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真山。
闻人月双手环抱着余闲的胳膊,并肩行走在后山的小道上,两人之前的小小芥蒂在余闲的睡服下,很快得到解决。
小道两侧种着常绿的松柏,向上蜿蜒的石阶很有隐士的风范。
石阶上洒落了很多松针树叶,脚步轻轻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师父她不敢去见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后山,便是我想去见她,她也不是每回都见我。”
闻人月面色红润,身上满是得到滋润的光泽,但说起突破失败的师父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数月前,月真派剿灭红叶镇叶家之后。
她师父就将掌门大权交托与她,而后便陷入了闭关之中,以求突破筑基境界。
在此期间,身边的余前辈命人送来了一份筑基灵物,还有一颗辅助突破筑基的护脉丹。
如今闻人月甚是庆幸有这颗护脉丹在,否则自家师父突破失败,必定是经脉寸断而死。
但即便活了下来,师父也是元气大伤,修为退转到练气七层。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玉兰一样,突破之时各种辅助灵丹齐全,还有余闲这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在一旁守护。
但这些都不是她师父不敢去见余前辈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师父老了。
定颜丹也无法弥补突破失败后容貌衰老的后果,原本师父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和她站在一起,就像她的姐姐。
但现在的师父已经和四五十岁的妇人没有什么区别,皮肤松弛,眼角的皱纹即便用再多的水粉也无法遮掩。
想起师父看到自己容貌后,那副伤心绝望的模样,闻人月目光就不由看向身边男人。
这才是师父绝望的原因。
余闲听到柳掌门的境遇只是微叹了口气。
人有亲疏之别。
柳掌门即便伺候得他很好,他却不可能为她提供与玉兰一样的待遇。
一份筑基灵物,一颗护脉丹,已是极限。
毕竟像厉哥这样的散修为了一份筑基灵物都得与坊市签订五十年的供奉契约。
就这,还是看在余闲的面子上。
两人说说走走,很快就看到了一座搭在山腰上的小院子。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同样也很冷清。
“师父,月儿来看你了。”
进门时,闻人月提前打了个招呼。
“还有个客人和我一起来了。”
“师父还好端端的,只不过是突破失败,又不是要死了,有时间来天天看我,不如省点时间修炼。
如今月真派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任性了。”
屋内的柳掌门絮絮叨叨的说着,颇有种老妈子的感觉。
余闲听得有趣,不由笑了一声,算是给柳掌门提个醒。
果然,柳掌门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脚步声匆匆响起,屋子大门哐当一下关上。
“是,是余前辈吗?”
隔着一扇门,柳掌门的声音有些颤抖。
余闲朗声道:“是我,柳掌门不想见我吗?”
尽管这一扇薄薄的门对他而言和没有一样,他却没有以神识观测屋内的场景。
柳掌门强撑道:“妾身愧对前辈一番情谊,况且如今妾身人老珠黄,无颜再见前辈。”
余闲沉默了会儿,没有说什么一定要见的话。
“我要去上阳城了,这次来是向你们辞行的。”
柳掌门道:“妾身祝愿前辈一路顺风。”
余闲道:“我走之后,再回来的机会就很少了。
你如今已经不是月真派的掌门,身上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负担,如果你愿意想跟我走,我带你一起。”
他知道,柳掌门必然是不会跟他走的。
毕竟她连面都不敢见。
所以这句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但可以让女人感动到死,彻底爱上他。
至于这份爱有什么用。
余闲也不知道,但被人爱好过爱别人。
果然,柳掌门闻言再也忍不住心中悲伤,声音哽咽道:
“前辈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妾身习惯了月真山的风景,不愿再远行。”
余闲叹了口气:“好,我不勉强你。”
“月儿,我走了,伱陪着你师父吧。”
他拉过闻人月的手,往她手掌上放下一个白玉丹瓶,里面是一颗金灿灿的筑基丹。
柳掌门筑基的时候,陈伊还未与他相认,后来他又被红粉桃花经困住心神。
因此只能说时也命也。
柳掌门若是再晚个半年筑基,那么或许就能以筑基丹筑基,多上两三成的成功几率。
即便突破失败,也不至于落个元气大伤,年老色衰的下场。
毕竟他手中两颗筑基丹都是为玉兰准备,所以只能给柳掌门一份筑基灵物。
但如今金丹大腿在侧,他估计自己今后再也不会缺筑基丹了。
因此哪怕手上只剩下一颗筑基丹,也给的十分痛快。
“余前辈,这是?”
闻人月目光惊诧。
余闲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表示嘘声,传音道:
“你好好陪着你师父,这是筑基丹,我记得你师父尚不满五十,好生修行,还有一次筑基机会。
赵家坊市的那位厉供奉不就是二次筑基而成,你的玉兰姐也是如此。
你师父难道就不行?
若是筑基成功,恢复容颜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了,下次突破就不要在你们月真山了,去赵家沟。那里有我布置的聚灵阵,我已经吩咐下去,赵家不会有人拦你们的。”
闻人月一双美眸瞬间迷蒙一片。
她的心性本就纯真,在师父的洗脑下,对于余闲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拜。
如今筑基丹在手,她更是有种愿意为他去死的冲动,哪怕这筑基丹不是给她的。
“余前辈,你对我和师父实在太好了……”
闻人月紧紧抱住余闲,脑袋埋在怀中,哗啦啦开始流泪。
“现在都是闻人掌门了,不要和小孩子一样,待你筑基的时候,不要学你师父傻乎乎的自己蛮干。
差人去赵家坊市给我传个消息,我也给你准备一颗筑基丹。”
余闲随手画了个小饼,擦去闻人月眼角泪痕,悄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没有强行与柳掌门见面,算是给彼此留一个最美的印象。
况且筑基丹也不是万能的,柳掌门仍旧可能筑基失败,到那时候,他们才是真正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不过那时候,他身边应该有新的女人了吧。
余闲很不着调的想着。
柳掌门只是他身边的过客,若是留不住,便不留,他也不会为此太过伤心。
如果真要比较起来,大概就相当于身边养的一只宠物去世了。
……
良久。
闻人月敲响师父的房门。
“师父,余前辈走了。”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体态妖娆,却是容貌老态的熟妇人。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眼角皱眉略深,满头灰黑相间的长发,让她多了几分老气。
正是突破失败的柳掌门。
“我知道。”
柳掌门面无表情,眼睛红肿,眼中已经含有死志。
闻人月见到师父灰寂的眼神,心中一颤,智商占领高地,连忙递过丹瓶道:
“师父,这是余前辈给你的筑基丹。他说让你不要放弃,他在上阳城等你。”
这后一句是她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她怕自己不加这一句,师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着她没了。
果然,柳掌门见到闻人月手中丹瓶,眼中骤然绽放出璀璨的神采,有些不敢置信道:
“他真是这般说的?”
闻人月硬着头皮点点头:“是。”
柳掌门虽然感觉自家徒弟神情有些不对,但筑基丹做不得假。
她心中已经被巨大的惊喜填满,疲倦的身体中仿佛突然有了无穷的力量。
“月儿。”
“师父,月儿在呢。”
柳掌门眸中含羞,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朝着闻人月浅浅一笑,
“师父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余前辈,待我突破之后,我要去追随余前辈,为他付出我的一切。”
这是她在徒弟面前第一次直抒胸臆,但说的却是这般自然,这般理所应当。
闻人月呆呆点头,脑中却是闪过一个念头。
“我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