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天空中乌云密布,远处时不时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像蛇的信子,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和电离的气息。
夏佐感觉到脸颊上轻轻的一点凉意,接着是“啪嗒”一声脆响,低头一看,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派洛特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脚边,作为一只黑猫,它时刻控制着移动速度,预防把旁边的两脚兽甩太远。
一只野猫从荨麻丛中窜出,刚张口准备对夏佐嘶叫,立刻被派洛特盯了一眼,随后灰溜溜俯下身子,躲至一具燃烧的尸体后。
派洛特动了动耳朵,看着一路血泊横流的城市,纳闷地在夏佐心底传音。
“巫师,你有找人帮你看过命运吗?怎么每次跟你在一起周围都不停死人。”
夏佐眉毛一挑,知道它在说梦境试炼里的事情,这一幕,和他们去找维瑟米尔时何其相似。
巫师拍了拍袍子,没理他的闲聊,环顾周围的情况,现在格外不适合闲聊。
他们从湖中女士的地盘离开,确保在陶森特的事情不会有更多超凡力量介入,马上就看到吸血鬼对城市展开屠杀的一幕。
屠杀是无差别的,规模很恶劣,低阶吸血鬼如蝗虫啃麦子一般啃食着城市的生机,如派洛特所说,这个世界的战争冲突也很少流这么多血,平民的血。
一切发生的时间点,恰恰是哥利亚带着欧立安娜逃跑之后。
不用想,肯定是欧立安娜见到更高的存在了。
夏佐今晚,本也约好与阿黛拉一同见见吸血鬼背后那个神秘的、古老的、强大的存在———暗影长老———却见对方率先出手。
拜访计划泡汤,阿黛拉这条线走不成了。
他临时改变决定,去孤儿院。
那是他约定的碰头地点,早告诉跟踪欧立安娜的猎魔人去那等候。
想着计划,他挥动法杖,黑雾欣欢地扑到具尸体上,只一缕雾丝钻进尸体的鼻子,后者立马站起来,手舞足蹈跟在夏佐后面。
巫师回首,身后还有一长串队伍,每具尸体都跌跌撞撞,目中闪烁冰蓝色的光芒。
像赶尸一样。
“派洛特,我的朋友,火焰之血的大儿子,我看你似乎并不反感死灵法术?”夏佐随口问着,目光越过新加入的尸体,指挥它捡起一把银色餐叉。
派洛特哼了一声,在行尸的亚麻衣上蹭干爪端泥土,漫不经心回应巫师的问题。
“生与死并不对立,混沌和秩序才是,这是一位金龙贤者教我的,而你,巫师,你现在维护着秩序,是对抗暴力与侵略的一方......”
它鼓了下两腮,推开面前挡路的火焰,继续道:“死灵法术在我看来只是手段,无关好坏,并且......你变强了不少,勉强有资格维护秩序。”
听着派洛特的话,夏佐沉吟不语。
他没想着为什么秩序或正义而战。
今晚去见暗影长老,跟阿黛拉说只是拜访,但,他根本没考虑息事宁人!
陶森特发生的事,脾气好如夏佐,也被整的恼火万分,他来做个委托升个级容易吗,被这个算计被那个算计......阿黛拉的利用,只是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夏佐的想法很简单,把在意的人送出城,让背叛者和主谋付出代价。
他连骂都懒得骂了,陶森特的情况,能改变就改变,改变不了就闭嘴回家,找机会给他们带来日复一日的战争,包括但不限于堵商道、搞刺杀、炸塔楼......总之,他不介意让血再苦一点,挖出暗影长老为止。
但最好还是一次性解决。
他果断将点数全部挪到感性,顶着猛烈的警告,一路拉到上限。
此刻,巫师也管不得这种暴力加点的副作用了,干死吸血鬼是他唯一的目标。
都想做生意,谈利益是吧。
都死。
同时,这次暴力提点也让他看到了系统的加强方向,感性提高,并没有直接让他的法术效果获得夸张的增强,反而是......法力近乎无限。
他先前的力量,只能同时控制几十具尸体几个沙漏的时间,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整个城市的尸体全是他的储备,黑雾的移动速度没有变快,但持续时间与可玩的方法变多了。
比如,他可以用雾化出法杖、剑、护甲甚至是马匹......继承实际的功能,但增幅却是死灵法术属性。
化雾逃脱也更加持久,这让他在对抗暗影长老前有了个底。
“但必须得尽快结束一切,至少要先找到暗影长老......”夏佐暗忖,扫视面板上仅剩7点的健康。
他记得,今天留点数的时候,特意给健康留了10点,可见当前状态并不能长久,他的健康是在递减的......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猫抵达了孤儿院,越往回走,他们发现血腥味越重。
两者脸色均是一冷,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像大陆上的其他孤儿院一样,欧立安娜开设的这座门前立着梅里泰莉女神的喷泉雕像,女神以孕育者的形象示人,似乎是为了给无家可归的孩子带来一点母性的光辉。
此刻,雕像的胸膛被两截爪痕抓破,一只蝙翼魔在血红的喷泉池里享用断肢,另一只正费力地敲端女神的肩膀,雕像里传出孩子的哭喊声对它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吼———
它们嘶吼着,灵活地从喷泉一端爬到另一端,狰狞的面孔上找不到眼睛,极度灵敏的耳朵能听清窸窣的昆虫挪动。
两名黑甲猎魔人护着莫吕教授,在远处与更多低阶吸血鬼对峙。
“吁———安静点!”一个黑甲猎魔人扯着匹马,拔剑扫开攻上来的怪物。
“别管马了!”另个银甲猎魔人帮莫吕扶起来摔倒的女孩,“救孩子吧!”
“不......不行!”第一个猎魔人把缰绳死死缠在胳膊上,“这是大人的!”
他话音落下,天空中的蝠翼魔突然安静了,它们盘旋着升高几分,似乎是对下面的人是去了兴趣。
两个猎魔人脸色苍白,手上动作整齐地掏出魔药,吨吨灌下。
“跑啊!趁现在快跑!”莫吕拉着孩子,不解看着猎魔人的举止,“你们等什么呢?”
“闭嘴!”
猎魔人骂出声,两者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同时向对方丢出胸口的徽章。
链子对向交错,银光闪烁。
“骑着大人的马,走吧,我晚点追上来。”
“放屁!我没参与过狩魔是吧?”
“你参与过更该知道,这个品种在参拜王种,现在不走一个都别想走。”
“切。”猎魔人啐了口唾沫,“先看来的是什么。”
莫吕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中间插不上话,但以他的理解能力,也能听明白或许有东西要来了。
突然,他身后有个孩子拖着根木棍,甩到两个猎魔人中间。
“用这个。”他稚嫩的声音清晰划破黑暗,“这是把银剑。”
猎魔人将东西捡起,才知道辨别错误了武器,如孩子所说,这是一把银剑,金色波涛纹路布满剑身,品质不凡。
“教团长的武器。”黑甲猎魔人声音疑惑,“怎么在这里?”
他把视线挪向莫吕身后,搜寻半天也没见到刚才站出来的孩子,天色很暗,他不准备继续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情况也没留给他纠结的余地。
阴沉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生物突然从云层中俯冲下来。
它有着和蝙蝠一样的翅膀,浑身覆盖着黑紫色的皮肤,两瓣头皮翻起,露出下面可怖的大脑,锋利如刀的獠牙在细雨闪着寒光。
他浑身覆盖着覆膜般的皮肤,隐约透出下面的肌肉纹理,头部只剩两片头皮,紧贴在突出的大脑两侧,看起来格外骇人。
猎魔人改为双手持剑,警惕地注视着这头怪物。
轰————
蝙蝠怪物在他们面前重重落地,雕像都为之震动,它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啸,像婴儿的啼哭又像恶魔的嚎叫。
“这是什么东西?比刚才的蝠翼魔大一截子。”
“不知道,没打过,照常抹吸血鬼油就好了吧。”黑甲猎魔人掏出玻璃瓶,老练而沉稳地将剑油均匀涂抹在银剑上,油瓶中的银色液体在雨中闪着光,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不行,它要俯冲!”黑甲猎魔人喘着粗气说。另一个点点头,面色凝重。
话音刚落,蝙蝠怪擦身而过,卷起一股旋风,猛地飞高,它在半空中急速打转,又迅速调头,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下来。
两个猎魔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它速度太快了!”一个喊道,另一个猎魔人狠狠一剑刺出,怪物轻巧一晃就避开了。
就在此时,蝠翼脑魔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如同利刃般刺入猎魔人的耳膜。
“啊!”两人痛苦地捂住耳朵半跪在地上,脸上扭曲一团,那种频率的声波似乎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耳膜,在大脑里面搅动。
就在他们以为耳膜都要破裂之时,声波终于停止了,黑甲猎魔人顺势一个打滚站起,掏出轻弩指着半空,却找不到怪物的位置。
“它去哪儿了?喂......喂......”
他惊恐地回头,只见他的教团战友已经倒在了地上,咽喉被利爪撕开,血泊中躺着一具无法再动的尸体。
他愣了一瞬,随后愤怒地嘶吼,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婊子养的!”
猎魔人迅速抽出腰间的银箭,对准蝙蝠怪就是一阵疯狂射击。
射击,换箭,射击,换箭。
箭支接箭支射出,有些随着雨点偏离目标,有些则正中蝙蝠怪的身体,令它痛苦嘶鸣。
很快,猎魔人的箭就射光了,他扔下弩箭,转动银剑就向蝙蝠怪狂劈猛砍。
但在接近时,他想起狩魔训练中的教导,猛然停下脚步,果然,就在此时,蝠翼脑魔突然睁大血红的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利爪从雨幕中劈面扑来。
它就是利用伤势来引诱猎魔人靠近,好让出其不意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猎魔人早已看穿它的诡计,身体向左一扭,避开了这一击,但爪子末端纤细的尖钩插进了他肩膀。
血液如喷泉般炸开,猎魔人扭动身子,长剑用力一挥,斩断它的另一条胳膊,这个举动让更多血液流出,怪物张开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眼神戏谑地饮下猎魔人的血液。
鲜血一直从胳膊留到靴子口,猎魔人呼吸沉重,却并没有退下刹那。
猎魔人闷哼一声,推着身体一寸一寸接近怪物。
“去死吧,一滩狗屎!蠕虫!”他嘶吼着,露出吓人的微笑。
剑光穿透雨幕,捅进蝙蝠怪的要害。
怒火中烧的猎魔人,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蝠翼脑魔被逼得想要几步,却被猎魔人以更大的力量黏在一起。
它仿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发出愤怒的尖啸,突然展开双翼,猛扇几下,直搂向猎魔人。
如果不能活着离开,它也要拉一个垫背的陪葬。
“来啊!我化成鬼魂也要切碎你个逼养的!”猎魔人一口咬在吸血鬼的脖子上,双方都重重摔落在地。
怪物死死按住猎魔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整个脑袋咬掉。
猎魔人啐了一口,大笑着面对危机。
就在蝙蝠怪的尖牙快要撕开猎魔人的咽喉之际,一道黑烟忽然在它们中间升起,迅速形成一面‘黑墙’将两者隔开。
蝙蝠怪惊愕地后退几步,发出不解的低吼,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黑袍的巫师现身在雨幕中。
“辛苦。”巫师对着猎魔人开口,声音冷酷无比。他抬起手,召唤出一团怨毒的黑雾。
他身后,行尸一个个眼放寒光,争先恐后,疯狂地奔跑进入雾中。
黑雾瞬间笼罩住怪物,它开始在雾中痛苦挣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血沫炸开,伴随着碎裂的骨骼组织。
巫师又挥手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
只听蝠翼脑魔发出“嗤”的一声,它的身体化为飞灰,跌落一地,一只黑猫跑上来吹了口气。
那玩意儿彻底消失不见。
细雨不断,夏佐走到猎魔人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他开口问道,“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给,这里有药水。”
猎魔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剑尖还淌着蝙蝠怪的黑血。
夏佐将燕子药水塞进他怀里,对方才紧张的行了个礼,表达对信仰的忠诚后,立刻跑到另一个猎魔人的尸体前。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反映过来肩膀上的疼痛,呲牙咧嘴地一边叫骂着一边捡起地上的徽章。
“这狗东西,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他没有回头,但声音不禁有些哽咽,“他叫尼罗蒙,我叫雅各布·莫夫瑟,他父亲是瓦工,我父亲是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