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爷现在,一大把年纪了,卖着老面子求她,就这么硬生生回绝了,昌欢心里过意不去,便有带着他们父女出去做一做的意思,赚些小钱,也好养家糊口。
“二大爷现在忙些什么?”昌欢挺随意地问了一句。
“我能忙些什么?”二大爷说,“自打上回让你爸搅了局,就在家侍候你二大娘。”
“我现在把工作辞了,在家闲着,想带昌艳大姐,出去一块儿做一做,可昌艳大姐胆子太小,要是二大爷肯给我做媒,那就有准头了。”
见昌欢提起这事,二大爷想了想,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一块儿去,就是怕你爸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别叫他知道呀,”昌欢说,“咱们到四边的城市去,离家又不远,当天就能赶回来,每天只做一两单,我爸也不会知道的。”
恒富想了想,觉得稳妥,说道,“那就这么着吧,我耽会儿把昌艳叫来,咱一块儿合计合计。”
“不用了,”昌欢说,“咱一块到她家去吧,反正她家这会儿也没有闲人。”
说罢,二人一块儿去找昌艳,把做局的事商议下来。
一早起来,昌欢也不再提上班的事,匆匆吃了饭,说到街上转转,去了火车站。
二大爷和昌艳早早等在那里,三人买了票,乘车往富兰镇去了。
富兰镇在金宁城北边,距金宁城六十公里。
三人下了车,来到集贸市场,踩好了盘子,让昌艳守着,昌欢领着二大爷,到市场边上抓货。
正是半上午,到市场买菜的,多是退休在家,闲着无事的老太太。物色了一会儿,昌欢相中了一个,给二大爷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赶了过去。
见老太太出了市场,身边的人渐渐稀少下来,昌欢迎着老太太走过去,喊了一声,“大娘,买菜啦?”
老太太立住脚,打量一下昌欢,觉着不认识,迈腿要走,昌欢赶紧开口问道,“大娘,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你知道刘神医家住哪儿吗?”
“刘神医?”老太太警觉地又打量了昌欢一眼,摇头说,“不知道,俺们这块儿,哪有什么刘神医呀?没听说过。”
“不对呀,”昌欢一脸茫然说道,“刚才我在火车站那边打听过了,那里的人告诉我说,刘神医就住在这里。这老神医可有名了,本事大去了,远近闻名,我是从大连赶来的,求神医给我爸治病的。”
听昌欢在身边喋喋不休,老太太心里正纳闷儿,这当儿,恰好一个老头从旁边走过,听昌欢在打听老神医的住处,插嘴说,“你是打刘神医吗?”
“是呀,”昌欢焦虑地望着老头问道,“你知道吗?大爷。”
“知道,就在前边那个小区,”那老头儿说,“这么有名气,这一带的人,哪有不知道的?”
“太好了,到底打听到了。”昌欢心情轻松起来,指着身边的老太太说,“我刚才问这位大娘,大娘说不知道,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呢。”
老头看了老太太一眼,神情不屑地嘟囔道,“她可能不是本地人。”
老太太听了这话,大为不悦,反驳道,“谁说俺不是本地人?”说着,往东边的小区指一指,说道,“我家就住那儿,都三十多年了。”
老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皱着眉说,“这就怪了,这么有名的神医,城里人哪有不知道的?”
“是啊,”昌欢抢过话头,“这老神医名气可大了,外地人都来找他看病呢。”
“可不嘛,”老头说,“你别看我是当地人,早先呢,心里还真不太信,以为那都是别人吹嘘的,自从去年治好了我老伴的病,我算彻底服了。”
“你家大娘得的是什么病呀?”昌欢忙问道。
“什么病?”老头瞪着眼睛说道,“脑血栓后遗症呗,瘫痪炕上多少年了,我实在侍候瞌了,就到处给她治病,结果呢,这个大夫说该这么治,开一大堆药,没治好;又换一家医院,那个大夫又说该那么治,又开一大堆药,还是没治好。
“花了多少钱呀?到末了,钱是花光了,病却一点不见好。有朋友就劝我去找神医刘大师看看,起初,我根本不信呢,架不住朋友们老来劝呀,最后抱着试试的想法,反正有病乱投医嘛,谁知只来了一次,神医大师只给做了一次法,你猜怎么着?我老伴当时就能下地走动了。”
昌欢拿眼角扫了身边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听得嘴角咧开了,昌欢趁机又问了老头一句,“一共花了多少钱?”
“花啥钱呀?”老头儿说,“人家神医大师悬壶济世,看病从来不收钱的,要不,大伙怎么敬他为神医呢?”
“唉呀,这可太好了。”昌欢手捂着胸口叹息道。
“你是给谁看呢?”老头问昌欢。
“我爸!”昌欢话刚出口,心里隐隐作疼,觉着自己给父亲惹的烦恼,已经够多了,现在又无端地在背地诅咒自己的父亲,太对不住父亲了。
只是看见身边的老太太有些动心了,昌欢才强打起精神,说道,“我爸是肝硬化浮水,到各大医院去治过,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也没见好,现在医院也推手了,幸亏有好心人告诉我,说这里有个老神医,包治百病,又不收钱,我才来了。”
“肝硬化?他能治。”老头说得相当肯定,“我们单位老王,就是肝硬化浮水,家里都给他操办后事了,无奈之下,死马权当活马医,找老神医,做了一次法,全好了,现在都能上班了。”
“糖尿病也能治吗?”身边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糖尿病?”老头不屑地说道,“在刘神医那里,都算是个小病,根本不当回事儿。”
“咳,还小病?”老太太反驳道,“我家老头儿,得了那该死的病,可把家里折腾苦了,都二十多年了,早先打胰岛素,还管用,现在打胰岛素都不管用了,浑身浮肿,眼也快瞎了,真是愁死人啦,儿子这几年挣了点钱,都搭他身上了。”
一当老太太说完,昌欢就央求老头说,“大爷,你行行好,带我去找老神医,行吗?”
“行,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要搁在前些年,家里有病人,我哪还敢离家半步呀?叫老伴缠得死死的。走吧,就在前边。”说着,抬腿向前去了。
昌欢望了老太太一眼,试探着说,“大娘,你也跟去看看呗?反正也不花钱,备不住,你家大爷的病,就有救了。”
老太太听着在理,跟随二人,一齐往前走。
昌欢长眼色,伸手接过老太太的菜篮子,边走边唠起家常。老太太觉得这丫头心眼儿好,也愿和昌欢唠扯。
三人大约走出五六百米,在前边领路的老头指了指路边的一栋楼说,“到了,就这门洞。老神医住三楼。”说着,领着二人拐进楼道。
老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表,说道,“早了,神医每天九点起床,洗漱焚香,十点才接待客人。现在才九点五十,还差十分钟,咱在楼下等会儿吧。”说完,自己先站了下来。
楼道里没有外人,很静。昌欢和老太太闲着无聊,就唠起家常。
“大娘,你家大爷早先干什么工作呀?”昌欢问道。
“在铁路上。”老太太说道。
“他的糖尿病,得了多长时间啦?”昌欢又问。
“刚才我不说过了?”老太太说,“二十年啦。”
“你刚才说,你家大爷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那是怎么回事呀?”昌欢又大声问道。
“大夫说,那叫糖尿病综合症,”老太太说,“糖尿病晚期,都是这德行。”
“你家有几个孩子?大娘。”
“就一个,独苗,儿子。”
“你儿子在哪上班?”
“上啥班呀?下岗啦,现在自己开了家饭店,赚个吃饭钱罢了。”
“那你家条件不错呀,大娘。”
“要是那老鬼没病,还真行,就是他这病,给家里折腾光了,儿子眼瞅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呢。”老太太感叹道。
三人聊了一会儿,眼看时辰到了,听见楼上有脚步声响起。
片刻,一个少 妇从楼上下来。
几个人正聊在兴头上,老头抬眼看了那少 妇一下,眼睛倏地一亮,说道,“唉,这不是老神医的徒弟吗?”
昌欢和老太太也停下话头,转头向少 妇望去。
但见这少 妇身穿一件素灰色的对襟褂,脚登圆口布鞋,表情冷漠,款款下了楼,走到三人面前,扫了三人一眼,低声开口道,“我师傅昨天做法劳累,伤了元气,现在正在修炼内功,补充元气,下午才能设坛做法。”
那少 妇停了一停,接着说道,“师傅说,今天上午,会有两位病人家属来求医,一位是肝硬化患者,不知是你们中的哪位?”
“我!我!是来给我爸看病的,他得了肝硬化。”不待那少 妇话音落地,昌欢一脸的惊讶,抢着自报家门。
少 妇看了昌欢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又问道,“还有一个糖尿病人家属。”
“是我。”老太太也一脸惊疑地报了家门,“是我老头,得了那该死的病。”
少 妇看着老太太,又问了一句,“你有个儿子,今年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吧?”
“对呀,”老太太瞪大眼睛问道,“闺女,你怎么知道的?”
少 妇冷眼看着老太太,说道,“是我家师傅告诉我的,师傅说,你家茔地风水不好,家族枝叶不旺呀。”
老太太想起丈夫和儿子,都是家里单传,越发对还没见面的老神医,佩服得五体投地,都想给少 妇跪下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少 妇,哀求道,“闺女,行行好,帮大娘去求求你那老神医师傅,帮我们调理调理吧。”
少 妇也不理会老太太,望着三人,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家里的病人,得的都是些小病,我家师傅一坛法事做下,保你们病除神安。”
“那我家坟地的事呢?我儿子能说上媳妇吗?”老太太急着问道。
少 妇冷言道,“我刚才不说了吗?你老头儿的病,你儿子的婚事,都是你家茔地风水管的,一场法事做下,就什么都解决了。”
“哟,这回可好啦。”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来。
少 妇又问道,“你们的敬仪都带来了吗?”
“带了。”昌欢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沓钱,当着老太太的面,递给少 妇,嘴里大声说道,“朋友告诉我,说钱越多,越灵验,可我来得伧促,只借来了两万。”
那老太太见昌欢拿出钱来,眼里立马惊疑起来,问身边的老头,“你不是说,不要钱吗?”
老头听过,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要钱,这是神医做法事时,用来敬神的香头费,做完法事,还要把钱还给你的。我当初也是交来两万,三天后,等神医把法事做完了,就把钱还给了我,一分也不少。”
少 妇冷眼盯着老太太说,“求神降福祛魔,总得对神表示敬意吧!”
“可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钱都在银行里存着。”老太太说。
少 妇听老太太这样说,就要把手里的钱还给昌欢,说道,“师傅在炼内功,我不能一遍又一遍地打扰他,这样吧,这钱你先拿着,等这位大娘把钱取来了,你们再一块儿交来,我就在这等着。”
“不用了,这钱你就替我保管吧。”昌欢说道。
“不行,”那少 妇一脸郑重地说,“我现在正在跟师傅修炼,身外之物,不能附身,会影响根业的。”说着,把钱还给昌欢。
昌欢眼里露出几分焦虑,望着老太太问道,“大娘,这可怎么办?”
“我得回家去取钱。”老太太说。
“这样吧,大娘,我和你一块去吧,帮帮你,或许能快点。”
“行呀,丫头,快走吧。”老太太说。
二人正要转身,少 妇又叮嘱一句,“从现在起,你们就不能再向别人谈论这事,天机不可泄露,不然,可就不灵了。”
“放心吧,”昌欢说,“我们保证一句也不说。”
说完,拉着老太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