上了几分邪肆不羁。
“殿下好像还没有回到我,这么晚了,殿下为什么会来书房?”谢夔眼中像是带着细细的钩子,不尖锐,但是一旦被沾上,就会让人逃不开。
果然,当谢夔的气息萦绕在了鹤语的身边时,她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她是有些好奇今日案件的进展,毕竟也是自己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苗头。但是,恐怕更多的原因,鹤语自己也不想承认。她就是,在慢慢接纳自己跟谢夔的这段关系。
“我当然是因为……”
谢夔正保持着贴近鹤语的姿势,他眼中带着好整以暇的味道,就是在等着鹤语找什么理由。
可是,后一秒,谢夔还没有听见鹤语的借口,就见面前的人不仅仅没有因为自己的靠近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贴上了他的身体。
这瞬间,僵硬的人就变成了谢夔。
“你身上……”鹤语才没注意到谢夔如今是不是变成了一块不敢动的木头,因为现在她距离内室已经很近,那股掺杂在了晚膳中的味道也变得突兀,所以刚才谢夔靠近自己时,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是现在,鹤语的鼻子几乎已经贴上了谢夔的胸口,“你受伤了!”
猛然一下,鹤语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股子血腥味和饭菜味,还有书房里的书卷味道交织在一起,她没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
可是在谢夔身上,那股浓浓的纯粹的血腥味,却是别的味道无法掩盖的。
鹤语皱眉,后退一步,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满。
她忽然一转身,在谢夔愣怔的瞬间,就已经从眼前的屏风处绕了过去,便看清楚了在内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铜盆里的沾血的纱布,和换下来的似乎还带着细碎的血肉的里衣。
谢夔被刚才鹤语敏锐一语道出他想瞒住的真相,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这才紧随她身后一步跨越到内室,“别看。”他刚想说,却发现已经晚了一步。
那些血迹和血衣,都被鹤语看了个遍。
当谢夔再一次对上鹤语那双清泠泠的杏仁眼时,他眼中只剩下了几分懊恼和无奈,“不是叫你别看吗?”
他说完这话后,按住鹤语略显得僵硬的肩头,让对方转身面对自己,伸手覆住了鹤语的眼睛。谢夔的手才放上去,就感觉到了掌心里的有像是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轻挠着自己。
“你今晚不准我进来,就是因为这事?”鹤语聪慧,很快反应过来。
如今事情败露,瞒不住,谢夔只好点头承认。
他本来想差人去撷秀楼告诉鹤语,自己今夜不回去,谁成想鹤语竟然亲自来书房给他送了一碗甜汤。
“我看看。”鹤语说,同时还拍下了谢夔挡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
谢夔:“……”
见谢夔沉默着没有半分动作,鹤语不由拧眉,“脱了。”
谢夔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厉色严肃的样子,他脸上闪过一丝笑,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话,整个人看着是有那么些丰神俊朗的。
“已经包扎好了。”谢夔说,“别看了。”
鹤语忽然主动走近了谢夔,趁着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伸手就朝着谢夔的腰腹处一按。
果然,在这瞬间,谢夔脸色一变。
他虽然没有叫出声,甚至一声闷哼都没有,但是以肉眼可见的,他额头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鹤语则是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尖沾染上的那一抹鲜红。
这人分明就是有事。
以为自己穿着一身黑衣,就觉得自己看不出来被鲜血浸湿的衣服吗?
谢夔在靠近自己时,那股味道中几乎都冲散了药味,一看就知道是没有怎么认真包扎过的。
这一次,鹤语直接将自己指尖的血迹在谢夔面前晃了晃,“已经包扎好了?”她声音里带着冷意。
谢夔自知理亏,眼神不敢跟鹤语对上。
后一秒,谢夔却陡然觉得胸口一凉。
他低头,发现胸口的衣襟竟然直接被鹤语扯开。
谢夔这回是真的无奈了,他知道鹤语的固执。于是很快,谢夔的手就覆在了如今鹤语拽着自己胸口衣襟上的那只小手上,他轻叹一口气,“我自己来。”
片刻后,在谢夔身上的外衣里衣,尽数落在了地上。男人后背的沟壑分明,袒露的上半身的肌肉在叫嚣,同时还有不少的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狰狞地遍布在每个地方。再向下,是一截精瘦的窄腰,腰间没有一丝赘肉。
倘若不是因为现在谢夔身上的血腥味将眼前这一幕充斥着强势的刚硬气息淹没,鹤语说不定还真会好好欣赏一番眼前的这具充满了战损意味的“完美躯体”。
“转过来。”鹤语说。
谢夔依言照做。
在谢夔转身的这霎那间,饶是鹤语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