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和丁伟都沉默了。
作为军事主官,他们其实是不愿意手下的士兵辛苦打完一天的仗,还要在外面受冻。
但是两人心里又清楚,李云龙的决定其实没有任何错误。
犹豫了良久,两人同时咬牙:“我同意老李的意见。”
随后举手表决,一致通过了李云龙的决议。
有人或许就会问了,鬼子不是在北平城里有军营吗?去睡鬼子的军营不就行了?
不行!
为了避免北平在战斗中遭到破坏,新二团在进攻开始的时候就是铆足了劲来了几波炮火洗地,其中重点受到打击的就是鬼子的军营。
现在鬼子的军营别说是睡人了,怕是连一块完整的平坦地儿都找不到。
经过几次的裁汰,如今的八路军虽然兵力也多,但军纪是真的好。
三个团长联合下达命令,并没有在士兵中引起任何不满情绪。
打了一天仗的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尽量控制着动静,在不当道的地方搭建帐篷。
文老三从十四岁开始卖馄饨,这一卖就是三十多年。
在这四九城里做生意,文老三也敢说自己一生见多识广了。
从凌晨的时候听到炮响,文老三就赶紧让老婆关好门窗,把两个孩子锁在房间里,只敢用紧张的目光看向外面。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初鬼子进入北平的时候,当真是遍地鲜血。
战斗持续了一天,文老三就担心了一整天。
直到深夜的时候,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文老三,终于有点熬不住了。
他老婆见他眼睛通红,还在不停打哈欠,小声宽慰道:“当家的,要不你还是早点睡吧,我听说八路军的军纪其实很好的,这都打了快一天了,也没见有士兵闯进咱们家来,应该不会有事的。”
文老三不耐烦道:“你个老娘们懂什么,小鬼子有多残暴,你又不是不知道,八路军能把小鬼子都给灭了,那肯定比小鬼子还要更残暴啊。”
一说起这个,文家老婆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差不多到晚上一点多的时候,文老三终于扛不住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老婆孩子,临睡前叮嘱道:“老婆子,明天早点起来,做一锅馄饨给那帮当兵的送过去。”
文妻惊讶道:“你不是说那些八路军比鬼子还要残暴吗?”
“是啊,所以咱们得主动点,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一碗馄饨买咱们一家老小的平安,这生意划算的。”
说罢,文老三脱衣钻进了被窝,打着哆嗦骂道:“他妈的,今天在窗边站了一天,可把我给冻坏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口子就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在后厨忙碌。
由于之前一段时间,八路军一直没有要对北平动手的迹象,鬼子为了显示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对北平的防备内紧外松,甚至在6号的那天,北平的城门都还是大开着,任由老百姓进出买菜买米。
文老三家里储备的食材还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两口子才做了满满一锅馄饨。
两口子抬着装馄饨的大锅,推开家门的一瞬间,同时都愣住了。
只见大街上各家各户的屋檐下,到处都是一个个帐篷,可能是由于帐篷不够,有一些八路军战士,竟然就这样睡在路边。
这些八路军士兵,竟然在这样大冷的天里,都睡在大街上,也没有闯进街边老百姓的家中。
文老三看了妻子一眼,轻声问道:“你睡觉比较浅,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文妻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昨天我担惊受怕了一夜,就怕你这老家伙睡得太死,万一有乱兵闯进家里来就糟糕了,没想到这些当兵的,竟然睡在大街上。”
文老三站在家门口转了一圈,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行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这些孩子肯定被冻得够呛吧。”
“你个死老婆子,愣着作甚,快装馄饨啊。”
“哎!”
文妻答应一声,赶紧拿碗装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文老三一把接过,走到自家屋檐下躺着的一名士兵身边。
这名战士看起来很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娃娃,怀里抱着枪,跟其他几个战士挤在一起坐靠在屋檐下,因为天气太冷,他的眉毛都结了冰。
文老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娃娃兵的鼻子前。
还好,有气儿。
“诶,孩子,醒醒,快醒醒。”
小战士被文老三推醒,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文老三端着碗,送到小战士跟前,轻声道:“孩子,吃碗热的馄饨吧,这天太冷了,可千万别冻坏了。”
小战士赶紧放下枪,却将文老三递过来的碗推了回去:“老乡,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有纪律,不能吃老百姓的东西。”
文老三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泪又一次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孩子,没事的,你就吃吧,今天呀,我的馄饨都是免费的,是为了感谢你们打跑了鬼子,让我们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的。”
小战士还是用力推碗:“谢谢,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不过我们真不能吃。”
见这小战士坚持不肯接受,文老三只好换了个士兵。
他用力去推,那士兵怎样也不醒。
文老三心里猛地涌出不好的感觉,伸出手指在战士的鼻子前探了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从大清的时候就在卖馄饨了,这四九城里各地的军阀来了又去,去了又走,五十多年里,我就从来没见过军纪这么好的部队。”
文老三端着一碗馄饨,站在街上,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求求你们了,吃我一碗馄饨吧,不要钱!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已经忘记了,就在昨天睡前,他想的还是打发叫花子,用一碗馄饨买一家老小的平安。
1940年12月8日的早上,无数北平的老百姓,亲眼见证了八路军冻死不扰民的军纪,原本对八路军还抱有疑虑的北平,自此彻底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