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府城。
郊外二百里有一山名为齐柳山,乃是筑基家族齐家的大本,拥有二阶上品灵脉,三大筑基修士坐镇,族中老祖齐春申更是筑基巅峰的修士。
据说齐老祖大限将近,却在一次外出寻找金丹机缘时得到一延寿灵丹,成功延寿二十载。
三年前,齐老祖回归家族,自称金丹机缘难寻,不想最后二十年蹉跎他乡。
于是创办一个名为花鸟社的养老组织,平日邀请同好花鸟的道友一起交流,纵情于山水之中,也算聊以度日。
不过花鸟社的入门门槛颇高,都是与齐老祖一般前路无望的筑基老修士。
经过三年发展,花鸟社已经拥有十数位筑基社员,都是附近筑基家族的老年筑基。
其中不乏与齐老祖修为相等的筑基巅峰修士。
这日。
一座风景秀丽的荒山上,
一场流觞曲水的雅致宴会刚刚结束。
各位筑基老修士收起放浪形骸之态,或抱琴,或收笛,或驾鹤,与众同道拱手告别,飘然离去,一派山中老神仙的模样。
只有两个气息深沉的老修士留了下来,聚于一方石亭之中。
齐春申便在其中。
“曾道友,你托老夫打听的事有信了。”
“大同会竟是真的?”
坐在齐春申身边的是个身穿蓝色员外服,好似个老财主的老年修士,头发稀疏花白,但打理的颇为整洁干净,显然是个重视生活质量的人。
老修士名为曾安,一介散修,苦修一百二十载,终于修行到筑基巅峰的境界。
然而散修再想前进一步,突破金丹境界,何其艰难。
他于筑基巅峰上蹉跎三十年岁月,却仍然难以窥见金丹的机缘,于是找了个筑基家族挂靠养老,平日里也颇为悠闲。
直到齐春申忽然搞起了什么花鸟社,他碍于同道好友邀请,也就勉强加入其中。
本事打算随便来上几次,应付一下,消磨些时光。
没想到一次意外,让他发现了花鸟社的真面目,原来这花鸟社社长齐春申当年外出得了延寿机缘,这机缘便是来自一名为大同会的神秘组织。
甚至传说中大同会大爱世人,多次拿出金丹机缘赠予有缘人,即便是他这种前途无望的老修士也能有机会拿到。
这让曾安对花鸟社的活动开始上心了。
经过他的刻意交好,终于让齐社长松了口,答应帮他问询一番,想到突破金丹的机缘从天而降,他实在难以抑制心中激动。
齐春申看着曾安一副迫不及待把头伸过来挨宰的模样,也是暗暗一叹。
当年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一听到苍狼道友说有机会突破金丹境界,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还赌咒发誓说自己什么都愿意付出。
最后他固然是突破了,延寿二百载,但从此自由性命操于人手。
仔细计较下来,也不知道是得是失。
不过这点感慨很快被他压下。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选的,用不着怨天尤人。
他轻咳一声,以一种很是勉强的语气道:
“曾道友,此事我只与你说,你可万万不可告知他人,否则老夫此处怕是要被人踏破不可。”
曾安连连点头:“齐社长,你尽管放心,这事我连徒弟都没告诉。”
他一心苦修,未曾嫁娶,年轻时的家人早已死了个干净,倒是还有些曾侄孙,曾曾侄孙辈的后代,却也与他没了牵挂。
他现在最亲近的当属收来养老的徒弟,连徒弟都瞒着,可想他的机密。
齐春申这才点头道:“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他其实巴不得曾道友替他暗地里多宣传一下,但为了保持神秘和档次,这些话依旧每次都要提醒。
“首先,老夫要恭喜曾道友。因为大同会急需人手的缘故,所以关于曾道友的事情,我与会中一说,那边便答应老夫,说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过来考察。
如果曾道友符合要求,便能申请入会。
而一旦确定入会,便能得到一桩金丹机缘,据老夫所知,突破几率在八成以上。”
曾安顿时大喜过望。
他本以为所谓的金丹机缘也就是一份结丹灵物,能增加一两成的突破几率,便是了不得了。
没想到会有八成几率。
难道是……
他脑海中闪过一些广为流传的魔道秘法。
他当年苦无突破之时,也曾狠心一起,想要去寻魔道突破金丹的秘法,哪怕手段残忍些。
结果他很悲哀的发现,就算是号称惨无人性,天怒人怨的魔道秘法,涉及到金丹层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寻到的。
没有那份关系和缘分,他就是想出卖良心都没机会。
“齐社长,不知会中使者何时才会过来,老夫也好早些准备。”
齐春申淡淡笑道:“曾道友,考察便是考察,我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说不定我与道友说话前,他已经来了,现在考察完了也不一定。”
“那毕竟是一份金丹机缘,道友莫急,会中虽然急需人手,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收的。”
“是是。”曾安连连点头,“是我孟浪了。”
只是他还没冷静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
“齐社长,你与大同会如此熟悉,怎的不见大同会赐下一份金丹机缘于你?”
齐春申叹了口气,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曾道友,你真的相信世间会有大同会这样互帮互助,人人为我的组织吗?”
曾安愣了下,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齐社长的意思是大同会之事是骗老夫的?”
齐春申摇摇头:“非也,大同会自然是确实存在的。
只是老夫想要告诉曾道友,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一份金丹机缘何等珍贵,想要得到,就必然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曾安却笑道:“我还以为是何事呢?老夫修行这么多年,早已不信什么免费的午餐,如果真有这种无私付出的组织,老夫反而还要担心是否有诈。
原来是要付出代价的,那老夫反而放心了。
老夫余下寿元不到二十年,如果这都不敢拼上一把,就白白修行了这一辈子。
难以承受的代价是什么?
只要不是老夫的命,什么代价都可以承受。”
齐春申苦笑:“还是曾道友看得通透,既然如此,道友便安心等待吧。
最多半月,道友是否能被选中,会中都会通知老夫。”
曾安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朝齐春申拱手感谢。
“待到老夫入了大同会,必然携重礼来感谢社长。”
“便等着曾道友的好消息了。”
齐春申回礼。
直到曾安离去,齐春申都还坐在原地,心里估摸着介绍曾安入会的功勋,加上他攒下的功勋点,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一千功勋点。
“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吧。”
按照大同会新增加的规矩。
他介绍入会的成员,每一个成员都会给他十功勋点的奖励。
并且新成员在成为正式成员前,每一次完成任务之后获得的功勋点都会有十分之一成为他的奖励。
也就是说,理论上他介绍十个成员入会,待到这十人都成为正式成员,那么他躺着都能恢复自由。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人是会死的。
他回到齐家三年有余,明里暗里介绍了八人入会,被会中选中五人。
五人都成功突破为假丹修士,成为大同会的预备成员。
但短短三年,五人中已经有一人死于猎妖行动中。
随着金鹏妖脉三阶下品的妖王被一个个猎杀殆尽,他们的猎杀环境就越发严峻起来。
毕竟其他妖王又不是傻子,一开始消失几个妖王还能当做同类相残,新老妖王的更替。
这种事几乎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
但随着妖王消失得越来越多,即便有遮天蔽地大阵遮掩动静,其他妖王也发现不对劲起来。
妖王拥有不输于人的智慧,只不过平日里生存的环境让它们习惯了原始丛林的法则,习惯用肌肉说话。
当它们运用智慧之时,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噩梦。
齐春申犹记得,自己在金鹏妖脉猎妖四载。
一开始是申请苍狼道友和暴猿道友协助,辅以遮天蔽地大阵,猎杀起三阶下品的妖王来,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事后还能收获颇丰。
不过他深知猎杀妖王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所以每一次他选择猎杀目标之时都是慎之又慎,确定是个好欺负的三阶下阶妖王,最好是突破不久的那种才敢出手。
所以别看与妖王真正战斗时间不长,但前期准备工作,调查情报等等都需要在附近埋伏大半年时间。
安全第一嘛。
他顺顺利利过了两年,成功猎杀两头妖王,与他同为新人的老龟道友也是相同战绩。
两头妖王,每头价值一百功勋,但其实真正收获只有一功勋,成本就得九十九功勋。
好在妖王的收藏都算不错,每一次战利品兑换都能带来上百点功勋的收获。
但这些战利品也是要与前来协助的道友分润的。
因此两次任务成功,也就给他带来了一百多点的功勋。
所以后来老龟道友找到他,准备一起合作的时候,他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这样的话,两人都无需邀请其他人协助,遮天蔽地大阵申请一次就够了,成本大大降低。
后来两年,他与老龟道友合作,在遮天蔽地大阵的帮助下共计猎杀两头妖王,都是三阶下品。
但收获的功勋点却是两百多。
他满怀信心,觉得按照现在的进度,用不了十年,他就能恢复自由身。
结果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当他们再一次围猎妖王之时,却被妖王打了个埋伏——两头妖王忽的从洞府中杀出,其中一头还是三阶中品的老妖王。
若不是遮天蔽地大阵发动之时无声无息,威力强大到可以当做一位金丹修士,还有老龟道友手中的龟壳法器可以趋吉避凶,他们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事后为了赔偿被妖王损毁的遮天蔽地大阵的阵盘,他们两人各自赔偿了五十功勋,可谓是亏到姥姥家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个意外。
直到老龟道友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金鹏妖脉中忽的多了双掌之数的大同会的预备成员。
他们也在彼此合作,借助大阵之力猎杀妖王。
竞争对手的加入使得他们想要猎杀妖王更加艰难,不得不聚集更多的假丹修士来做一个任务。
原本两个假丹修士就能完成的猎杀任务,如今必须达到四位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就是功勋的积累从十年变成了二十年。
直到那一日。
他们好不容协商完毕,准备拿一位新晋妖王开刀。
一个三阶上品的妖王埋伏在妖王洞府外。
他们还没来得及布阵,就见妖王杀出,他们这些假丹修士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不是他恰好负责操控阵盘,迅速开启遮天蔽地大阵隐藏自己,他恐怕也要丧命妖王手下。
昨日还并肩作战,私下里为了几点功勋而勾心斗角的同伴就这么死在妖王手下,连遗言都没留下两句。
他怕了。
这大同会不管来历多古老,会中坐镇的高手多强大,他们这些被称作预备成员的假丹修士显然在人家眼中就是个炮灰一样的角色。
于是齐春申再也不敢去猎杀妖王。
按照会中的规矩。
每完成一个任务,就有一年的休息时间。
他独立完成两次任务,与老龟道友合作完成两次任务,共计三年的休息时间。
一旦休息时间过完,每一年都需要向会中缴纳任务滞纳费,第一年十功勋,第二年二十功勋,以此类推。
直到完成一个任务,滞纳费才能重新计算。
一旦功勋不足,又不肯完成任务,那么就是神魂寂灭的下场。
齐春申回来了三年,休息时间已经用完,从下一年开始,他就要开始缴纳滞纳费。
不过齐春申自认为已经找到了这条规矩的漏洞。
他只要不断为会中介绍新成员入会,那么就能源源不断得到功勋点,甚至还有得赚。
等到第十年的时候,他再自己出钱买上一颗三阶妖丹交给会中,于是不仅能多休息一年,滞纳费便能重新计算。
反正会中只要求妖丹,却没说过一定要新鲜的妖丹。
所以他的成本就能大大减少。
理论上来说,他可以在不以身犯险的情况下,就能积累到一千功勋。
又或者说,他直接赚到一千万灵石,买下十颗三阶妖丹就能脱离大同会。
所以他一边尽力为会中寻找合适成员,一边开始存灵石,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部分身份。
曾安是如何知道他和大同会的关系,不就是他主动暴露的嘛。
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为家族带来一定的风险,但为了他这个老祖宗的自由,这点风险是不可避免的。
齐春申看着远处的树海,风吹拂而过,山中发出簌簌的声音,好似山神的低吟。
他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那日他不曾与苍狼道友相遇,不曾那么草率答应加入大同会,那么他……
“大概是会后悔吧。”齐春申自嘲一笑,“这可是金丹啊。”
“而且……四百二十六,这是我现在积攒的功勋点,只要我拉的人够多,就一定能攒够,百年之内,重获自由,未必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