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军军长韬光跳下吉普车,忧心忡忡地看着低着头默默行军的队伍。
副官邹烨随后跟着跳下了马车,轻声询问道:“军座,你在看什么?”
韬光叹了口气:“唉,此次仓促出兵,未能得到有效之补给不说,连大军开拔之军费都没有发放,将士们军心涣散,如何能打得了仗啊。”
邹烨跟着也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上面催得急,只是口头许诺了好处,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尽快赶上战场,去跟第一战区抢夺军功。”
韬光再次叹了一口气,因为邹烨说的都是事实。
年前第三战区与新四军之间差点爆发一场大战,韬光却选择了无声地抗议。
最后虽然只是又一场小摩擦,但国府那边却对韬光越发猜忌。
原本韬光手下的28军还有16、62、63、192四个师,不说是兵强马壮吧,在第三战区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结果国府很快就对韬光发起了清算,将第63和第192两个师调走,极大地削弱了韬光手下的军事实力。
国府做的还不仅只是如此,除了调走韬光手下的兵力之外,还派了特务对韬光暗中监视。
结果就在不久之前,国府发来新的调令,任命韬光为浙苏皖边区挺进军副总司令,并要求第28军即刻向湖广地区挺进,伺机“配合”第一战区,对依旧在华中负隅顽抗之敌发起进攻。
韬光抬起手,阻止了副官邹烨继续发牢骚,轻声道:“现在上面对我十分猜忌,有些话就不要说出口了,免得被特务听到,到时候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邹烨默然,随后看向远方:“军座,你说……这次咱们能打赢吗?”
韬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爬上了吉普车。
就在这时,前方的行军队伍中产生了一阵骚乱。
只听一名士兵大骂道:“他娘的,让我们上战场打仗,结果连顿饱饭都不给吃,信不信爷们转身去投新四军去?”
韬光听到动静,急忙又下了车,快步向骚乱处走去。
不过有人跑到了他的前头。
一名团长大步冲到了一边砸锅,一边大骂的士兵身前,挥手就解下了腰间的皮带,狠狠向闹事的士兵抽了过去。
韬光认得他,是最近才被国府调进28军的范连山。
“王铁柱,你他娘的要造反是不是?”
夏天天气炎热,士兵身上衣衫很薄,范连山又抽得很用力,几乎是一下子就把王铁柱背上薄薄的军装抽破了。
旁边几名士兵见状,急忙扑了上去,有两个把王铁柱护在身后,对范连山连连赔笑:“团座您别生气,王铁柱这是赶路脑子被热晕了,说胡话呢,您就当他是个屁,把他给放了吧。”
范连山依旧骂骂咧咧:“狗日的,还想去投新四军,就你这熊样,你以为新四军会要你?”
谁知王铁柱也是个头铁的,被战友护在身后,却一点也不领情,反而闹得更加大声了:“你们别拦我,今天老子就是要跟这些王八蛋掰扯掰扯,他娘的,上个月的军饷,还能勉强买一只烤鸡,这个月呢?只能买他娘的三个馒头,上面发的那些金圆券,老子拿来擦屁股都嫌割手!”
“整天他娘的说着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你倒是让老子吃一口饱饭啊?这大热的天,顶着大太阳赶路,连口饱饭都不给吃,老子就是要去投新四军,你要怎么地吧?”
韬光停下了脚步,只是站在远处默默看着。
这次28军开拔的时候,没有得到充足的后勤补给,要不是路过新四军的驻地,新四军方面看在28军年前没有乱来的份上,支援了一些粮草弹药,28军都要断粮了。
范连山却是勃然大怒,直接就去掏腰间的手枪:“好你个王铁柱,你他娘的扰乱军心,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王铁柱头铁道:“来呀,你他娘有种就杀了我。”
这下范连山面子上更挂不住了,真把枪给掏了出来。
他麾下的士兵急忙围了上去:“团座!团座!别冲动,您别冲动。”
范连山瞪圆了眼睛:“怎么?你们他娘的也要造反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是新调来的,你们就可以不听军令?”
士兵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两人站了出来:“团座,真要枪毙王铁柱,也不用脏了您的手,我们把他押到一边去结果了他就是了,不然这大军行进途中,闹得太难看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范连山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就对站出来的两人说道:“行,那就你们两个,把王铁柱给我拉远点枪毙了。”
两人答应一声,推着王铁柱慢慢远离了行军队伍。
“铁柱啊,你他娘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在行军途中闹事,你这不是找死吗?等下去了地府,你可别怪咱哥俩不讲义气啊。”
王铁柱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三哥、六子,你俩也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们老家那边都分了田、盖了房子了吧?我听说八路军的治下,生活可有盼头了。”
三哥和六子互相看了看,都沉默着没有回答。
28军里有少量北方人,他俩老家就是冀省的,最近收到家书,说是八路军收复华北之后,立刻就开始规划着手建设新城镇并进行土地再分配,家家户户都有了田,日子也就有了盼头。
见这哥俩不说话,王铁柱噗通一声就给跪在了两人跟前。
“三哥、六子,当初我也是救过你们的命的,这次我只求你们两位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小弟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的爹娘和两个妹妹,想回家看看。”
三哥想了想:“有啥好看的,上面不是说,国府也开始学八路军,开始搞分田地了吗?”
王铁柱摇了摇头:“国府分田地的政策,跟八路军不一样,我老家给我来信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总觉得不对劲,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陷阱。”
说罢,王铁柱重重给两人磕了仨响头:“求求您二位,放我一马。”
三哥无奈,转头看向六子:“六啊,有尿吗?”
“啊?尿?没有。”
“没有也得有,咱俩去那边撒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