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好两杯茶,送给马小丽一杯,昌欢回到椅子上坐下,问道,“大马,北京那边,生意好做吗?”
“相当好做。”马小丽说,“成天忙得脚跟儿打到后脑勺呢。”
“那你怎么得闲回来?”
“俺妈病了,回来看看俺妈。”
“你妈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也没有,就是闹人,变着法把我骗回来,陪她唠嗑。”
马小丽一脸无耐地说,“就那么几句嗑,车轮 子话,转过来,转过去,腻烦透了。我就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逛到你这楼下,看见你这个牌子,觉得蛮不错的,再看你这门面,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觉得怪可惜的,就想进来看看究竟,想合作做个生意。没想到竟碰上你了。”
“合作?做什么生意?”昌欢听了这话,两眼发亮,问道。
“保健品啊,和我在北京做的一样。”
“能行吗?”
“怎么不行呀?”马小丽说,“说心里话,我看中的,不是你的门点,而是你这块牌子。这么好的一块牌子,在你这儿白白浪费着,多可惜呀?”
“我这牌子?”昌欢问道,“有什么好的?”
“老外了不是?”马小丽教训起昌欢,“小地方人,就是不开窍,不了解国情。眼下中国人,最迷信的是什么?洋人!你没看大街上,各家商行的招牌吗?都拼着命往洋文上靠,起些洋名字,就连在居民区小仓房里开个理发铺,也要在招牌里加个日本的假名。
“你看,中国人迷信洋人,都迷信到什么地步啦?不管什么商品,包装上,都要印些洋文,街上行人穿的衣服,哪件要是不印着洋文字母,就觉得不时尚,可就是没有往上印汉字的,就连t恤衫上印着‘尿素’两个字的英文字母,卖起来,也比不印洋文字母的火。
“你看你,守着这么大一家外国公司的牌子,却不知利用,把公司办得死气沉沉的,这还不叫资源浪费?”
让马小丽说教了一通,昌欢的面皮有些发紧,却并不生气,停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跟我合作呀?”
“卖我的保健品,”马小丽说,“我从北京免费给你供货,按销售额,咱们分成也行;或者你把店面租给我,营销方面的一切,由我来做,你只拿租金也成。”
“可是,卖保健品,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再说了,咱们这里,是小地方,搞保健品,能有市场吗?”
“你又老外了不是?”马小丽说,“现在中国,哪几类人的钱,最好赚?”
不待昌欢开口,马小丽自己已抢着回答,“女人、老人和小孩儿的钱,最好赚。女人爱美,你就专从爱美这方面打主意,帮她们减肥呀,帮她们保养皮肤呀,帮她化妆呀。
“老人怕死,想长命百岁,你就卖给他们能使他们长寿的保健品。
“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大人们都把全部精力,用到一个孩子身上,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聪明,那你就卖给他们健脑增智的保健品。”
马小丽一通营销理论,说得昌欢自惭不如。可是,想想做生意的麻烦事太多,不如把店面租给马小丽,自己坐着拿租金省事,便问马小丽,“你要租用这店面,一年下来,能给我多少租金?”
“二十万,”马小丽开口说道,“不过,你得给我提供几间宿舍,我从北京调拨一个营销团队来,住宿成本不能太高。”
昌欢觉得,这不成问题。买些铁床,支在两间空屋里就行。
二人当即达成合作意向。
马小丽也觉得昌欢做事爽快,就邀请昌欢到饭店吃饭。
到了饭店,二人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四道好菜,要了三瓶红酒,在等上菜的功夫,马小丽打开酒瓶,给昌欢倒了半杯,自己也倒上半杯,端起来劝昌欢,“甄姐,来,我先敬你一杯。”
说着,一仰脖,半杯酒一口顺下,看得昌欢两眼发直,赶紧告饶,“大马,姐不会喝酒。”
“不会?”马小丽边说,边给自己又倒了半杯,“那就自便吧。”说着,又举杯,一仰脖,喝了第二杯。放下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笑着说,“老长时间,没敢这么痛快喝酒了,今儿个跟甄姐一块儿,心里踏实,敢喝。”
“看你喝酒的架势,是海量呀,多暂练的?”昌欢说道。
“都是当初陪酒练的。”马小丽说。
“陪酒?陪谁呀?”昌欢听了好奇,随口问道。
“三陪呀。”肚里有了酒,马小丽兴奋起来,也忘记了忌讳,和昌欢掏出大实话来,“一个姐妹,在市里的一家酒店坐 台,看我在市场捣腾服装挺辛苦的,也挣不了几个钱,就鼓动我和她一块儿干,也好有个照应。
“她说我的身段好,天天泡在市场里,白瞎了。我就随她去了,在那家酒店做了两年……”
昌欢听了,羞得脸上发烫,觉得马小丽太大方了,头一次吃饭,就什么话都跟她说,自己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乍听起来,还真的有些吃不住劲呢,也不知该怎么和她搭话。
马小丽看出昌欢的尴尬,也不害臊,自斟自饮,自说自话,“成天跑饭店,那些泡小姐的,都是些什么人呀?哪有几个正经的东西?这酒量,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有几回喝高了,还真让几个王八蛋白沾了便宜。”
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在那边做了两年,挣了一些钱,就有些烦了。平日自己可心的,不可心的,臭嘴臭脸的,你都得应付。一堵气,就不干了。
“这期间,遇到几个姐妹,是专做饭托儿的,我觉得这活儿挺好,就和几家饭店联系,干了一段时间饭托儿,从饭店里拿提成……”
“饭托儿,怎么做?”昌欢对这事挺感兴趣,问了一句。
“简单,”马小丽说,“你找几家饭店、酒巴,事先讲好分成比例,再找几家婚介,让他们提供货源,而后你就去跟那些男人约会,投其所好,哄他们开心,谈得入港,就借口饿了、或渴了,到一家你事先谈好的饭店或酒巴。
“那里的人,见你领来了人,心里有谱,点菜点酒,全由你来,结账时宰上一刀。
“男人都好面子,和女朋友一起,有几个会为几百块钱去计较的?明知吃了亏,挨了宰,往往打掉门牙往肚里咽,也不和人争执。送走了这挨宰的大头,我就回饭店拿提成。
“还有,就是,到外地的一些小报上刊登征婚、领养、代孕之类的广告,说是某妇丧夫,独守千万资产,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中年男人入赘,协助打理经营;或是某夫妇有千万资产,男人有病,久婚不孕,想找一健康男人,帮助怀孕生子,事成之后,酬金百万云云。
“吸引一般想贪小 便宜的男人上钩,一旦有人咬钩,你就在电话里和他勾搭,冒充中介,趁机以各种借口,向那男人收取中介费、保证金之类的钱财……”
“用电话联系,最后穿了帮,人家报了案,警察不会找你的麻烦吗?”昌欢问道。
“说的是呀,干种勾当,一般隔一段时间,就得用假身份证重新租屋,重装电话。便是这样,警察还能盯上你,搅得你整天提心吊胆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就不干了,和一个姐妹到南方,参加了一个传销组织……”
“销什么?”昌欢问。
“什么也不卖,就是空手套白狼,发展下线。”马小丽说,“开始加入,你先缴纳三千元的培训费,以后你再去发展别人,介绍一个人加入,你的级别就能相应跟着提高,从收取的培训费里,分得提成也会跟着增多。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懵人的,纯粹就是在骗钱。可当初刚加入时,经讲师一通洗 脑,还真信了。
“大多数加入传销的人,都是从亲戚里道入手,骗亲戚朋友加入,提高自己的级别。我家不行,亲戚里道的,没有富裕的,所以业绩老也上不来,干着急,也没用,后来看看不行,趁一次外出活动,我就开了小差,去了深圳。
“在深圳,参加了一个营销团队,做出些明堂,慢慢弄清了里面的门道儿,就离开了深圳,到北京自己做了,就做成现在这样。”
听过马小丽的诉说,昌欢觉得,跟自己的经历倒有几分相似,就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心里对马小丽生出几分佩服。
“你怎么样?”马小丽见昌欢呆坐着,光听她一个人讲故事,也不喝酒,便停下话头,盯着昌欢,问道,“在市场练摊时,听说你离婚了,现在怎么样?又找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呀?”昌欢见马小丽提起自己婚姻的事,忙摇着头说道,“离过婚的人,你当是黄花闺女呀?说找就找啦?”
“那你现在一个人过?”马小丽问道。
昌欢点点头,说,“住在俺妈家。”
马小丽听,若有所思,端起杯,又干了一杯,给自己杯里倒上酒,劝导昌欢,“姐,咱都不是圣女,别委屈了自己,说真的,现在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儿,非得没黑没夜的去张罗什么,我是一天也离不开男人的。”
“怎么,你现在,又成家啦?”昌欢问道。
马小丽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昌欢摸不着北。
笑了一会儿,马小丽嘲讽昌欢道,“甄姐,你怎么还这么纯呀?都到了今天这步天地,还有什么好纯的?”
见昌欢越发懵懂,马小丽干脆不再绕弯子,和昌欢说起大白话,“这天底下,两条腿的蛤 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可把抓呀?只要你有钱,大街上的男人,有几个不想当鸭子呀?不过是女人有钱以后,可以随意玩弄的玩 偶罢了。
“甄姐,别相信什么爱情那些鬼话了,男人评价女人的标准是什么?不就是那张脸吗?既然他们看重的,是你的脸蛋儿;那反过来,脸蛋就是女人的本钱,你就得充分评估自己的脸蛋儿,而后再论质定价,随行就市,或居奇待沽,或批量销售,干嘛老让男人沾你便宜呀?
“早先坐 台时,有个包工头,说看上我了,要包我。我问他打算怎么包?他说,一年给我二十万,给我租套房,专门侍候他。他想得多美呀?他每回到酒店找小姐,吃、喝、睡,一年下来,得三四十万,还不一定能保证天天都遇上中意的。
“可他要是包 养了我,既省去了天天打野食的麻烦,又能和自己中意的人天天斯混,想得多美呀?他就不想想,老娘我,一天在外面陪两三个客人,就能赚个三四千,一年下来,至少百万。
“我问他,一年一百万,行不行?他立马走人了,不再来缠我。有意思吧?男人就这德性,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天天打着小算盘,算计着别人,总想去沾别人的便宜,哼,在老娘这里,一点门儿都没有。”
马小丽端杯喝了一喝,放下杯子,接着说,“现在我一个人在外面,为什么轻易不敢往高里喝了?知道吗?甄姐,就是怕那些鸭子们趁我醉了,洗了我。只要我高兴,我可以玩你,但不能让你玩了我,这就是我现在的人生哲学。”
马小丽一番说教,大胆而奔放,听得昌欢浑身麻辣,不知对错,木在那里,两眼发直。
说话间,菜上来了。二人边吃边喝边聊,多是马小丽说,昌欢听,直到下半晌,昌欢一杯酒刚喝完,三瓶红酒已见了底儿。
马小丽略有些醉意,见昌欢要去结账,赶忙挡住了昌欢,从包里取出一沓钱,喊来服务生,让服务生结账。
结了账,昌欢扶着马小丽,摇摇晃晃出了饭店。
第二天,马小丽返回北京。临行前,她把店面布置的图纸交给了昌欢。
按照马小丽的设计,昌欢请来工人,开始装修布置。
大约忙了一个星期,差不多有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