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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

始皇陛下面色不变,只是将自己这一侧的黑色棋盅,缓缓推向李斯。

就这么一下,却让一旁伺候的顿若眼神一变。

陛下弈棋,向来执黑先手,寓意大秦为天下先,行天下所不能行。

李斯呵呵一笑,反倒是将棋盅十分自然得就给接过来了。

他这个老臣,在大秦谨慎了一辈子,无论是在陛下面前,还是在朝堂面前,都是如此。

如今好不容易能将身上的担子都扔给柳白小子了,也算是为大秦找了一个合格的继承良臣,他便是‘放肆’些许,又有何妨?

李斯捻起一颗黑子,缓缓落在了自己方向的右上角星位。这代表着他现在是大秦的右丞相。

可这个位置,在始皇陛下的眼中,又恰好是左下角。

寓意着李斯已经在给柳白让位了。

单单是这么一颗棋子的落点,都将李斯那深不可测的城府展现出来。

饶是始皇陛下,也是缓缓抬眸,看了一眼李斯:“李斯,寡人不日将要东巡,柳白小子已经为寡人在准备了。”

“待到科举春闱结束,届时你便可来寻寡人,再走我大秦最后一趟山河风光。”

始皇陛下将棋子放下,正是他这个方向的右上角,寓意着在始皇陛下的心中,认可李斯这位大秦右丞相对大秦作出的贡献,并且记在心中。

而这个角度,也恰好是李斯的左下角,相当于是告诉了李斯,他认同李斯的做法。

至于那最后陪着一趟东巡,也算是君主对臣子的恩赐了吧。

即便是东巡,都让李斯忙完科举春闱之后陪伴,已经是在用皇帝的威望,保李斯后半生无虞了。

李斯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沉声道:“多谢陛下。”

继续落子,李斯心中其实对于朝堂也有万分不舍。

即便是找到了柳白这样合适的继承人,但是人....总是对于自己在乎的东西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哪怕只是再看一看也好。

这一场弈棋,他请求执黑,也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以往寡人压着柳白,甚至是放任老将军将柳白压在‘无军功’的尴尬地位,是因为其年轻气盛。”

“如今看来,当其知晓了白家人的身份,反倒是心绪沉稳了下来,武安君这个军爵,他继承得并无半分亏欠。”

“此番寡人东巡,彻儿监国,也算是看看这两个年轻人,能否当真治理大秦。”

始皇陛下淡淡开口。

这位千古一帝,在追随了自己这多年的老臣面前,竟是将以往那一种‘威不泄露’的做法抛弃,反倒是如同寻常老友聊天一般,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说出了。

或者说,这个事情,其实李斯早也知道始皇陛下的用意,君臣数十年的默契,可并非玩笑。

“陛下,太子殿下聪慧,但心绪过于急躁。”

“陛下现在东巡,确乃我大秦延绵之上策也。”

李斯叹了一口气。

虽是夸,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复杂无比。

确实,现在始皇陛下东巡,是大秦国运延绵的最好做法,即便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现不足以治理天下,始皇陛下都能及时勒马。

可...对于始皇陛下本人来说,这却是最差的做法。

身为一个君主,一个平定数百年战乱,一统天下的伟大帝皇,在最后的时刻,主动将治政权交托出去,这是何尝残忍?

更何况,东巡天下,看似是游山玩水,实则舟车劳顿。对于始皇陛下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

“寡人无事。”

始皇陛下只是平静落子。

人寿数终有尽,只要大秦昌盛,寿数尽了亦是无妨。

李斯没有接口这句话,他也不愿意当真在始皇陛下面前谈及寿数这种极为敏感的话题,只是沉声道:“陛下,老臣退下之后,届时最为考验太子殿下的便是萧何之上位。”

“如果说老臣有什么担心的事情,便是这个萧何了。”

李斯没有说真话。

表面上,他说担心萧何,是担心太子如何拔擢萧何,能做到最好的效果。

可实际上呢?

所谓的担心,李斯担心的其实是柳白。

因为当他李斯退下之后,柳白将会接掌大秦右相。

始皇陛下既然东巡天下,那么接下来的左相位置自然要空悬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便是留给太子拔擢萧何的时间。

可这又有一个大问题,快....还是慢。快,易滋生骄纵之心,甚至有眼高手低之嫌疑,容易不服众。

可若是慢了...天下政务,柳白一肩挑之,当真可以承受得了嘛?

始皇陛下没有回答李斯的话,只是默默捻着一颗手指,用指腹稍微揉搓。

李斯点了点头,而后笑道:“陛下英明。”

棋子代表的是萧何,只要先要捻起来,再落在棋盘之上,最后发挥功效。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流程,这个捻字,不是快慢敲打褒扬的意思,而是...拿与捏!

拿起,再轻轻一捏,恩威并施。到时候都要看太子的手段如何了,是否拿得住?捏的会不会太过用力了?

只能先看棋盘上的局势,才能决定一切。

“李斯,得空了去看看王翦。”

“朝堂上作了一辈子的戏,要退了,便当真和自己这位老友好好聊聊罢。”

“文武相争,那是以前的年头没办法的事情,真要如同昔年赵国一般的将相和,缺了一人我大秦都会难熬这场天下大战。”

“现既然尘埃落定,就没必要再作给那些人看了。”

始皇陛下淡淡开口。

李斯含笑点头。

君臣二人,在章台宫内,下棋之余,讲了许多许多。

....

东宫之中,嬴彻只是交代了一句白纯,说李斯主考,务必要在科举春闱夺得一甲之名后,便是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房屋,门外无人,可门上却是落锁。

在暗处,还有暗卫观察。

嬴彻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

“吱丫。”

大门打开,嬴彻作揖:“委屈先生了。”

光亮透过,房屋之中,只有一暮气身影,缓缓摇头。

正是....端木震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