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芒向来能安抚人心,然而此时,蜡烛与煤油灯加在一起,也无法彻底驱散众人头上不祥的阴云。餐厅正中心的画像上,那位与玛利亚.弗雷德里克一模一样的女子,用无机质的碧绿眼珠俯视眼前的闹剧。
烈德拉姆先生不在,那么唯一与城主有联系的管家南山,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尤其是推理小说评论家坂东九三郎,他又害怕又愤怒,跟个连珠炮一样不断发难。
“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呀!居然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
南山先生干巴巴地说:“坂东先生,三天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在那之前……”
“三天!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这座城里的某个地方也许有杀人犯啊!那个杀了当麻的杀人犯!我一秒也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城堡我不要了!我要离开!让我离开!”
喊到后面坂东自己先崩溃了,抱头蹲下不断尖叫。
和树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大声安抚:“坂东先生,请冷静下来!我们这里有警察有侦探,一定可以把案件破解的!”
“皆川说得对啊!”
“不要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就把眼前的案子按照常规流程来办!”
“只要抓住凶手,把人控制起来,我们还是能安全度过这三天的!”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话语中,坂东九三郎重新燃起了希望。明智健悟作为警察,还有三位少年少女为他担保,理所应当成了临时负责人。他在推理女王多岐川薰与英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的监督下搜完了案发现场,日用品不必多说,唯一与案件有关的只有一封被塞进箱包的信件,内容与南山先生之前说的对应上了,是烈德拉姆先生要求当麻自己找机会悄悄回到房间。
物证几近于无,接下来的步骤同样不顺利。在挨个询问不在场证明时众人无奈地发现,因为台球游戏实在拖得太长,暖炉烘烤,提供的酒水饮料也很充足,除了一直没有出现的皆川和树,每个人在案发时间附近都被目击离开过游戏室。
和树叹了口气,鼓励大家:“没关系的,我们再想想。这世上又没有完美犯罪,一定只是哪里遗漏了什么。”
坂东九三郎越听越害怕,完美犯罪……怎么没有呢?但是不可能啊,他、他们已经死了!当麻、当麻的事一定只是巧合吧?然而恐惧无法遏制,他再次崩溃,哭嚎着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明智健悟看着他若有所思。
来自美国洛杉矶的爱德华.可伦坡挠挠头,站出来试图控制有些失控的局势:“各位!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觉得有一个可以推断出凶手的线索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和树松了口气,揉了揉耳朵,坂东先生叫得他耳朵生疼。
可伦坡开始推理:“我家伯母呀,她是个推理小说迷呢!但是如果我借她读过的小说来看,我刚开始读,她就会把故事情节都告诉我。凶手也是因为预先知道在推理谜题中的‘当麻蜡像’会被如何‘杀死’,所以才有办法事先将当麻女士本人以同样的手法杀害吧?”
犯罪采访记者真木目仁自以为明白了一切,赶紧接着少年侦探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凶手就是收到信的这小子,还有南山先生!”
管家整个人都慌了,和树居然还在点头:“嗯嗯,我可以、呀!明智大哥你为什么踩我?”
因为真木目姑且还是有点脑子的,所以他重点怀疑的是看起来更聪明的管家。
和树:?
“没错!管家比我们要早到这座城堡,只要你想,偷看那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怎、怎么这样!我没有看过信!”
“那你说还有谁啊?”
真木目咄咄逼人,金田一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明智今天怎么回事,这种事对方应该也看出来了才对,却一直一言不发,但是人高马大的南山先生都要急哭了啊!必须站出来了!
他说:“知道信件内容的还有一个家伙,那就是mr.烈德拉姆本人!”
众人哗然。
“啊!”
“那、那难道是mr.烈德拉姆把当麻给……”
“别说傻话了!烈德拉姆不在这座城堡里!”
金田一打断了议论:“但实际上,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和树恍然大悟:“对哦!就像今晚那个蜡像的谜题!本来应该是南山先生等大家吃完,再把我们引到游戏室的。因为七濑的关系,实际发现时间比预定的要早一些。如果看不到现场的话,烈德拉姆先生不可能刚好在那时开口,要我们解谜。”
南山赶紧点头,七濑也明白了:“毕竟我落下东西是突发事件呀!”
金田一对小伙伴们的配合非常满意:“还有一点,如果他是在外面用隐形摄像机观察的话,知道发生了真正的杀人事件,一定会跟我们说一声,也会和警方联络才对。”
坂东九三郎哆嗦着,舌头与牙齿都不太听使唤了:“这么说倒是……可是,既然如此,他现在藏在哪里?”
“这座城堡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金田一流下一滴冷汗,“我想说的是,说不定mr.烈德拉姆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混进了我们之中!”
“什么!”
“啊……居然是这么一回事!”爱德华.可伦坡惊呼,“我就说‘烈德拉姆’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各位听说过《闪灵》这部恐怖电影吗?”
“闪灵?”
多岐川涉猎颇广,她已经明白了,抿了抿嘴唇为大家介绍:“那是美国作家史蒂芬金的小说,也被拍成了电影。它是以科罗拉多的一座老旅馆作为舞台,描写一个被亡灵附身的男人打算杀死家人的故事,是恐怖小说的杰作……”
“那、那又怎么样呢?”
“电影里出现了‘烈德拉姆’,也就是REdRUm这个词。”可伦坡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支笔,在旁边雪白的桌布上书写,“看好喽?把这个词倒过来写的话……”
“mURdER!”
“谋杀!”和树惊呼。
坂东先生看起来要晕过去了,可伦坡放慢了语速,双手撑在桌子上,抬眼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也就是说,有一个自称‘谋杀’的人,混进了我们这十一个人里!”
真木目仁再次把矛头对准管家:“南山先生!你是管家,应该知道烈德拉姆的真正身份吧?”
“快、快说啊!”
南山先生搞不懂一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工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性命要紧,他纠结了一会儿,便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其实我也没见过烈德拉姆先生。”
多岐川薰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连雇主的脸都没见过吗!”
“是、是真的!两个月前,我供职的秘书派遣公司突然收到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封信,指名要我代替他主持这个神秘夜活动……”
“指名?”和树问,“就是说烈德拉姆认识南山先生咯?”
南山迟疑:“我从事这一行多年,被许多人雇佣过,外国客户也有接触,主持的派对酒会也不少,兴许是作为客人接触过也不一定,所以对各位都没有印象。”
“怎么会这样……”
“包裹里除了信,还有一大笔钱和详细资料,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堡……”
“请等一下,mr.南山!”英国犯罪心理学专家理查德.安德森站出来打断,“你刚才说,包裹里面有封信对吧?那是用信纸写的,还是用留言卡一类的东西写的?”
“是信纸。”
“信纸的颜色是?”
“我记得是非常普通的白色……”
人们满脸迷惑,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明智健悟站出来用手势示意大伙保持安静。
理查德逼问:“上面的文字是竖着写还是横着写?”
“这个……我一时想不起来!可我的确是看过了……”
“那么,那个包裹的邮戳盖在哪里?”
南山紧张地把双手搅在一起,却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这……这我也不记得了!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坂东九三郎最沉不住气,不顾阻拦脱口而出:“你问什么都没用啦!他反正只是信口胡说吧!”
然而气势汹汹的理查德.安德森反过来维护了管家,认为他没有说谎。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流利地回答出了我刚才所有的问题,反而很有可能是在说谎!”
“为什么呀?”和树不解。
理查德蓝色的眼睛一贯带着笑,现在他正经起来,和树才注意到胖大叔的眼神相当锐利:“说谎的话,竖着写也好、横着写也好、邮戳的位置也好,随便说说就行,我们也无法核实;但是他说‘想不起来’‘忘了’!这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人在说谎的时候,因为害怕遭到怀疑,会毫无必要地说得非常详细……不愧是犯罪心理学家呢。”明智健悟终于舍得开口,并顺势追问,“南山先生,还有什么关于你雇主的信息吗?”
“不、不知道,那封信是机器打出来的,没有其他特征。”
玛利亚.弗雷德里克轻声说:“现在连‘烈德拉姆’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了……”
“看来,我们好像彻底跳进捕鼠器里面了?”爱德华.可伦坡感叹,“跳进了mr.烈德拉姆的杀人游戏的圈套中!”
“那……那这个神秘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人而计划出来的吗?”
“对,而且别忘了,这个活动是四天三夜,目前日程还有三天。”
金田一收起了所有的不正经,“也就是说,mr.烈德拉姆自导自演的杀人剧,还只是揭开了序幕而已。”
“走吧,美雪!”时间太晚了,金田一转身招呼青梅回东之塔休息,七濑美雪看了看神态各异的同伴们,仿佛发现了什么但没说出口,乖乖跟在竹马身后离开了。
和树有点诧异,就这么走啦?不需要叫大家聚在一起吗?
少年瞅瞅身边的明智大哥,大哥好像在思考,所以才没有阻止,那我来说吧?
和树张、张不开嘴!他惊慌中灵光一闪,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金发女子。
德国的天才法医玛利亚.弗雷德里克柔柔地笑着,食指轻轻靠在丰润的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
真的是她!
和树鼓了鼓脸颊,愤怒地瞪了回去:这可是关系到大家的性命啊!
法医小姐眨眨眼,转身离开。和树一个冲动跟了上去,一贯敏锐的明智根本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动作。
弗雷德里克住在西之塔,与东之塔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和树跑进进入西之塔必经的小暖炉房间,女郎果然正在里面等自己。
“为什么不让大家聚在一起!”和树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率先开口质问。
血族很久不曾看到黑暗种族的新生幼崽了,坐在椅子上耐心解释:“犯人做足了准备,我看见了,对方一旦发现没有办法杀死目标,就会毁掉这座城堡,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一段话槽点很多,和树努力捋了捋,随即发现了一个震撼人心的事实,“你就看着犯人做完了所有前期准备,没有阻止?”
“当然,因为我想找到一个答案。”“玛利亚.弗雷德里克”温和地说。
“什么答案也不能拿人命去换呀!犯人到底是谁?我们必须抓住他!”
和树脚下的影子回应主人的渴望,扭曲了形状,蓄力扑向“玛利亚.弗雷德里克”,却始终无法靠近,只能懊恼地像只小狗一样围着“女人”打转。
多么有创意的想法!将力量全部封印进影子,从而用拟人的肉身躲过规则限制吗?
血族维持着魔法屏障,垂眸好奇地欣赏着这一杰作。然而它后知后觉,终于从对话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抬头困惑地问:“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呢?”
……诶?
和树缓缓瞪大了眼睛,他只是单纯,并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