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苟的象棋水平,算是中等,在农村大爷群中,还算不上是拔尖的那批。
叶飘记得很清楚,当时好像是大三,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外出游玩,在一个村口有几个老头在下棋。
其中有个老头,极其擅长马后炮,杀得对手纷纷叫苦不迭。
在舍友们的怂恿下,叶飘跟那老头连杀了三盘,都是输得很惨。
那老头的象棋水平,绝对有职业水准。
正是在那三盘棋中,叶飘很不擅长的马后炮水平,可是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叶飘决定在跟老苟的对决中,也露上一手,马后炮真是永不过时。
老苟眼看自己的棋子,一颗接一颗丧生在叶飘的马后炮下,而他就是想不到破解之法。
观棋的那些人,平时看谁俩对决,都是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但此刻他们都是皱着眉,没人说话,只因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伙子,杀气挺重啊,照这架势,再走十几步,我就成光杆司令啦。”老苟这话不是在自嘲,只是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老苟最喜欢下棋,只要有空,就会来到街上,跟那些老友杀上几盘,回到家干农活都觉得更有劲了。
叶飘也不谦虚,笑问道:“大爷,我这马后炮的水平如何?”
“简直无懈可击,毫无破绽哪。”老苟赞道。
叶飘趁机又问:“听说咱东城有个软件硬化工程师,非常厉害,我是慕名而来,你们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软件硬化工程师?”老苟一脸纳闷。
倒是有几个大爷,明显听懂了叶飘这话的意思,都是面带微笑。
叶飘压低声音解释了一下。
“小伙子,看你长得挺壮实的,而且还这么年轻,那方面就不行了?”老苟满脸震惊。
叶飘叹道:“大夫说身体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心理出问题了,我也想了很多办法,都是不起作用,无意中听一个朋友说起,说是在咱东城有个软件硬化工程师,水平很高,肯定能治好我。”
“你来晚了,那个工程师已经离开了。”老苟同情地看着叶飘。
这盘棋已经下完了,他被叶飘杀得丢盔弃甲,早早就认输了。
真要继续下下去,可能叶飘真的只会留给他一个光头司令。
叶飘愣道:“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有几个月了吧?”老苟扭头看着别的大爷。
刚才跟老苟下棋的大爷笑着说:“哪有几个月那么久,还不到一个月吧。”
“应该不到一个月,这个月初,我还去过呢。”又有一个大爷露出比较猥琐的笑容。
老苟惋惜地说:“当时你还叫我了,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你们都别装了,明明都知道那女人已经死了,非得说她离开了。”有个年龄更长的大爷,拄着拐杖,坐在一个矮脚凳上,留着三四寸长的白胡子,看着很有气质。
这话一说出口,那些大爷都沉默了,纷纷低下头,觉得在一个外人面前议论这事,不大好。
这里的人果然都知道死者,哪怕认尸通告贴满了大街,出于各种考量,他们都不会承认自己认识死者。
他们多半都跟死者做过交易,一旦说出去,警察可能会将他们也当成嫌疑人。
最糟糕的是这事一旦被爆料,那他们的孩子,有的老伴还活着,都会知道他们做过什么,让他们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亲人?
叶飘露出一脸的绝望,悲伤地问:“死了?听说年纪不大,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被人杀死的,你看那边就贴着认尸通告。”那白胡子老头抬手指了指旁侧。
叶飘愕然:“那么好的女人,谁狠心杀了她啊?”
“就是啊,我们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竟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老苟也很愤怒。
老苟的老伴虽还在,但老苟在面对老伴时,那可是比煮熟的粉条还软。
但到了那个女人面前,那女人就是有办法,让他再次体会到男欢女爱的快乐。
叶飘说:“像那种禽兽,就该枪毙。”
“对,就该枪毙。”老苟表示赞同。
叶飘起身走过去,假装看了看那认尸通告,又折回来说道:“现在警察连尸体的身份都不知道,肯定没办法逮住杀人的禽兽啊。”
“看到那通告的时候,我们都很震惊,也想去跟警察说清楚,但是我们怕啊。”老苟说出内心的担忧,这担忧也是其余人的担忧。
一旦他们真的去跟警察提供线索,那他们曾嫖娼的事,就会暴露。
叶飘笑着说:“那你们告诉我,那女人的身份,我去跟警察说。”
“小伙子,你不怕啊?”老苟好奇地问道。
叶飘解释说:“我没嫖过,怕什么?”
“有道理啊,那我就跟你说说,但你不能跟警察说是我说的。”老苟还是很谨慎。
看到叶飘点头答应,老苟便开始讲述,并让周围的老头都听仔细点,若他有说的不对的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
他们现在提供的线索,可是要帮警察破案的,要是有差错,就没办法抓到杀人犯。
东城乡有个杀人犯,其实想想还是挺让他们害怕的。
按照老苟的说法,那女人叫谢小莲,是从外地来的。
谢小莲给嫖客们看过她的身份证,但将地址那里遮住了,说是担心会有人到她老家去闹事。
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嫖客们都能理解。
一般会从事这种特殊行业的女人,都不会是本地人。
她们不远千里跑到别的地方,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最后她们还是会回到老家去,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老家的人不会知道她们的过去。
谢小莲是在一年前来到东城乡的,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是主动招揽生意。
她在东城乡街上开了家裁缝店,但那是幌子。
街上已经有好几家老裁缝店,都是当地人开的,跟大伙儿也很熟,谁要有个缝缝补补,都会去那几家店。
谢小莲的店,一年到头都不会有裁缝生意上门,但在她的努力下,她在暗地里的生意,那是越来越好。
名声传开后,甚至县城还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让谢小莲赚得盆满钵满。
平时聊天的时候,谢小莲总会说等她攒够多少钱,她就会离开。
老苟等人很清楚,以谢小莲现在的火爆程度,攒够那些钱,恐怕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想到有一天谢小莲会突然消失,他们都很难过,所以只要身上有点钱,体内有点存货,就很乐意全都交给谢小莲,这让谢小莲的生意更加火爆。
现在知道了死者的身份,给接下来的调查指明了方向。
老苟说了很多,周围的人也补充了不少,但他们说的都是谢小莲的技术有多好,对破案没有太大的帮助。
一群老头只要谈起这事,就会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叶飘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话,问道:“那你们知道谁跟谢小莲闹过矛盾吗?”
谢小莲在东城乡做那种生意,首先肯定会让东城乡的广大妇女十分不满。
因为她们都会怀疑,自家的男人可能也上过谢小莲的床,而且还上过不止一次。
家里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况且家里明明有媳妇,还要花钱去做那种事,简直不可饶恕。
“小莲人很好,对谁都很温柔,收费也不贵,大家都喜欢她,没听说她跟谁有矛盾。”老苟说道。
其余人也是摇摇头,要是真跟谁有矛盾的话,谢小莲肯定会跟他们说的。
能从这些老头嘴里知道死者的身份,已经是巨大的收获,叶飘也没指望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叶飘心头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屠夫。
那种捆绑方法,最常见的就是杀羊。
“屠客啊……”老苟倒是有些为难。
旁侧有人笑道:“老苟你不就是屠客吗?”
“是,我年轻的时候,到了年关,是会帮乡亲们杀年猪……”老苟也没有否认,只因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瞒不住,也就不用瞒。
这点倒是出乎叶飘的意料之外,他笑着问道:“您杀猪的时候,是不是会将猪的四条腿绑起来?”
“那没有,谁家要杀年猪,会叫许多人帮忙,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再肥壮的猪也会被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老苟笑着摇头。
叶飘问道:“那要是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也不捆绑一下吗?”
“猪的力气太大了,一个人可弄不来,倒是羊还好弄点。”老苟杀了半辈子的年猪,在这方面其实也很有经验。
叶飘闻言笑了,转而说道:“我听说吃羊肉能壮阳,咱街上有卖羊肉的吧?”
“有,老张头就是专门卖羊肉的。”老苟说道。
叶飘问清楚羊肉店的具体位置后,就跟众人道别。
“不再杀一盘了?”老苟问。
叶飘笑着说:“我是特意从城里过来的,还得赶回去呢。”
“老苟,咱俩再来一盘,让你尝尝我马后炮的厉害。”先前跟老苟下棋的老头,在看到叶飘的棋步后,感觉受益匪浅,迫切需要巩固一下所学。
老苟也感觉自己学到了一些,叫嚷道:“来来来,怕你不成?”
老张羊肉店就在拐角处,店面虽不大,但位置很好。
靠近店门口,就能闻到一股羊肉独有的膻味。
店不大,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砍肉的案板。
旁边挂着半只羊,用塑料膜包着。
在店铺的后面有个冰箱,应该是储存羊肉用的。
这大热天的,卖不完的羊肉放到第二天,估摸都会有味道。
最里面的墙壁上有道门,挂着脏兮兮的帘子。
这道墙是用木板隔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后面会有一张床,卖羊肉的老张就住在那里。
老苟说过,老张是外地人,来到东城乡已经有五六年了。
许多人都认识老张,但从没见过老张的家人,也没听老张提起过。
叶飘喊了几声,里面才有人应了一声。
很快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留着寸许长的胡须,里面藏着不少污垢。
“羊肉怎么卖的?”叶飘问道。
老张答道:“一斤九块。”
“九块?这么贵啊?”叶飘确实觉得有些贵了,毕竟阿依慕的羊肉只卖八块钱。
老张笑道:“都是这个价,我这羊是早上刚杀的,新鲜得很,你要多少?”
“为啥来这边啊?”叶飘问。
老张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感觉得到,叶飘不是来买羊肉的,而是来打听事的。
这些年呆在东城乡,从没有人找他打听过事。
“这边没人卖羊肉,生意好做。”老张的回答没有任何毛病。
叶飘又问:“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九八年发了大洪水,都死了。”老张的脸上闪现出悲伤。
那年的洪水,百年难见,死了很多人。
按照老张的说法,一大家子人,只有他从洪水中活了下来。
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他没有了牵念,那些熟悉的景色,只会让他感到悲痛,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你到底买不买肉?”老张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睡得正香,突然被叶飘叫醒,要是有生意还好说,如果叶飘只是来打听他的过去,最后一斤肉都没买,只会让他憋一肚子的火。
叶飘说:“来两斤羊排,剁碎。”
“就两斤?”老张问道。
叶飘笑着回答:“就我一个人吃。”
老张割了几根羊排下来,过称后,二斤一两,就算二斤,然后剁碎,用塑料袋装好后递给了叶飘:“十八。”
叶飘给了二十,老张从裤兜里掏出领钱,找了一张两元纸币给叶飘。
叶飘道声谢,拎着羊肉离开了。
老张看着门口,眼神非常可怕。
而老张带给叶飘的感觉,也很诡异,这个人太冷了,冷到让叶飘都无法直面他。
这样的人在这里做生意,生意真的能好吗?
就算老张不是杀害谢小莲的真凶,这人的身上,肯定也背着事。
回到县局刑侦大队,专案组的人仍在埋头努力。
叶飘告诉他们,被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那些同事都不怎么相信,但将谢小莲的一些信息输入系统后,弹出来的身份证上的照片,正是叶飘画出的死者画像。
“她的老家居然在沿海……”看着谢小莲的身份信息,叶飘也是难以相信。
一众同事围在叶飘周围,想知道叶飘是不是瞎蒙的。
电话打给陈八一时,陈八一整个人也是懵的。
他们到了省城后,也是等了很久,才等到林辉有空。
此刻林辉正在画像,快的话几个小时就能画好,慢的话需要好几天。
林辉已经画了有两个小时了,得知叶飘并没有画错,陈八一现在很纠结,到底要不要敲开林辉的画室的门。
林辉的助理阻止了陈八一,即便这次作画是无用功,现在去打扰林辉,以后再想找林辉帮忙可就难了。
陈八一正为难时,林辉画室的门开了。
林辉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幅画像。
两幅画像上的人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左手的那幅看起来更加精细。
“陈队,你说画这画像的人是派出所的民警?”林辉的眼眸里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陈八一笑着答道:“他叫叶飘,听他说在警校的时候,有选修过林教授的课。”
“他简直就是个天才,可惜当年我并没有发现他。”林辉的语气里透着惋惜。
如果能早点发现,经过培养,叶飘绝对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林辉有过很多学生,其中不乏很有天赋的,但他总感觉还没能找到真正的接班人。
不管刑侦技术发展得有多先进,他始终认为识骨画像,永不会过时。
刑侦技术是变得先进了,但这个时代的罪犯,也变得更聪明了。
哪怕是激情犯罪,事后也能被处理得非常完美。
完美犯罪,高智商犯罪,越来越多,这对警察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林教授,就在刚才,我接到电话,叶飘已经确认了被害者的身份。”陈八一说这个,也是想证明林辉的画像是对的。
林辉听后哈哈大笑:“这年轻人不得了,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那欢迎林教授随时来我们局里视察指导工作。”陈八一的这话分明有拍马屁的嫌疑。
林辉点头笑道:“有时间了一定会去参观学习。”
陈八一觉得这林教授不愧是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水平,“参观学习”这简单的四个字,多谦虚啊。
当天陈八一和吴昊就运着尸体回到了古南县。
白折腾这一趟,气得陈八一都想抽自己。
“叶飘,你居然真的画对了。”吴昊现在对叶飘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飘倒是很谦虚,没有洋洋自得,低声说:“陈队,我在东城乡还发现了一个嫌疑人……”
“那马上抓捕啊。”陈八一一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叶飘无奈地说:“没有证据……”
“先抓回来,再找证据,你都跟人接触过了,万一跑了呢?”陈八一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陈八一的带领下,专案组的成员迅疾赶往东城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