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萤光爝火 > 第223章 了却前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人各有命,自地宫一别,苏清绝再未见过姜寒舟,只在青渊传来的信里得见只字片语。

缚魂解去,神魂原是要散于天地,但金郁琉助他在人世多留一年的时间,如今一年大限已经过半,今次一见,往后应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地宫十三年,抛却利用的心思,姜寒舟对她始终有照拂的恩情在,虽不会师友相亲,和和美美,但看一看无妨。

而濯君回的一世,与此人也算旧识,不过站在金郁琉的一世,再回看过往的经历,几人相识完全是一方刻意而为,如今来此也是为了却前尘。

府院深深,曲径通幽,两人待至姜寒舟的院落时,门从里打开了,一身着红衣,眉落朱砂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后。

“前辈在屋里,二位请随我来。”

苏清绝看了看她,姜月明,多半月不见,此人去了一身的妖冶魅惑之气,周身清透干净,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尸鬼仙?”

姜月明原还奇怪面前年纪轻轻的男女怎会是姜寒舟的故人时,一听被女子叫出了名号,而且语气有些熟悉,她视线一移,看了两眼,迟疑道:“你……苏清绝?”

苏清绝颔了下首。

姜月明瞳孔一颤,复又将视线移到男子身上,能与神石转世之人一起来的人……商氏一族后人,以及无相门下弟子。

自风雪楼一别,她便回了上河姜府,商氏一族与姜氏的恩怨,魔族的针对也已有耳闻,若今夜要算几方恩怨情仇,真是一时半会儿算不清了。

她作势相请道:“请。”说着带二人入院,边走边道:“你这面容倒是多变,不过今次的皮囊不错。”

苏清绝不是真正的姜舒妤,当能脱离那副躯壳,重塑神躯时自然不会再用她的面容,何况她也有自己的模样,不过如今换回,倒叫人误以为是面具了。

“是不错,那日你提及之人,我在风雪楼里没有发现踪迹。”

“不见踪迹便是活着的吧。”姜月明回头看她,“有劳了。”

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无名的行踪还不能暴露,苏清绝只能借此搪塞,见她看过来,只道:“无妨,顺手的事。”

姜月明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她的面容,此人虽是姜氏血脉,但却是神石转世之人,想必不想与姜氏有半点干系,加之有风雪楼的悬赏,才如此变换容貌。

“你不若受点疼,给自己画张面皮,换个名儿,摆脱了这层身份,便无需换来换去了。”

只要神火出现,于世人眼中,苏清绝永远有姜氏人的这层身份,即便拜入青砚门下,改名换姓都摆脱不掉 , 不过于她已经无所谓了,顺势道:“这便是重新画的。”

姜月明没想到此人已付诸行动,一想画皮要剥掉原来的面皮才能画上新的,莫名地脸跟着疼了起来,她揉了揉面颊,道:“道友真是胆量过人!”

“过奖”

说话间,三人穿过院子,进了屋,屋内明灯照空,影沉四壁,姜寒舟正从座上起了身,正欲出言,忽见男子身边的女子面容有些熟悉,思索片刻,眉头一皱,长剑登时出现在了手中,直朝她劈去:“妖孽,你竟还未死!”

变故陡生,姜月明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一听这话长剑在手,就欲无脑动作。

苏清绝还在想那妖孽指的是谁时,便见剑锋直指自己而来,不过没等它近身便被拦了下来,只听金郁琉道:“她是苏清绝。”

姜寒舟却未收长剑,一双冷目将人打量一番:“你是十一?”

苏清绝有些迷茫,方才又是妖孽又是死不死的……关于这张脸难道还有别的事?她压下疑惑,如常回道:“夫子。”

听到熟悉的称谓,姜寒舟撤了长剑:“你怎这副面容?”

苏清绝被问住了,这本就是她的面容,可若如实告知会牵扯前世,若说画的吧,为何偏偏画了这一张?

正犹豫间,金郁琉替她解了围:“这副面容乃画皮为之,是我属意的模样,可有不妥?”

姜寒舟闻言,方抚平的眉峰复又拧起,看了两人一眼,转身一指书案前的椅子:“与阁下族内前辈有关,先坐吧,月明,奉茶。”

见是一场误会,姜月明忙收了剑,移步备茶去了。

苏清绝看向应该知晓内情之人,却见他并未看她,也未出言,只径自拉过了自己的衣袖,走向椅子。

此人与她相处一向有礼有节,除却那几日行动不便,几乎没有这般主动靠近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挑眉头,落了座,道:“与濯君回有关?”

姜寒舟坐下身,又一次将人打量一番,说起一件旧事来。

“当年天衍宗将万象天引阵法公诸于众时,萧氏就知是商氏一族的人,他想见一见商氏后人,便假意与我半路相识,那时我正四处寻找锻造灵器之物,得他指路才得以知晓所找之物的方位,也是因此结识了下山游历的濯君回,我三人也算一见如故,我要找地火,正巧他也在找,是以结伴而行。

很快,我们在海底深谷里发现了地火,那地火早已修炼出灵识,并能幻化成人,而你这张面容恰与那地火幻化出的女子一样。

女子修为很高,即便是我三人合力迎击都不是对手,死门大开时,那女子突然住了手,说要与他结为道侣,我等皆是惊诧莫名,濯君回也连连相拒。

最后虽是放了人,无奈她修为摆在那里,一直跟着我三人,一路上对濯君回殷切备至,且用地火助我锻造灵器,这戒心也就一点一点的放下了。

濯君回模样生得不错,性子纯善,待人谦和,我与萧胤卿只觉这妖许是真心悦他。

一日为庆祝灵剑锻造完成,顺利开剑,萧胤卿取酒庆祝,他道是普通的灵酒,却不想是九品之最,不想濯君回不胜酒力,一杯不省人事,更不想那妖如此大胆趁人不备行逾越之举……”

“啪!”

一道拍案声突然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定睛一看,只见苏清绝已经站起了身,双眼微微眯起,神色似笑非笑,忽而又是一怔,像是不解自己为何会拍案而起一般,静默一息,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逾越之举?”

“就是把他睡了,你别打岔!”

姜月明给三人看了茶便站于一边听他讲过往之事,而这故事的主角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啊,不想正精彩处被打断了,赶紧给她通俗易懂的解释了番。

苏清绝又不蠢,方才下意识的举止让她着实不能冷静,这一问只是为了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缓解被她突然打断一事的尴尬,无奈姜月明说得如此露骨,心里登时不舒服起来。

她一收五指,指甲划过桌面的声音分外刺耳,像是猫爪子挠在了人心上,叫人全身不舒服。

“当真?”

姜寒舟一瞥她,眼前人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但眼底的寒意却是嗖嗖嗖的往外飙,如此可是印证了姜瑾琅提及那一体双魂的事,携了前世记忆的她许是与濯君回有些关系。

他微一摇头:“并未,只是他当时不知,醒后见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便以为如此,见木已成舟就择了良辰,与她结了道侣印记。”

“砰!”

三人面前的书案连带着茶杯乍然碎成了一团齑粉,苏清绝看着没了书案支撑的手臂,又是下意识的举动,自己何时做事连脑子都不过了?

她眨了眨眼,悻悻收回手。

姜月明见又被打断了,拧了眉:“欸,你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讲了?”

苏清绝没理她,只道:“这也是假的吧?”

姜寒舟顿了顿,此人打小生气发怒时只会狠狠盯着一物一言不发,而今突然拍案而起,笑得阴森诡异,着实不像一人。

“是真。”

苏清绝嘴角一僵,继而唇线紧抿,居高临下得看着他,目色凉如寒潭:“然后呢?”

姜寒舟也算自少年过来的,怎看不出她的心思,复又一瞥不甚出言之人,都是商氏一族的人,又是同一副容貌,这莫不是一场孽缘?

心下一叹,长话短说道:“道侣印记一结,那妖的本性便露了出来,濯君回体内有她要的东西,只有结了道侣印记,两人既是一体,他体内的东西才不会排斥她的近身。

她想强取,我三人惊怒非常,无奈修为不敌,被打得奄奄一息,只能看着濯君回被剜了心,而那妖自他的心里取出了一物,正欲带走,忽然一道紫色火焰将她吞噬,复又重新没入那一物中,尔后濯君回的心脏重新回去了体内,伤也跟着好了,我二人惊煞良久,直到他醒了过来,只说那一物是家传的宝贝。

而那物正是一颗赤黑色的石头,十一,想必那块石头就是你,而你如今的模样许是和此事有关。”

苏清绝来龙去脉听完,只能说那地火幻化的人身是用了自己的模样,她乃万象之初,鸿蒙之中的第一团火,当年散于天地,又经成千上万年的凝聚,成其地火,而濯君回寻找这些藏在地底的火,也是为了让她重生心火,而最重要的是他竟真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她散了一身莫名而生的火气,坐了回去:“那道道侣印呢?”

“尔后几次相遇时得知并未解,至于最终如何却是无缘知道了。”

解不解身旁之人最清楚不过,苏清绝忍住想看他的冲动,道:“夫子似乎那时并不知他商氏一族人的身份?”

“不错,直到思无邪堕魔,开始针对姜氏一族,萧胤卿适才将过往恩怨以及他的身份告知了我,只是他一直未寻两族的仇,仅仅行走世间布万象天引阵法,而我与萧胤卿为先辈犯下罪孽愧疚不已,也一直在等他们一族上门寻仇,解此过往恩怨。

不想之后天不由人,命不由己,此一去数百年,今你二人来此,这横亘了数千年之久的恩怨也该了结了,阁下想何为我萧姜两族都会听之任之。”

说罢,姜寒舟站起身,双手执礼,朝一言不发之人跪了下去,只是双膝还未落地,便被一道柔力搀了起来。

不过未等出言,紧接着一道跪地声响起,三人一顿,朝一侧看去,便见姜月明已经跪了下来。

她为姜氏子嗣,姜氏先辈行跪礼在前,她怎有不跪的道理,不过被三人一道看来,面上登时浮现出一抹薄红。

姜寒舟轻叹一声,道:“也好,月明曾拜入无相门,却因盗取禁术判出了无相门,她如何便依你门门规惩处吧。”

姜月明闻言,身子一俯,拜下身去。

金郁琉起了身:“她入无相门是因天衍宗宗主之故,我门自给他三分薄面,且当年天衍宗宗主带她已将御尸鬼术归还,这件事就此揭过,如今与无相门无关,惩处一事更无从说起。”

姜月明不想此人竟对过往之事知晓得如此清楚,覆于地上的手不由攥紧了。

姜寒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听扯上了天衍宗,微一犹疑,道:“月明,你且一说。”

姜月明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与天衍宗的关系,怕的就是自己一身污名辱没了那人仙尊的名讳,可今日却有人对此知之甚详,让她不得不想起过往。

当年泗水一方被屠戮,侥幸躲过一劫的寥寥无几,而自己恰是其中的一个,那逃亡路上压在心头的绝望和愤恨,时隔数年依旧清晰无比,叫人几欲银牙咬碎。

“姜氏座落东域,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天衍宗,且宗主与姜氏前辈有些关系,我只有逃到那里才有活命的机会,是云宗主救了我,之后送我去了无相门,师门很好,但此仇不共戴天,加之血咒影响,不论是修灵气还是怨气,我的修为都难以增益,便盗了禁术判出师门。

御尸鬼术需在怨气强盛之地修炼,一日他在乱葬岗找到了我,欲带我回去听候师门发落,我以死相逼,适才得他退让一步,放我一条生路。

我交出禁术,答应他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应下他绝不透露关于师门的任何消息,但血咒一事,姜璟瑜要从无相门下手,我知门内并无此术,不若自己一早就解了何须修炼禁术?

但此人并不死心,为打消他的念头我只得帮他找门内弟子,而他也应我不会伤及他们。”

她跪俯在地,声音低低,将过往简而化之,但字里行间都是一人在仇海里的挣扎求生,苏清绝能感其不易,但更多的是唏嘘与惆怅。

于云开影而言,此人是姜氏一族的人,是姜玉瑶的后辈,是以他救她,将她送去了无相门,一则是为避祸,毕竟世家大族之间的事,仙门也参与不得,二则是因金郁琉之故,因濯君回的干系,他自然担心萧氏皇族动作,便早已打算送他入无相门,可这何尝不是助她解血咒的用意?

且他明知姜瑾琅有血咒加身,却依旧选择收她为徒,一则是为告诉她无相门许是有解除秘术的法子,二则是让没落的姜氏在南域显得不那么孤立无援。

他有为师尊之心,有为同门之心,但也因这一连串的事端才有了雨师府一事,即便当时他们不知魔族与姜氏的关系,不知他们既打着血咒的主意也打着镇魂铃的主意,但并不能改变玉琉光为护自己残魂几欲散尽的事实。

而再一想如今的局面,商氏一族与萧姜两氏的恩怨牵扯前尘往事众多,其中多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干系,这恩怨情仇如何分明?

姜寒舟也深有所感,明明结仇在先,后世却能得濯君回与云开影照拂,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姜月明扶了起来。

“想必商氏一族早已放下了芥蒂,此次与其说是报仇,不若说是消除世人对商氏一族的疑心,从而让三族得以早日分境立世。”

“萧姜二氏受鸿蒙石晶残像蒙蔽,后因贪欲加害国师,导致三族立世举步维艰,误了两千多年的光景,此乃罪一。

大荒之境的生死大限是为了让此境能万古留存下去,谓之天地之命,而你等先辈所求永生之道,登神之术于境内生灵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此乃罪二。

贪欲因何生,也因何灭,这血咒便是对你等先辈犯下罪行的惩戒。”

他的嗓音清越,语调不疾不徐,如穿林而过的清风,闻者舒心,可话里的意思却化作了一股摧人心魂的寒气,姜寒舟与姜月明只觉那寒气自脚底而起直冲全身。

凡所修道入门,学的第一要义便是天地之命,万物云云,各复其根,物固自生,物固自死,生死死生,周而复始。

而世间修士所修的灵气取之于天地,身死后也需归还于天地,此乃后世的长存之道,先不论如何登神,就说这永生一事就有违天道,两人虽知鸿都一乱是因先辈的贪欲而起,却不想竟是如此天怒人怨之事,此罪灭族都不为过。

姜寒舟也终是反应过来,两族的血咒从来不是国师对他们的报复,是以商氏一族从未寻过仇。

他怔然几息,倏然执掌施礼,郑重道:“商氏一族高义,以血咒警醒我辈,我辈以后定会修身修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断不会再重蹈前人覆辙!”

他声音铮铮,如有剑鸣,姜月明回过神连忙跟着执掌施礼。

金郁琉微一颔首,取出一坛酒,走过去递给他道:“念及先辈与前辈的约定,今次为送罗浮酒而来,感谢你对清绝的照顾。”

姜寒舟一顿,那是故人之酒,若说他这一世做过最为正确的事,除了与濯君回交好,便是对此人的照拂。

他闭了闭眼,将涌上眼底的湿意沉入心底,双手接过酒坛。

“天色不早,我与清绝便告辞了。”

说着,金郁琉回首看向一人。

苏清绝抬脚上前,执掌躬身:“清绝拜别夫子。”

姜寒舟也知此次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怎能没有一丁点的师徒情分在?

他抬手一扶,语重心长道:“清绝,夫子愿你此后万事从欢,岁岁无虞。”

苏清绝站直身子,含笑点头。

前事已了,两人一道出了屋子,待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时,姜寒舟收了视线,他看着手中的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来:“月明,后世如何,你可该知晓了?”

姜月明登时跪下身来:“晚辈定会铭记今夜之事,铭记前辈今夜之言,修身修德,规劝后世。”

姜寒舟躬身将人扶起:“姜家儿女当如是。”

姜月明唇角一扬:“前辈可是要喝酒?”

“故人未至,不急,”姜寒舟收了酒坛,朝榻上走去。

姜月明跟着走过去:“前辈前辈,你给我说说苏清绝吧,往后难保不会再见,遇上了也好说话。”

许是今夜心结得解,姜寒舟心思明澈,想起过往,只觉眼前的后辈与那人身上都有常人不可多得的韧劲,便也健谈起来。

姜月明见状忙搬了个椅子坐在他的身前,时而替他斟斟茶,时而替他扇扇风,一老一小倒也相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