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之前的管制？”
马尔切洛脸色难看，可即便被人当面嘲讽，他也没有起身离去，而是继续解释道：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说白了，我们也只是一家普普通通，没有多大权力的集成商，需要各家的尖端设备和材料，才能生产出我们的尖端光刻机。”
“我们要是不听话，同样没法生产出尖端光刻机，就算是想跟你们合作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你们肯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对我们有怨言，但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不是我们的问题。”
他强自压制住心中的怒气，一脸诚恳地说道：
“我们是企业，没有国籍之分，没有种族之分，也没有肤色之分，一切都应该以利益为先。”
“我知道，你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上，绝不是意气用事之辈。”
“更何况，你们公司背后错综复杂的资本，内部的一万多名员工，也不允许牺牲利益去出一口气。”
“商业行为，就应该用商业法则去思考和衡量，我们之间能否合作，最主要应该取决于产品。”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面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种居高临下，又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淡然笑容，让马尔切洛觉得对方仿佛在马戏团看猴子表演。
这让马尔切洛气得心脏都隐隐有些抽搐，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但没办法。
他已经陆续与几家龙国芯片制造商会面过，面对的都是拒绝。
如果说他最开始还端着点姿态，觉得自己再怎么也不至于真的沦落到恳求别人的地步。
但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他明白，他必须低声下气了。
否则，若是无法完成董事会交代的任务，与龙国企业达成合作，自己的职位必将不保。
马尔切洛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成为一家市值过万亿的高科技公司的副总裁，能力且不谈，脸皮肯定是足够厚的。
需要的时候，无论要他怎么放下尊严都可以。
所以，他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神，继续一脸诚恳地说道：
“天刻一号固然各种参数都很高，但毕竟是全新的产品。”
“包括每一个主要零部件，几乎都是全新的，全都没有经过市场考验，贸然采购，事后万一发现天刻一号在某个方面有缺陷，很可能因此而拖垮一家公司。”
“毕竟……”
“那可是价值十亿左右的高精密设备，一旦这样一宗大笔采购业务出现问题，很可能拖累整个公司的资金链，从而让整个公司陷入困境，发生很多风险。”
“它的零件数量高达十万多个，稍微出一点小问题，没有经验丰富的售后工程师，根本就无法找出问题，更不可能解决问题。”
“我知道，你们都相信苏信的实力，觉得他能解决一切售前和售后问题，但他只是一个人，而且主要精力都放在研发新产品上，绝不可能长期充当售后工程师。”
“平常的问题还得依靠天启芯科技两三个月前才招聘的工程师。”
“我了解过，那些所谓的工程师，其中超过一半没有光刻机行业的从业经验，另外一半也都不是业内知名的高级工程师。”
“恕我冒昧地说，天启芯科技的工程师团队实在简陋得可怕。”
“贸然这样公开接单，简直是对客户的不负责任。”
“万一事后出了问题，而售后又不能及时解决，影响你们的生产，导致伱们订单延误，从而产生巨额的违约费用和名誉损失，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这样的话本来不应该出自一位高层之口，这会显得他没有气度。
但马尔切洛如今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哪怕明知这种话显得自己没气度，也得将双方的优劣剖析清楚，尽可能争取对方的认可。
可无论他怎么说。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都只是满脸不屑地看着他。
等他说完。
中年男子仍旧嘲讽地笑道：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马尔切洛先生，大名鼎鼎的阿思麦，也会有如此低声下气的一天。”
“我刚刚很清楚地表达了我的意思，我不需要你们的光刻机，也不想再和你们合作，听明白了吗？”
“我也直接告诉你，我今天愿意见你，只是为了当面拒绝你，想要出一口心中的恶气而已。”
“我也知道当初的事情不是你们的主观意愿，但那又如何？你们既然代表了某些利益，义正严词地拒绝了与我们的合作，现在我们也同样可以拒绝和你们合作。”
“龙国的半导体行业注定要崛起了，你们放开管制也已经迟了，我们现在有了天启芯科技，对你们的光刻机已经看不上了。”
“甚至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还会成为全球半导体行业新的引领者，所有中下游厂商都得改变态度，来求着我们合作。”
“天刻一号，比你想象中要更强得多，你们已经要被淘汰了。”
马尔切洛再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这样被人当面怒怼，听到对方的话，不由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
他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那是会议开始前他特意调成了震动模式。
深吸一口气，马尔切洛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我们走吧。”
对方已经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也懒得再跟对方打招呼了，径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几名下属连忙跟上。
来到外面，马尔切洛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连忙接通。
“龙国的谈判如何？”
谢尔盖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不顺利，各家企业都坚定地拒绝了我们的合作请求，哪怕我低声下气地与他们商谈，也遭到了果断的拒绝，甚至是连番的嘲讽。”
“果然是这样。”
“嗯？”
还没等马尔切洛继续追问，电话那头的谢尔盖就继续说道：
“我从其他人口中已经了解到了天刻一号的更多性能参数。”
“他们不仅拥有足够的稳定性，生产效率也达到了每小时240片。”
“240片？”
马尔切洛顿时一惊，下意识地问道：“是12寸晶圆？”
“废话！当然是。”
马尔切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最新型号的尖端光刻机，目前的生产效率也只是每小时200片，这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极限了。
可天刻一号竟然还高两成？！
作为业内人士，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生产效率代表什么，代表着更低的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
而且。
光刻机是有使用寿命的，在同样使用时长的情况下，天刻一号能多生产出两成的芯片，相当于大幅摊薄了光刻机的设备成本。
再加上更高的产能，还能为芯片制造商带来更多订单，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提升市场地位。
对任何一家芯片制造商来说，这些都是极大的吸引力。
谢尔盖继续说道：
“而且，天刻一号的出厂价只有8亿龙币，比我们低了两到三成。”
马尔切洛更是惊呼一声：
“怎么可能？！”
“他们哪来这么低的……”
话没说完，他这时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天芯产业园完全是以天启芯科技公司为核心打造的，各个配套公司的核心技术都是苏信研发的。
天启集团要么是这些公司的大股东，要么干脆全资控股。
总之，天芯产业园与其说是一个由各家公司组建的产业园，倒不如说都是天启集团旗下的产业。
也就是说，天刻一号的绝大多数核心设备和材料，都能以相对很低的内部价格拿到手。
而不像他们，每一种设备和材料都由各国顶尖的供应商提供，价格一个个高得离谱。
毕竟，他们的那些供应商，都是全球各行各业的龙头企业，一个个都掌握着独一无二的核心技术，供应给他们的价格自然非常高。
这很正常，也很合理。
以前，阿思麦作为业界唯一的尖端光刻机供应商，市场地位同样极高，哪怕拿货成本高也没关系，反正能够转嫁到客户身上。
那些芯片制造商不买也得买。
因为没得选。
只要他们将价格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不至于影响客户的盈利，那他们的订单就会源源不绝。
可现在不行了。
他们有了一个无比强大的竞争对手，对方不仅技术更强，资金实力也更强，而且背靠拥有全产业链的龙国，再加上本身控制着光刻机制造的所有核心产业，让他们的成本低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8亿龙币的售价。
一想到这里，马尔切洛呼吸都快停滞了。
这个价格阿思麦倒不是卖不起，甚至还有不错的利润。
但刨除所有成本后，每一台的纯利润就只剩一亿多了。
而他们之前的利润，无论材料或设备零件的价格如何波动，都保持在每一台5亿龙币左右。
两者相差五倍！
若真是利润率降低到如此程度，恐怕不少股东都要当场撤资。
对于资本来说，永远只追求更高的收益，若是阿思麦的盈利状况一下子变差那么多，许多资本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其抛弃。
那些资本可不会管阿思麦的死活，更不会管阿思麦拥有怎样的业界地位和存在意义。
而且，若是业绩报表数据公开，利润率的大幅下降更是会直接冲击股市，引起股民抛售，导致市值迅速下跌。
所以，一旦阿思麦和天启芯科技打价格战，恐怕不等双方分出胜负，就会迅速沦为二流企业。
而价格战也必定会失败。
公司上市，有利有弊。
利者，能让公司发展得更快，弊者，会让公司增加许多束缚。
可不打价格战那又该怎么办？
他们价格十一亿多，而天启芯科技的光刻机八亿，哪怕算上物流运输等各种费用，也就八亿多。
价格相差三亿！
不是每一家企业都像天启集团那么财大气粗的，三亿的差距，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忽略很多缺陷。
更何况，天刻一号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缺陷，反而各个方面都比他们的光刻机更强。
这还怎么去竞争？
马尔切洛直接麻了。
可电话那头的谢尔盖还在继续说着负面消息：
“他们的产能也很高，目前已知的起码接了二十台天刻一号订单，而且全都保证今年发起交付。”
“这意味着，他们的生产线和配套产业链很可能已经成熟。”
“这么高的产能，已经对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很多国际厂商正在和天启芯科技商谈具体的合作方案，所以才会故意拖着我们。”
“一旦等他们的合作方案确定下来，签署正式合约，到时可能就会直接推掉我们的合作，让我们这段时间的付出全部落空。”
“包括我们这两年好不容易提升的产能，也会有大量过剩，这又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压力。”
说到这里，谢尔盖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比严肃。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对阿思麦来说，可能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最关键时刻。”
“我们必须彻底抛下曾经的骄傲，要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推销员一样，怀着无比谦逊的姿态，去向那些曾经乞求着我们的芯片厂商们，卑微地乞求合作。”
“龙国的市场由你负责。”
“半个月内，至少和一家龙国企业达成确切的合作意向，我们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稳住市场信心。”
“无论你用什么手段。”
“刚刚董事会已经下达强制命令，若是这个任务无法完成，半个月后你就可以准备走人了。”
闻言，马尔切洛脸色阴沉。
他已经被龙国各个顶尖芯片制造商拒绝了个遍，甚至最后闹得都不怎么愉快。
尤其是刚刚他还被当面嘲讽，甚至对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他也没打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这种情况，还怎么继续谈？
可不回头找他们，难道去找那些市值才几十亿的小公司？就算对方愿意合作也买不起尖端光刻机。
尖端光刻机这玩意太高级，太昂贵，全世界也只有少数那么几十家公司买得起，用得起。
一想到这里，马尔切洛头都快要炸裂了。
但为了自己的位置，他不得不腆着脸，回过头去继续找龙芯国际等企业，一次次地上门求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