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竹短笛在他手中挽了个花,然后冲着三娘的位置虚虚一点。
这一回三娘早有防备,在地上一滚,那几枚银镖就扎在了卫芸已经没有知觉的尸体上了。
三娘瞧了一阵大怒,明明离功德圆满还剩下一步,只要她将人带到乱葬岗,折磨死她,再自杀,这一世的苦难就算是到头了。
可易平安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三娘双眼通红,好似滴血一般,她握紧手里的刀,慢慢的站了起来,一脸凶狠的望着风轻云淡的易平安。
“没有卫芸,我就只能拿你的命去祭我的孩子跟亡夫了,易兄弟希望你不要怪我。”
易平安,仍旧平静的望着她,“三娘,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三娘出手就是杀招,但易平安身上的功夫,不知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强了多少倍,就算身上的毒性未尽除,但仍稳占上风。
不过几回合,三娘身上就已经血迹斑斑。
那青竹短笛在易平安手中轻轻一转,指向三娘的那端就弹出一截尖利的匕首,端的是削铁如泥,但凡三娘身上被划到之处,皆是皮开肉绽。
很快她就败下阵来,浑身上下崩开的口子多不胜数。
她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望着易平安,语气卑微祈求道。
“易兄弟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让我死也是应当,只一件,能不能求求你,将我的带到我夫的坟前再取我的性命,我怕死后找不到他们……”
其实暗桩杀人多是用毒暗杀,基本一招毙命,绝不浪费时间。
易平安这般在对方身上划了几十刀,每一刀却小心的避开要害,不过是为了惩罚三娘的恩将仇报。
可到此时,他看着她如此卑微的祈求,却也没了报复的心思。
顿了片刻,才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丸子扔到她面前。
“服下去,三刻之内保你不死,足够你自己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三娘毫不犹豫的将那丸子吞下了去,她勉力的起了身,踉踉跄跄的往乱葬岗去了。
易平安没有再追过去,就算易三娘只是找个借口想要逃离也没关系。
因为三刻之后那枚丸子外面那层药效化掉,里面的毒会真正挥发出来,她一样得死。
他看着卫芸的尸体,想了想,低啸一声,从空中召唤出一只飞鸽。
自怀中取出一根红色丝线系在那鸽子腿上,然后放了出去。
……
彼时许莲台下在棠阁听程前回话。
自打从宣和镇来到程府后,程前很是避险,从未避开程砚卿单独见她。
今日倒是稀奇。
“夫人……你去劝劝大人吧……”
程前苦口婆心的哀求道。
许莲台一脸难以置信的懵,“你是说……你们大人,独自一人在后花园里的亭子里饮酒?”
程大人一向自律,平日里就甚少见他饮酒,更别说像今日这般自斟自酌。
“是……”
“为何?”
许莲台不解,但总要事出有因吧。
“属下也不知。”
程前有心想告知一二,但他知道的也并不比夫人多。
他只知道大人从书房来棠阁时心情还是好的,不知怎的,去而复返便撂了脸。
从书房忙到半夜,眼看到了就寝时分,竟然又去后园的湖心亭饮酒了……
从前,从来没有过这般情况,他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夫人,总觉得大人现在的一喜一怒皆跟她脱不了干系。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程前却不敢说出口。
依着夫人如今有仇必较性子,他可不敢头铁的迎难而上。
否则依着大人如今对她看重的程度,自己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许莲台想了几许,也未想出所以然,罢了,过去瞧瞧就是。
哄人,她虽然不在行,不过倒是可以练习一下。
她起身唤了慈悲更衣,稍作收拾,提了灯往后园去了。
到了塘边,慈悲、程前二人自觉的留在外面。
许莲台打着灯笼,顺着通幽小径步步渐深的往里走。
程大人独自一人坐在那亭子内,他倚坐在亭边的栏椅上。
一手执壶,一手拿杯,竟是连个下酒菜都没有,这么生生的干酌,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
“大人,夜深了,您若是饮的尽兴了,不如就跟我回去吧。”
她走进亭子,慢慢靠近他,站了一瞬才慢慢开口道。
程砚卿仿佛并未听见,他眼睫低垂,面色冰凉,两颊大约因为饮酒的缘故浮起一抹薄红。
许莲台极有耐心,就站着那里等着他回答。
半晌,程大人终于抬头,幽深的黑眸没有半丝情绪,盯着她注视良久,他看着她仿佛又没有看她。
片刻,那抹惯常挂在脸上的笑意又浮了出来,他慢慢的开了口。
“夫人是特地过来寻我的么?”
许莲台将灯笼搁到一旁的石桌上,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望着亭外水面的夜色,想了想。
“并非,我不过是晚膳吃的多了些,出来溜溜食儿,没成想竟然碰见了大人,真是巧。”
程砚卿哼笑一声,先前低落的情绪仿佛好了一些。
他亲自斟满一杯递到她面前,“夫人可有兴致陪我饮一杯?”
许莲台毫不扭捏的取过来,一饮而尽。
然后将空杯倒过来给他展示一番,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下,程砚卿望着她脸上那抹张扬而动人的笑容,心里微微传来一阵涩然。
他听到了她下午说的那番话。
她说,程府的后院跟她本没什么干系,这里面有多少女人她也不会在意……
有什么话比这些更能让一个男人挫败?
尤其在他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意后。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这人顶着他夫人的壳,内里却是一个有趣而不羁的灵魂,让人不自觉沉溺其内,为之着迷。
因为这份沉溺,他不愿意,也舍不得拆穿她,也庆幸她顶着他夫人的身份,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近她……
他抱着这份虚幻,一直到听到她用一副无谓的语气,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将他将这个程府撇的一干二净。
那一刻,程大人觉得自己自欺欺人的那层壳子,被人毫不留情的扯了个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