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知道,黄德勋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
只是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跨过的。
“楚兄啊,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既然知道不当问,黄兄何必再问?”
黄德勋笑了笑,仿佛没听到楚云飞的话一般。
“楚兄你是天上的凤凰,是注定要栖息在参天梧桐的神物,就连李云龙李团长那样的俊杰,也都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你。只可惜我黄德勋没那个本事,八路军根本看不上我,若我是你的话,这次就会留在独一团,再也不回来了,以后好歹也能混个从龙之功,开国勋臣之类的。”
楚云飞哂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似黄兄这样的生意人,大概不能理解我这样的武夫吧。”
“是啊,我们这些你楚兄看不上的人呢,就像是人人憎恶的蛆虫,就算明知道晋绥军是一条迟早沉底的破船,却也无处可去,偏偏你楚云飞这样的凤凰,要从高枝上飞下来,与这破船共存亡,真是令人敬佩呢。”
黄德勋说话不阴不阳,既有敬佩楚云飞的为人,也有讥讽楚云飞的不识时务。
楚云飞笑笑不说话,开始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猛灌。
他楚云飞的确自视甚高,觉得黄德勋形容他是天上的凤凰,好像也没什么错。
可晋绥军不是什么迟早沉底的破船——至少以前不是。
“楚兄啊,你在独一团住了半个月,应该看出来了吧,不论是战斗力还是士兵素质,不论是装备还是指挥官的为人,以后这偌大的江山,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是八路军的。”
“我知道!黄兄你是来给八路军当说客的?”
“不是!我只是羡慕你啊,我黄德勋就算想去八路军,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黄德勋一口否决了楚云飞的猜测,而且对楚云飞发出了由衷的羡慕。
这不免让楚云飞又是自得,又是自怜。
像自己这样的忠直之人,竟在晋绥军受人诬陷!
而像黄德勋这样的奸猾草包,却是深受同僚的喜爱。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让楚云飞更加糟心的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楚兄,其实我多少也能猜到,你之所以不愿意投靠八路,其实多半也是担心358团的弟兄们被你牵连吧?”
楚云飞没说话,这其实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罢了,但他不会跟黄德勋这种人解释的。
“其实358团已经被你牵连了,楚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孙楚就已经上蹿下跳,联络了手下把一切罪名推到你身上,还推荐了他三姨太的小舅子去接任你的位置。就在今天入夜之前,孙楚又一次去会见了老西,可能是因为你毫发无伤地回来,刺激到了老西,他已经同意了孙楚的建议,你的358团,现在已经是孙楚的小舅子的了。”
楚云飞纠正道:“358团是国府的358团,不是我楚某人的私人武装。”
“行行行,你楚兄高风亮节,我黄德勋自然是比不了的,只不过我想楚兄你还不知道,孙楚的那个小舅子是个什么人吧?”
“我黄德勋虽然是你眼中的草包,可我家里有钱啊,同僚们都愿意给我面子,我想打听点消息,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听说那孙楚的小舅子,比我还要草包!我黄德勋至少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可那位小舅子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他从小就是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这一次去了358团,还不一定生出什么乱子来呢。”
楚云飞强作镇定道:“不会,我相信我358团的兄弟。”
“呵呵,那可不一定,像你楚兄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带的部队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一点你的个人色彩,相信孙楚的小舅子要么被灰溜溜地从358团赶走,要么就是血腥镇压,彻底把忠于你楚云飞的弟兄们全部杀光!”
说罢,黄德勋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阴阳怪气道:“多好的战士啊,咱国府部队里少有的精锐,没有死在抗日的战场上,却死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纨绔子弟手里,真是可惜。”
楚云飞终于坐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黄兄!你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就是你楚云飞的意思。”
“我不懂你这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兄,咱们明白人就不要在这里装糊涂了吧?我想你楚兄应该明白,我黄某人在跟八路军做的是什么生意,其实真要算起来,这一次是我在阳城县俘虏了你,然后转手把你卖给了八路,只是李团长这人过于豪爽,没有强迫你留在独一团。”
到这个时候,黄德勋索性不装了。
他黄某人做生意讲的是个诚心,既然收了八路军的钱,那售后服务一定要到位!
“你这样坚持从八路军离开,回到晋绥军的队伍里,你楚兄让我很难做啊,以后八路军会怀疑我黄某人做生意的能力的。”
楚云飞勃然大怒:“黄德勋,你不要太过分,信不信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司令!”
“呵呵。”
黄德勋冷笑。
“楚兄,你信不信,你连一句话都传不出这个小屋?”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黄德勋手里头多的是美刀!现在晋绥军里多少同僚都在指望着从我手里头赚钱,你以为他们会帮你说话?更何况大家为了前程着想,可都想让你楚兄把这个黑锅给背起来呢。”
“不是我黄德勋自夸!我做的这些生意……其实整个晋绥军大概就孙楚和老西不知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钱啊!”
楚云飞只觉得心中悲凉到了极点。
钱钱钱!
难道晋绥军的军人里头,就没有一个有风骨的吗?
其实不是没有!
只是大家都是在晋绥军里头混饭吃,谁也不敢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不然以后上战场,要防备的就不止是眼前的敌人,还得防备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了。(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好了,既然你楚云飞要死抱着晋绥军这艘破船,我黄德勋也无话可说,今日我已微有醉意,就不奉陪楚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