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其实也有货币,此前申公豹与姜林进行食盐交易的时候谈到的“贝币”便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小额货币。这种货币其实就是一种贝壳,来源自然是靠近海的地方,不但数量有限,而且还容易损坏。
另外便是一些用作大宗交易时的宝石。各色各样的宝石装在规格几乎一致的木盒里,形成一种特定价值的交易货币。比如甲、乙双方厘定一宗交易价值的时候,双方商定这批生意的宝石盒数,到了交割的时候只需清点宝石的盒数否够数,而不会再去打开宝石盒看看这一盒宝石是否装满,成色如何?
因为这种装宝石的盒子几乎都是同一个尺寸,并且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诚信,断然干不出那种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数量不够的事来。
以上两种货币大多用在上层社会,比如方国与方国之间的贸易、战争赔偿等等会用到宝石,贵族之间的交易以及国君对下面官员的赏赐一般都是用贝币。而对于下层社会的人民来讲,交易模式主要都是以物易物,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直至李唐王朝都是主要的交易手段。
现在回归到晋阳镇的问题上,其实就是劳动报酬支付和分配的问题。晋阳镇处在一个初期建设阶段,一切还都以农业大公社的形式在进行操作,但纯粹的农业大公社同工同酬,几乎所有人都干同样的活,得到的也一样多。
但现在晋阳镇不但有农业,还有工业,还有矿业,军队。总之行业越来越多,大家付出的辛劳也逐渐地拉开了差距。那么解决这个劳动报酬和分配的问题,确实应该提上日程。
姜林想起了红石洪,想和那兄弟好好地就此事进行一番探讨,但讨厌的申公豹,你啥时候滚蛋啊?
“首领,我可找着你了,申公豹回来了!”黑石平气喘吁吁地跑到姜林身后,待气喘匀了,对姜林说道。
“晋阳地方邪,说龟就来鳖。”姜林朝黑石平摆摆手,二人朝将军岭下走去。
“我豹哥在哪里?”过了汾水,姜林朝黑石平问道。
“呃……不知什么缘故,申公豹在乱石滩南边扎起了营地,不肯入晋阳镇。”黑石平说道。
“哦?怎么回事?”姜林转身看了看黑石平,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我也不知道,还是我们派去的那位向导进得镇来想向你通报消息,结果没找到你,才将消息告诉了我。申公豹他们这是……”黑石平欲言又止。
“我们派去的那兄弟呢?”姜林问道。
“在公厅休息。”黑石平说罢,姜林朝着公厅快步走去。
“见过首领!”姜林迈入公厅,此前派去的那向导赶忙起身朝姜林见礼道。
“兄弟,出了何事?”姜林急促地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日我们赶到比邑,国师对比邑的废墟进行了一番勘察后,本欲第二日一早再在比邑周边进行一番探察。结果睡了一晚上后,国师就下令返回晋阳镇,并且一路都行得很匆忙。到了晋阳镇也不入内,便在乱石滩外扎起了营,只说让我回来说他回来的,别的什么都没说?”那向导朝姜林答道。
“你可知那一晚发生了何事?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姜林思索了一会,问道。
“那一晚我真的是累得够呛,所以睡得特别的死,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回来的路上,感觉国师乘坐的马车好像比之前重了好多。并且好几次在颠簸的路上从马车里传出了女子的哀嚎声。”那向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女子的哀嚎声?豹哥来的时候带没带侍女?”姜林朝黑石平问道。
“不是侍女,国师只带了两名侍女,可是一直跟着马车走回来的,从未上过马车。”那向导不待黑石平开口,便将自己看到了说了出来。
“那还真是奇怪了,什么女子在那荒山野岭的地方一夜之间冒了出来,还让豹哥改变了找人的计划?”姜林摸着下巴踱起了步子。
“首领,我们是不是先去见一见申公豹?拖得时间久了,不好吧。”黑石平打断了姜林的思绪。
“嗯,走,去见见吧。兄弟你且回家好好休息去吧,这几日你辛苦了。”姜林朝那向导说道,那向导向姜林施了一礼,便走出了公厅。姜林带着黑石平则来到了乱石滩外申公豹扎好的营地。
“呦,怎么出去一趟回来都这么严肃了?”姜林看着营门口肃然而立的兵士,一阵好奇,打趣地说道。
“姜首领,国师大人在主帐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卫兵用僵硬的口气说道,转身朝主帐走去。
姜林感觉今日这营中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和以往与申公豹相见的氛围大不一样。心中渐渐地紧张起来,朝身后的黑石平示意了一番,黑石平点点头,守在了帐外没有跟姜林进入大帐内。
姜林进入大帐,只见申公豹负手而立,背对着帐门,做冥思苦想状。
“豹哥,你回来了!怎么回到自己家里还要驻扎在这外面呢,快跟小弟到晋阳镇里面休息吧。”姜林上前热情地打算拉一下申公豹的胳膊将其转过来,看看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首领,这几日别来无恙啊。”申公豹慢悠悠地转过了身,用一副严肃的口吻朝姜林问候道,姜林在距离申公豹还有半米的地方僵住了。
“豹哥,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姜林心中一紧,看来那一晚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申公豹对姜林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变化,从这语气和今日营内的气氛便能感觉得到,姜林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的危险。
但这个时候退出去的话,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站定,朝申公豹行了一礼说道。
“姜首领,难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申公豹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神中一股凌厉的光芒投射出来,让姜林后悔没有带着军刀出来。
“豹哥,你此话何意?小弟我真的是听不明白。”姜林心中飞快地盘算着申公豹的这番变化的缘由。
“不明白。好吧,看在往日你我二人还算有点交情的份上,我就给你说明白吧。王子郊和王子洪逃出朝歌城,有很大的可能是逃往比干丞相的封地比邑。但是那晚我踩在那比邑的废墟之上,看那情形应当是已经残破了很久,而此前我的卦象显示二位王子尚在人世间,所以我连夜又占卜了一卦,你猜怎么着?”申公豹负手而立,头四十五度上扬,等着姜林的回答。
“豹哥,你的卦象怎么说?”姜林心中一紧,难道红石郊和红石洪二人躲藏在晋阳镇的事被发现了?难道是那位向导路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姜林的心中还在想着各种搪塞的借口。
“我的卦象显示,二位王子当时处于比邑的东北方。比邑的东北方,不就是你这晋阳镇吗?嗯?我的好贤弟?”申公豹咬牙切齿地看着姜林,恨恨地说道。
“豹哥,这占卜之术也未必就百分之百都准啊,封建迷信真的要不得啊。”姜林听罢,心中更是一紧,盘算着后面应该怎么应对。
申公豹如此说,并且这态度表明了申公豹已经不怕和姜林决裂,怎么能全身而退地从和营中逃脱是目前首要任务,其次,申公豹这支队伍恐怕……
“我申公豹的占卜之术如果称第二,恐怕这世上很少有人敢称第一,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姜首领,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申公豹啊,否则也不会如此待我。想我申公豹前半生坏事没少做,年过不惑才转性想做一个好人,也算是为了后半生留点退路。也怪我前半生的所作所为,败光了我的声望,现在连个能信任我的人都没有。唉,可悲啊!”申公豹颓然地坐在台阶上,头重重地低了下来,场面一度沉默。
“豹哥,小弟可是一直很信任你的啊,你为何这么说?”姜林上前拍了拍申公豹的肩膀,并排与申公豹坐在地上的台阶上。
“唉,也罢。我申公豹一生奸诈虚伪,到头来没有几个值得交心的朋友,你姜林算是独一份。看在你我二人这一年来的几次交往还算 有点情分的份上,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姜首领,你这晋阳镇要大祸临头了,你好生准备吧。”申公豹说罢,起身朝帐外走去。
“不是,豹哥,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让人捉摸不定了,小弟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让你这般恐吓?我就是死,你也要让我死的明白啊!”姜林追着申公豹出了帐门。
“姜首领,你误会了,不是我要把你怎么着。来,我让你见两个人,你看那里……”出了主帐的申公豹指了指远处,只见远处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绑缚着双手,口中也被勒着布条,眼泪叭嚓地被推出一顶帐篷,待辨认出是姜林,便手舞足蹈起来。
“这二人是……”姜林看着两女,一时想不起来二人是谁,但看模样这二人确实是有一些印象的,只不过现在这二人衣衫褴褛,头发上沾满了干草,身上的衣服被刮得成了布条,脚上的鞋也破烂不堪,二人的身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想必是身上有伤。
“怎么?姜首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二人是我在比邑驻扎那晚在野外捡来的,说她们要赶往晋阳镇,找她们的郊郎和洪郎……”申公豹眼睛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幽幽地说道。
“啊!”姜林心中一个激灵,难怪二女眼熟,这是随虞饕、胥郊二人一起来的虞娆、胥苗二位小妹啊。这二人怎么落入申公豹之手?二人怎么成了这番模样?一系列的问题在姜林的脑海中浮现。
“去救他们的哥哥!”此时,申公豹的话才说完。
“豹哥,你且听我解释。”姜林转身面对申公豹正欲开口,申公豹伸出手来打断了姜林。
“这晋阳镇我就不进了,我在这里等你。至于事情的原委,那两个女子会告诉你的,她们二人急需救治,我现在就将她们交给你。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将王子郊和王子洪一起带来,如果明日这个时候你还不来,我便拔营返回朝歌城。至此,你我二人的情谊就此一笔勾销。”申公豹恨恨地说完,便转身进入主帐内。
姜林转身看了看守在帐口的黑石平,黑石平会意朝晋阳镇内飞奔而去,姜林赶忙上前为二女解开了绑缚在手上和嘴上的绳索。
“姜首领,请救救我哥哥!”二女被释放,心中一松腿下一软,伏倒在姜林的腿边,拽着姜林的裤腿说道。
“二位小妹不要着急,先进晋阳镇内疗伤,其他的等伤口包扎完了再说。”姜林搀扶起二人,二人有气无力地跟着姜林一瘸一拐地出了申公豹的营门,晋阳镇内已经飞奔出两队人。
片刻功夫后,二女被抬入公厅的桌子上,烧水的烧水,备药的备药,巫带着一众医士一点点割开虞娆和胥苗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检查二人身上的伤情。
检查完毕,巫出得公厅事时,姜林已经吩咐了几路人马朝不同方位出发去传递命令。
听得公厅门响,姜林转身看到巫,询问道:“二人伤势如何?”
“禀首领,二人的伤势都是被树枝刮和石头剐蹭的,另外就是有一人的腿上有一处严重的磕碰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就行。其他伤口只需清理、消毒,敷上我们的草药便可,请首领放心好了。”巫将二女的伤势对姜林做了汇报,姜林总算松了口气,便示意巫赶快进行治疗。
姜林转身回到了此前首领之屋门前的小广场上,开始细细思索起来。看二女的模样,应当是小虞国和胥国发生了什么变故,二女得以逃脱前来报信。可是是什么样的变故呢?
二女对通往晋阳镇的路途不熟,误打误撞地跑到了已经沦为废墟的比邑,却恰好碰到了前去寻找二位王子的申公豹,老奸巨猾的申公豹三言两语便将二女的底细探了个明白,谈话间二女透露了红石郊和红石洪的消息,申公豹勃然大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小虞国和胥国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呢?还有,刚才申公豹说的晋阳镇大祸临头了,难不成申公豹真的是存了祸害二位王子的心,现在要行动了?可是行动之前还说出来,让晋阳镇有了防备,脑残吗?
姜林背负着手,在小广场上踱着步子,细细的品着申公豹的话来。
黑石平一路飞奔通知了黑石工和红石魁,二人闻讯匆忙赶到小广场。而派往青石谷的信使还未动身,便碰到了今日青石谷派来的通信兵,二人将信息交换一番,便返回了小广场复命。
而前往采石场和煮盐场的两路信使则是目前晋阳镇内除了启之外,脚力最好的壮年。姜林的命令是青石谷留一队人负责守卫,其他人入夜前全部全副武装赶到晋阳镇;红石郊和红石洪两兄弟轻车简从,想必晚食时分便能回来;黑石月和顺姬二人有孕在身,接到消息后明日动身,赶明日入夜抵达晋阳镇负责照料虞娆、胥苗二人;骑兵队那里,接到命令后明日一大早动身,骑兵就那么二十多个,是宝贝疙瘩,不到万不得已姜林不想冒险,所以还是稳妥一些。
“首领,出了何事?”联袂而来的黑石工和红石魁各捡了一处长条石坐定,朝姜林问道。
“豹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虞娆和胥苗。”姜林平静地说道。
“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二人听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迷糊了一阵。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到了一些可能而已。先不管了,两位小妹受伤了,巫正在给他们疗伤。工兄弟,你去看看疗伤的情况,二人如果没吃饭的话让人给熬点粟米粥。魁兄弟,豹哥在乱石滩驻扎,你带人去给他们送点给养物资。豹哥那里……可能通过两位小妹的嘴得知郊和洪在晋阳镇的消息,刚才已经发了一通火了,你注意点。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郊和洪,待他们二人回来,那时候两位小妹的伤应该也治疗完毕了,我们好好商议一番。”姜林朝二人吩咐道,二人欣然领命,赶忙去照办。
姜林揉了揉已经发木的太阳穴,返回首领之屋躺在床上想让痛了一上午的脑子放空一下,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等到黑石平将姜林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食时分。
姜林估计的没错,得知了虞娆和胥苗二人的事情,红石郊和红石洪二人一路急行军,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晋阳镇,听说二人最后几百米实在坚持不住是在地上爬回来的。
“他们兄弟俩现在在哪里?”姜林一边穿着靴子一边问道。
“他俩刚刚爬进了公厅。听工说那俩女的疗完伤,一人喝了一碗粟米粥后便一直在睡觉。想必这会应该都醒了吧。”黑石平答道。
“走,随我去看看。”姜林穿好靴子,出门见黑石工和红石魁二人已经等候在小广场上。姜林朝二人摆了摆手,几人一起朝公厅方向走去。
走到公厅,见巫守在门口,姜林轻声询问了一下,得到红石郊和红石洪二人刚进去的答复,便轻轻地推开了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姜林呆住了,只见红石郊跪伏在胥苗的身旁,红石郊跪伏在虞娆的身旁,二人紧紧地抓着躺在桌子拼成的床铺上的两女的手,两对年轻人好像正在互相倾诉着思念之情。
姜林悄悄的地退出公厅,摆了摆手,四人悄悄地离开了公厅正门,又回到了小广场之上。黑石平见三人沉默不语,很识趣地离开。不一会儿和另外一个年轻人端着三碗粟米粥走了过来,姜林和黑石工、红石魁三人接过饭碗,吩咐黑石平也赶快去吃饭后,三个人便埋头大口吃起来。
待三人吃完饭,红石郊和红石洪二人还没出来,姜林有点着急了。走到公厅门口,使劲咳了两声。公厅内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功夫后二人推门而出。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知道今日有急事要商量吗?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了!”姜林朝两个内弟气呼呼地说道。
“我……”二人脸一红,正要解释,姜林手一挥打断了二人的话。
“两位小妹醒了吗?”姜林开口问道。
“唔……刚醒。我俩进去的时候,两位小妹睡得正香,我二人不欲打扰她们。刚才你那一嗓子将二人吵醒了。”红石郊讪讪地说道。
“那……方便吗?我们几人进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姜林又看了看二人红彤彤的脸,问道。
“方便,方便!”二人推开公厅的门,姜林几人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