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欢听了,并没急躁,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盯着老头儿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冷丁问道,“前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里?都干了什么?请你如实回答。”
“在家里呀。”老头儿说话时,眼睛已不敢和昌欢对视了,“在家里待着,没干什么。”老头儿嘟囔道。
昌欢看出,老头儿心里已经发毛,却仍不动声色地装着在纸上记录着,写了一会儿,停下笔,抬头继续逼视着老头儿,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请你把衣袖撸起来,挽到上边。”
老头犹豫起来,眼神变得慌恐不安。
见老头迟迟不肯动手,昌欢站起身来,冷硬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那就找一个方便的地方吧。”说完,从腰间取下手铐,在手里晃了两晃。
这一招果真管用,老头一见铮亮的手铐,两腿开始哆 嗦,嘴里却还狡辩,眼角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抢着说道,“啊,对啦,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在家里,听见有人敲门,就去开门,一个小媳妇进来了,说她在前面的工地打工,她手里拿着一个金元宝,说是她丈夫挖地基时挖出的,我一听,就知是个骗子。
“这几天,报纸上都登了,说是有个女骗子,专门在居民区骗中老年人。她们拿个假元宝,说是从工地挖出来的,借口向中老年人打听邮局在哪儿,说是要到邮局往家里邮寄,趁机引 诱中老年人上套儿。
“这阵子,咱们这里,有不少老年人上当呢。我一见那女骗子送上门儿来了,就要捉住她,送到派出所去,可我年老了,让那女骗子跑了。”
昌欢听老头儿说,本地报纸已登了她们在这里做局的事,心里有些后怕。好在这等场面见多了,这会儿脸上还能沉得住气,板着脸,冷眼盯着老头看,一等他说完,马上说道,“我现在只想请你把衣袖挽起。”
老头见躲不过去,迟疑了片刻,挽起衣袖,刹那,在老头大臂的前边,一个椭圆的紫色牙痕露了出来。
昌欢看过,心里暗暗吃惊,心想昌艳这一口,可是下了不轻的力气,再加点力,这块肉大概就会被咬下来了。便忍住笑,板着脸,指着这牙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儿眼见透了底,哭丧着脸,告诉昌欢说,“她真是个骗子呀。”
昌欢并不理会他,冷言说,“诈骗,是一种犯罪;强 奸未遂,又是另一种犯罪。即便是那个骗子真的定了刑,判了罪,她的人身权利仍受法律的保护,任何人不得侵犯她,一旦侵犯了,照样要追究法律责任。
“根据我国现行的刑法,强 奸罪,量刑一般在五年到八年,情节恶劣的,可以判死刑的;强 奸未遂罪,量刑标准一般是三年到五年。现在,她既然到公安机关报了案,我们就得立案侦察,你在这里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到公安局说吧。”
老头儿见昌欢动了真格,也不再装傻,扑通跪下,抱住昌欢的大腿,正要哭着哀求,不料恰好碰到昌欢腰间挂着的手铐,像触了电,倏地又松开昌欢,咧着大嘴,哭着求情道,“警察同志啊,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码吧
“你看大叔今年都六十多了,老伴走得又早,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了,现在退休了,刚刚得好,昨儿个遇上个女骗子,以为她的短处捏在我手里,就想挨她些光儿,脑袋一热,就干出那蠢事。
“不料那女骗子像疯狗,反倒咬了我一口,我真的一点便宜都没沾到呀。这事要让邻居知道了,大叔真的没法活了,大叔好歹当了一辈子的教师,儿女们又都有了体面的工作,这事传扬出去,让孩子怎么抬头啊?姑娘呀,警察同志,行行好吧,大叔求你了,帮大叔免了这场灾吧。”
昌欢听老头哭诉,忍不住想笑,见这老头年龄比自己父亲还大,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她,心里生出些许恻隐,便放缓了口气,叹息道,“大叔,你也知道,自古以来,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要是她不报案,我们也不愿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呀,可是现在她既然报了案,我们又不能不管。
“大叔刚才不是说那女的是个骗子吗?我觉着吧,这事还是有救的。你想啊,一个女骗子报案,无非是想出出气罢了,她出来骗人,也无非是想骗点钱花。再说了,你又是强 奸未遂,她也没吃什么大亏,大叔要是能破财免灾,这事,兴许不有回旋的余地。”
老头儿听了这话,抹去眼泪,抬头望着昌欢说,“姑娘,你要是能帮大叔把这事摆平,花钱,大叔是不在乎的,你说吧,得多少钱?”
昌欢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说,“据我的经验,怎么也得这个数。”
“一千?”老头问道。
“再加一个零。”
“一万?”
昌欢听过,点了点头。
老头听后,有些泄气,耷拉下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太多了,姑娘,这个数,大叔出不起呀,大叔不瞒你说,现在银行里,只有六千块存款,是大叔工作了一辈子攒下的,你要一万,一时半会儿,恐怕凑不齐全呢。”
听老头说有六千块钱存款,昌欢觉得也可以了,面带难色地沉思了一会儿,缓了口气,问老头儿,“大叔,这六千块钱,你现在能拿出来吗?”
“上银行取就是了。”老头说道。
“这样吧,大叔,”昌欢哄着老头说,“你不是说,那女的是个骗子吗?我想,她自知理亏,也不敢下死口儿,我去唬一唬她,说不准就能唬住她,六千块钱就能封了她的口,让她改口说,昨儿个和你吵架,一时气忿,想报复你,就报了假案,其实你并没把她怎么样。要是她能主动提出撤了案,这案子就算化解了,我们也不再追究了。”
老头听罢,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昌欢的手,使劲摇晃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着谢。
担心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昌欢催促老头儿道,“大叔,那咱们现在就去把事儿办了吧。”
“中!”老头说着,从柜里找出存折。
临出门,昌欢又叮嘱老头儿道,“大叔,到了街上,你别跟熟悉人搭腔,万一走漏了风声,我可帮不了你啦。”
“中!中!”老头应声答道,痛快地带着昌欢到银行去了。
到了银行门口,昌欢说她穿着警服,进去不方便,让老头一人进去。
眼见老头儿进了银行,昌欢到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后躲了起来,两眼紧盯着银行大门。
十多分钟过后,老头儿从银行里出来,昌欢赶紧迎了上去,接过老头儿送来的钱,也不清点,直接揣进兜里,又叮嘱老头儿一些应注意的事项,打发老头儿回去了。
眼见老头儿走远,昌欢急忙到了公交车站,也不问车到哪里,见有车来,就上了车。向车里人打听清楚去火车站路程,半路换了几次车,回到了火车站。
昌艳早就等在那里了,见昌欢平安回来,放下心来,迎上前去问道,“做成了?”
昌欢心里得意,拍了拍衣兜,说道,“成了。”说完,领着昌艳,找到一个避静处,从兜里摸出五百块钱,递给昌艳,说,“姐,这是你的。”
“怎么?还有钱?那老狗,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昌艳说道。
“在警察跟前,他敢不大方?”昌欢得意地说道,随后脱了警服,放进包里,二人往候车室里去了。
到了候车大厅,二人找了个空座坐下,昌欢说道,“姐,这里的生意,做到头了。”
“怎么回事?”昌艳问道。
“咱在这里做得太频了,有人报了案,晚报上还登了这种局呢,提醒老年人提防着。那老东西,就是从报上看了这事,前天你一上手,他就看穿了你,以为捏到你的短处,才敢欺负你。”
昌艳听昌欢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后怕。好在现在安全了,又有昌欢在身边,便壮着胆子说道,“我说么,前儿个,那老狗说警察到他们小区里,召集老年人开会,讲了这事,我听了,才害怕,他见我害怕了,就要上手。”
“他那是吓唬你哪,以为你害怕了,就会顺了他。”昌欢不怀好意地笑了。
昌艳见昌欢说出这话,脸红了,怕昌欢拿这事寻她开心,赶紧问了一句,“那往后,咱怎么办?”
“换个地方做吧。”
“去哪儿?”
昌欢看昌艳一脸迷茫,知道她现在心里又在犯糊涂,拿来不出主意,便开导她说,“姐,干咱们这种生意,切忌在同一个地方,长时间做同一种局,那就容易穿帮。最好是在一个地方做几单,马上再换一个地方。
“我想到外地去做一段时间,到沿海的大城市去做,那里富足,老百姓手里双有钱,咱也可以顺便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那得多长时间呀?”
“时间嘛,咱们自己说了算,想长就长,想短就短,随心情,随行情。”昌欢说道。
“可是,咱怎么跟家里人说呀?”
“这简单,就说咱俩一块儿出差去了。”昌欢见昌艳说出这话,心里有些不爽,嗔怪道,“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啦?做咱们这种生意,你得把脑子调机灵点儿,善于应变,见机行事,你回家就说,公司派咱们俩出差,二大爷他们不会疑心的。”
昌艳让昌欢说动了心,问道,“多暂走?”
“说走就走,明天就动身,咱先到北京,而后一路南下,走到哪儿,算哪儿,你看行吗?”
“你说行,就行呗。”昌艳说,“反正姐差不多是个睁眼瞎,就跟你啦。”
昌欢听昌艳这么说,心里得意,站起身说,“走,咱们回家准备吧,今天时间充裕,咱坐早班车回家吧。”说着,二人买了早班车票,进站上车了。
昌欢到家时,刚刚是半下午,母亲还没做晚饭。
一进家门,昌欢吓了一跳,见家里正屋地上,立着一个尼 姑。这妮 姑身着青灰色长袍,双手合实,举在胸前,嘴里振振有词儿地念着咒语。
母亲这会儿立在旁边,神情肃穆地看尼 姑念咒,见昌欢进门,母亲立马用食指摁住嘴唇,示意她别说话,另一只手里握着几张钞票。
正在念咒语的尼 姑,听见有人开门进来,机警地转了下头,眼里闪出一丝惊惧。见昌欢站在身后,草草又念了几句咒语,大声诵了句“阿弥陀佛!”就要伸手去接女主人手里的钞票。
昌欢觉出几分不妙,大喝一声,“慢着!”
那小妮 姑吓了一哆 嗦,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料母亲却对昌欢的做法大为不满,一边拦着昌欢,一边硬要把手里的钱塞给妮 姑,一边又嗔怪着昌欢,“没你的事,小孩丫丫,你懂什么?”说着,把钱塞进尼 姑手里,催促道,“小师傅,快走吧,谢谢你啦。”
那小尼 姑贼眉鼠眼的,抓过钱,就要抽身。
昌欢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拦在那小尼 姑身前,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在小尼 姑眼前晃了一下。
那小尼 姑立马像放了气的皮球,两腿一软,跪在昌欢脚前,抱住昌欢的大腿,开始哭着哀求,“大姐,饶我一次,饶我一次吧,我是初犯,再也不敢了。”
母亲正要拉开昌欢,放小尼 姑出去,见小尼 姑突然给昌欢跪下,心里吃了一惊,不知就里,还以为这小尼 姑从前认识昌欢呢,愣着站在一边,一时插不上嘴。
“今天做了几单?”昌欢问了一声,冷眼盯着小尼 姑,觉着这小姑娘刚刚二十出头,皮肤粉嫩,果真不像江湖老手,想想自己当初为生计所迫,刚入道时,也吃过不少苦头,心就先软下三分。
小尼 姑见问,仿佛看到了希望,急着说道,“总共做成四单,彩头全在这里,姐姐拿去,权当小妹孝敬姐姐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把钱往昌欢手里塞。昌欢装着不要,把手背到身后。那小尼 姑也机灵,顺手把钱塞进昌欢的裤兜里,就势站起身来,不停地向昌欢鞠躬,哀求昌欢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