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现如今掌管王府两卫的是苏定方苏将军,跟在他身边,对你,大有裨益。”
“住在军营里,等到庄子上这边正式招生的时候,你就参加考试。”李复笑道:“能不能过,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书院的招生,并不是只看成绩如何,毕竟,书院里是有启蒙学堂的,书院的宗旨就是教导学生,并非说学生不识字,就进不了书院,曾经的书院,招收的全都是不识字的孩子,从最基本的认字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来。”
“就算是如今书院发展起来了,也不会忘记本心,只挑什么天资聪慧,有读书基础的孩子进入书院。”
“因此,书院的考核,与外界人所想的,并不一样。”
“我对你说的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内幕,而是书院明明白白告知出去的规定。”
李复说完,垂眸看向裴行俭。
“你若是觉得本王说的这条路,你觉得不错,那本王现在就可以送你到营地中去住下,若是你觉得如此不妥,那方才的话,就当本王没说。”
选择权还是交给裴行俭自己。
裴行俭连忙拱手,躬身行礼。
“学生多谢老师。”
李复笑了。
这孩子,倒是会顺杆往上爬。
自己不过指点几句,这就成了他的老师了。
“你的老师,在军营里,未来在书院里。”李复说道:“本王只是给你指了一条可以走的路而已,算不得什么。”
“能为学生指点这样一条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学生铭记在心,必不敢忘。”裴行俭掷地有声的说着。
看着眼前的裴行俭。
小小年纪,在没有家人的情况下,在长安城生存,过的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如此心性,能成才,也是必然的。
也不差自己的指点,就算是没有自己,他的将来,也势必是辉煌的,只是,在这条路上,如何走,走向何方.......
李复摇了摇头,摒弃了脑海中的杂念。
裴行俭若是脱离开裴家的影响,成为皇帝的信任亲近的臣子,那对于皇室对抗世家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
所以,今日与之结个善缘,挺好的。
“军营里的生活不比寻常,便是去年太子在军营当中,也是遵循军营的制度,生活艰苦,营地里的训练,校尉的鞭声,可比寒冬凌冽的北风更加狠厉,若是半个月后,你依旧有如此坚定的信纸,倒不妨再论师生名分。”
李复面带微笑的看着裴行俭。
“虽然我在书院也挂了副院长的职位,但是若说入门弟子,尚且没有,裴行俭,半个月后,莫要让我失望。”
“是!老师厚爱,学生感激不尽,学生往军营中历练,断然不负老师的期望。”裴行俭拱手应声,目光坚定,脊背如同风中胡杨一般挺直。
“走吧,去军营。”李复吩咐着,回头看向伍良业:“带上这小子。”
“是!”伍良业骑在马背上,拱手应声,随即打马来到裴行俭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裴行俭也是伸手拉住了伍良业的手,两人相互之间一用巧力,裴行俭就坐在了马背上,坐在了伍良业的身前。
三人两骑,奔着军营中去。
“军营里,规矩就是规矩,比书院更加严格,吃苦受累是难免的,允许你中途放弃,只是中途一旦放弃,往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届时,你要想清楚。”
路上,李复也叮嘱裴行俭。
毕竟,王府两卫与其他的兵营,还是不一样的。
“学生明白,无论多苦多累,学生都愿意承受,只要是能够学到真本事,学生绝不退缩!”
“哈哈哈哈,好小子,但愿进了军营,你还是这么坚定。”李复脸上露出肆意的笑容:“记住,军营之中,不是师命,而是将令,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可擅自行动,有不懂的地方,去问苏定方,进了军营,他就是你的老师。”
“是!学生谨记教诲。”
暮色时分,最后一缕残阳照在演武场上。
坐在马背上的裴行俭望着两侧高耸的望楼,忽然觉得颈后汗毛倒竖。
那分明是檀木所制,却泛着青铜浇铸般的冷光。
“见过血气的木头,可比生铁更呛人。”伍良业突然开口:“庄子上的王府两卫,是陛下从其他军营里调拨过来的,有的人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有的没有上过,但是经过这么久的训练,本事一点不比长安城的千牛卫差。”
“不过,若说比起大唐最精锐的玄甲军,不好说,没有比过,毕竟,玄甲军是百战之师,不是营地里单纯做些训练,就能训练出来的。”
裴行俭心惊,却依旧点头应和着伍良业的话。
王府两卫,只是靠着训练,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李复带着人直奔演武场去了。
到这个时间,白天里的训练应该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聚集在演武场,苏定方要训话,要回忆今天一整天的训练,哪里有做的不到位的,明日训练做出改变。
等到演武场完事儿之后,就是用晚饭的时间了。
李复的皂靴碾过沙地时,正撞碎一缕飘来的炊烟。
这会儿军营的后厨已经做好了晚饭,阵阵香味儿飘散在军营之中,引得人食指大动。
本就折腾了一下午,腹中空空,这会儿恨不得十个饼子两碗汤的炫饭。
李复的马在演武场边停下,翻身下马。
伍良业和裴行俭亦如是。
演武场高台上,苏定方的铁甲映着残阳,台下八百锐卒列阵如狼群,喉间滚着饥饿的呜咽。
正好,演武场上的事情接近尾声,训话声戛然而止时,暮色恰好漫过点将台。
\"开饭。\"
这两个字落地刹那,演武场突然活过来。聚集在演武场的兵士们纷纷起身,有序朝着食堂走去。
即便是再累,再饿,吃饭的纪律也要保证。
军营之中,禁止哄抢,禁止一哄而散。
苏定方下了高台,来到了李复跟前。
“末将拜见殿下。”
“无需多礼,走吧,咱们找地方说话。”
“是,殿下,请。”
一行人来到了中军厅中,李复率先落座。
“定方,今天给你带了个徒弟过来。”李复笑着,目光示意裴行俭。
“学生裴行俭,拜见苏将军。”
李复哈哈一笑。
“叫什么苏将军,叫老师。”
“是。”裴行俭恭敬应声:“学生裴行俭,拜见老师。”
“等会儿。”苏定方止住了裴行俭的话语。
“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苏定方的目光看着十三四岁出头的裴行俭,上下打量着。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个学生来?
这是什么意思?
兵学院不是,今年入秋的时候才会开放吗?
怎么就提前招学生了?
李复将在书院门口见到裴行俭的事情说了说。
“这孩子是到庄子上来求学的,但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等到夏天才会招收新的学生,他人在长安城,消息不便,就住在了庄子上的客栈里,但是总不能让孩子一直都住在客栈里等消息,我看此子心性坚韧,志向不同寻常,就带到这边来了,让他先在军营里待着,历练历练,跟着你学学本事。”李复笑道。
苏定方倒是疑惑了。
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随便门口捡个孩子,就这么上心了。
而且还带到了王府两卫的营地里。
这营地,可是军事重地,寻常人不得入的地方。
还让自己收这孩子做弟子.......
苏定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裴行俭.......”苏定方看着眼前的孩子:“裴家人?”
“是。”裴行俭应声。
“裴家人还能跑到庄子上来,想要进书院读书?”苏定方满眼疑惑的看着李复。
你这是捡了个什么孩子回来?
裴家人唉?
“这孩子出身河东裴氏,定着五房之一的中眷裴氏。”李复解释着:“他的父兄,都被王世充所杀。”
提起王世充,苏定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的父亲,是裴仁基,兄长是裴行俨?!”
“是。”裴行俭再次应声。
苏定方倒吸一口凉气。
这孩子,虽然是出身裴家,但是三族都没了.......
虽然身处长安,但是.......
难怪要来庄子上求学。
但是,他在长安城里.......
“以你的家世,以及先辈功勋,陛下应有旨意,准你入弘文馆,为弘文生。”
“你放弃了进弘文馆?”
“是。”裴行俭将方才说过的理由又解释了一遍。
苏定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既然有殿下引荐,那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苏定方应声。
知道了裴行俭的身世之后,苏定方也明白了李复的意思。
这孩子,有如此经历,如此身世,心性不可谓不坚韧。
这样的孩子,适合军营,适合学兵法韬略。
至于说夏天过去进书院的事,也可以。
文武双修嘛,不是什么难题,不过辛苦一些而已。
但是对于这孩子来说,是大有裨益的。
李复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定方。
“愣着干什么,还不拜见你的老师?”
裴行俭愣了愣,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着苏定方拱手行礼。
“学生裴行俭,拜见老师。”
若是先前刚来军营当中,只是礼数上拜会苏定方,那么这一次,师生的名义,算是定下来了。
“虽然你成了我的学生,但是你是否适合学习我的兵法谋略,我还是要观察一番的。”苏定方认真的说道:“在军营里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至少在你进书院之前,你在我麾下,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学生而对你有特殊的照顾,在训练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这般年纪,还在长身体,训练的强度,比不上军中的士兵,我会酌情进行调整。”
“你有心入书院,又要在此学兵法韬略,那么,将来你要付出的心血,就势必是比寻常人更加多,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会更加劳累,这些,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半途而废。”
“学生定不负老师期待。”裴行俭的话语,掷地有声。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李复说道:“对了,行俭,你在长安城,住在哪里?往后你在军营里常驻,需要跟长安城里的亲戚打声招呼吗?”
“学生书信一封回去,交给舅舅就好。”裴行俭说道。
“行,那剩下的,就交给你老师安排了。”李复看向苏定方:“这孩子这两天都住在客栈里,你一会儿着人陪着他去客栈收拾收拾,以后就让他住在军营里好了。”
“好。”苏定方应声。
“行,时候不早了,我和伍良业就先回去了,夫人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李复笑了笑,潇洒的挥了挥手,带着伍良业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当天晚上,裴行俭在军营当中安顿下来。
苏定方告诉他,或许,这是最后一个舒适的夜晚了。
从明日开始,训练就要开始了。
想要学兵法韬略,最基础的底子也要打好,他不需要一个文弱的徒弟。
但凡带兵,若是非身强体壮,到了军伍之中,也只能是拖后腿的存在。
此时的裴行俭正是心志勃发,无所畏惧的时候,他迫切的想要学到真本事,想要将来不依靠任何人,想要在朝中出头,重振自家门楣。
而非出去到外面,再被人说起,说起的是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乃至于,说起河东裴氏,才有自己说话的资格。
夜晚,苏定方坐在书案前,交代着身边的校尉明天训练的事情。
交代完毕后,校尉也是好奇。
“将军,听说您今日收了个弟子?”
苏定方点点头。
“恩,明日他也跟你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军营里该有的规矩,也要在他身上立着,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他年岁尚小,还在长身体,也没有你们这么扎实的底子,训练强度上,要调整,别一上来就把孩子给训练废了。”
“是,既然是将军的徒弟.........”
“我说了,一视同仁,将来他的底子打好了,与你们也是一样的。”苏定方说道:“上了战场,敌人可不管你是谁的弟子。”
“是。”校尉连忙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