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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武侠修真 > 非标准侠客行记 > 第十九章 山高路远,与君长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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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高路远,与君长绝(5)

季小姐日复一日百无聊赖地坐在长阳客栈顶楼正中间的客房里,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街景,早起有个卖油条和浆子的老头,中午是客栈自己摆的摊,卖自己酿的酒,晚上门口挂满彩灯,用那新鲜靓丽吸引往来游客。

秦书生则几乎一整天呆在一条地下通道之隔的红袖楼,那个雅致的房间是沈西楼专用的,每一座红袖楼都给他留了这么一间,沈西楼一己之力,扛着神农教三千教众的银钱花销,他当然不容易,他当然不能把他赚来的钱全给那些人花,他要让自己过神仙般的日子。

每日大约将近子夜的时候,秦书生醉醺醺回到长阳客栈,借着酒劲和季小姐说几句话,也说不到什么点子上,常常所答非所问,然后就与季小姐分榻而眠,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一准是秦书生刚起床,沈西楼就叫人来喊,秦书生就又跑到红袖楼去了,他已经许久没和季小姐说过情话,也没有给季小姐写过情诗了。

沈西楼也来过两次,每次站在季小姐门边说,“季小姐请放心,阿秀在红袖楼,没听过一支淫词艳曲,没一个姑娘伺候,只不过和我喝喝酒,下下棋,我答应季小姐,绝不会让阿秀做对不起你的事。”

季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神情日渐暗淡下去。

那秦书生在红袖楼到底在干什么呢?每天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沈西楼先在自己的房间里摆上吃食,俩人浅啄几口温酒,吹吹牛,吃吃饭,喝喝茶,就到了申时前后。

然后沈西楼就让秦书生在他的书房里看书,沈西楼的书房真稀奇,收的都是天下难得见的孤本,看得秦书生如痴如醉,秦书生看完了,沈西楼还让他给讲,秦书生讲的时候,沈西楼就整个人极舒适地瘫在他的软椅里,翘着脚,颠呀颠,茶壶高高地举起,茶水细细地流下,好不快活!

偶尔也不讲书,俩人就下棋,沈西楼是个中高手,秦书生简直想把书生这个名号让给他。沈西楼此人真的是越看越神奇,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秦书生抛什么,他都接得住,妙趣横生。

到了晚上,俩人再整治一桌,菜没多少,但是晚上有好酒,喝了酒,微微醉,秦书生好像去漫游仙境了,游了一圈,觉得身上疲累,这时候,沈西楼就拿出他的独门绝技。

第一回秦书生醉倒在沈西楼的宽床软榻上的时候,沈西楼对他说,“阿秀,你累了,我给你捏捏肩松松骨吧。”

秦书生趴在榻上,迷糊着应,沈西楼扯下了秦书生的衣衫,露出后背,沈西楼拎起秦书生后脊梁上的一串肉,从脖颈搓到尾骨,秦书生迷蒙中突然痛得精神了,还以为沈西楼要杀他,放声大叫,头和脚都痛得翘了起来,沈西楼松了手,把他的头按下去,“忍忍,等会有你要谢我的!”

沈西楼的手时而如天上的云,柔弱无骨,时而如两个大鼓槌,铿锵有力,在秦书生后背上来回游动,嘈嘈切切,秦书生初始觉得痛,渐渐竟无比舒畅起来,所有的筋都拉开了,所有的骨头都松快了,带着微醺,秦书生缓缓进入了梦乡。

沈西楼说,“阿秀,你有福气,我这手艺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享受过。”

许久秦书生才回了一声,“谁?”沈西楼吓了一跳,他还以为秦书生睡着了。

“你和我爹。”

“哪个爹?”

“只有一个,另外那个算是什么东西。”

“哦。”秦书生不再做声,呼吸渐沉。等了一会,沈西楼问,“阿秀睡了吗?”

秦书生没有声音,沈西楼拉过一张蝉翼样薄的绸缎,盖住秦书生的背身,盯着他发呆,心想要是当初有得选,谁愿意做沈西楼?难道不会都想做秦书生吗?秦书生心性纯粹,就算历尽人间苦楚,从来不改天真善良,和秦书生交朋友,让沈西楼觉得好像偷得了另外一种身份,秦书生从不像旁人一样,总要在他沈西楼的名字前面,加上妓院老板四个字。

但是秦书生睡不了多久,大概一个时辰,他就醒了,穿好衣服,登上靴子,回长阳客栈去。

而歃血盟和玄雅堂那边就僵持了下来,凤灵岳不离开成峰身边丈远,歃血盟的供给续上了,凤灵岳出门去采买,将华成峰带在身边,一小车一小车的,将歃血盟买得吃穿不愁。

玄雅堂不敢攻,也没法撤。

只是华成峰总是要时常去跟欧阳青鸟解释,他和灵岳已经没有关系了,俩人也确实牢牢地守着各自心里的人,但青鸟总是冷冷地回复他,“不必告诉我,这跟我没关系。”

过了十来日,华成峰终于见到了沈西楼,见面地点就在长阳客栈往红袖楼去的地洞之中。地洞里有个宽敞的地方,华成峰到的时候,沈西楼已经在等他了,成峰抱了个拳,“沈尊主。”

沈西楼却腰肢一闪,手像钟摆一样朝着成峰胸腹间推过来,成峰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格挡,沈西楼出手迅捷,如天突降大雨,只一瞬,两人过了十招,沈西楼停了手,握住成峰手腕,笑笑说,“四成。”

成峰问他说的是什么,沈西楼却转移了话题。

沈西楼从来不是别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的主,得看他想说什么,“华老弟,你可知道,你父亲故去之前十来天的样子,曾经单独与我说过一回话。”

成峰讶异,他不知道父亲跟沈西楼还有交情,连忙又问,沈西楼这次答了,“去年盛夏,在红岫园,他首轮出战,被蒋玄武弄了些肮脏手段陷害,他蒙了冤,在章台柏倒数第二轮开战前,他找到了我,说他已经查出了蒋玄武做的是什么手段,我那日在台上揭发蒋玄武,从他背部打出钢针,是你父亲教我的方法,他那时候已经拿到了证据,但他说要是他自己去揭发,蒋玄武恐怕有防备,不知还预备着什么后手,且众人恐怕并不信,因此他拜托我去揭发蒋玄武,一则洗刷他的冤屈,二则可以显示红袖楼的公正,三则从神农教内部来讲,也可以打击蒋玄武的士气,讲得十分有理有据,你父亲说,利害已经陈明,如果我不愿意去做这件事,他也不勉强我,那么他自己也就不会再去揭发蒋玄武,他的比武就到那里为止了,即刻离开红岫园,他说他本也不是爱名利之人。”

成峰没想到还有过这么一段,他沉思一会,“他说谎了,他不爱利,却爱名,不是世人所说的万人敬仰的名,他爱的是,要着江湖上人人都赞他一句好的名。”

“虽然只有过那一番对话,但是我看得出,你父亲是个真正坦荡的君子,是真正明白形势的人,如今的形势,不知道你是否清楚?”

成峰抱拳,“也是苦无出路,沈尊主请指点一二。”

沈西楼摆摆手,“我倒是有个想法,我这些年来和蒋玄武、胡千斤明争暗斗,对他两个不说是了如指掌,也能猜个七八分透,蒋玄武听了旁人搓火,以为我要接圣主的班,对我痛下杀手,派出来的便是那赵寻常,赵寻常将我杀得好苦,险些下了地狱,我从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多追问,既然他动了杀我的心思,我往后便不能再容他为非作歹,再容他,他早晚有一日要干大坏事,眼下正是个好机会,我们联手,杀了他!”

成峰说,“那赵寻常后来如何?”

沈西楼眼里闪过一道凶光,“被我杀了!”

成峰叹,“好!你不杀他,我也是要杀的,光这一条,就要多谢沈尊主了。只是,蒋玄武现在避战不出,我歃血盟也不剩多少人了,如何杀他?”

沈西楼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叫我妹子去和蒋玄武约战,约他单独对战一场,蒋玄武这些年来十分小心谨慎,已经轻易不和人单独对战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跟他有血仇,他一日不把你杀了,一日便睡不安稳,做梦都是你要来取他性命,而且现在的情况,若不应战,他襄阳之行就算是白跑一趟,他一定不甘心,但有一条,只有他觉得他有把握杀了你,他才会迎战,他不知道我给你解药的事情,他觉得你大概还有百花娇的残毒在身,因此你这些日子要表现得更虚弱些,让他觉得你是已经在破釜沉舟了,他便会出来应战。”

成峰点头,沈西楼接着说,“你跟他约在城外卷平冈上,那里没法藏人,他能耍的手段有限,但你要与他申明,若不是他独自前来,你便不战,我估计你在去卷平冈的路上就会遭到他的伏击,你会受伤,他们几个不是你的对手,这个伤你必须受,否则他就会起疑心,但记得护住要害。蒋玄武的剑棍有个要命的诀窍,轻易不会出手,剑棍顶端,还有一条三寸长的尖刺,淬剧毒,专等出其不意之时,突出伤人,几乎百发百中,见过的人,都死了,这一点,你要死死防备。”

成峰更加郑重的点头,沈西楼说,“蒋玄武还有一件软猬甲,他那一日一定会穿着那东西,难就难在,那软猬甲十分坚实,你的钢鞭打不透,”沈西楼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瓶,“但是也不是没有破绽,这瓶药水,一刻钟的时间,便可以化开那软猬甲,但是怎么用到他身上,你得仔细想想,这个药水很厉害,你的钢鞭也沾不得,沾了就化了。”

成峰接过那东西,左右端详。

沈西楼还没停,“蒋玄武疑心很重,你需要给他造一个势,让他觉得你必败之时,你再出其不意反击,才有胜算,你的功夫比去年在红袖楼的时候,已经精进了许多,但是蒋玄武的摧心掌已经大成,并且他还修炼了另外一套邪功,叫做任太岁,我也没见过,据说是武林一位前人任光影手里传下来的功夫,十分邪恶。华兄弟,即使是告知了你这些,我刚刚试探过你的功夫,你新近受了不少伤,我估计你十足准备,也只有四成的把握杀他,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此次机会难得,便是只有一成,我也要去。”成峰下定决心。

“我这里有一个药丸,你可以拿回去让欧阳掌门验过了再吃,对你的伤有极大的好处。”

成峰谢过沈西楼,两人又研究了许多细节,大约谈了近两个时辰,华成峰便回去了。

成峰从长阳客栈出来的时候,灵岳已经采买好了一大堆的日用物,全背在自己身上,而华成峰面色苍白,连咳带喘,腰背都直不起来了,看着十分虚弱。

灵岳听了成峰讲述他和沈西楼的安排,次日便出发去望家,给蒋玄武下战书,决斗约定在三日后。凤灵岳承诺她不插手他俩人的决战,蒋玄武也承诺他一个人前往。

这三日里,华成峰吃了沈西楼给的药丸,欧阳青鸟也调配了各种修复伤口和华成峰能受得住的补药,缓缓进补。

三日后的早上,是个阴天,成峰穿戴整齐,腰间悬着钢鞭,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好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临行拉住闻善和弦月道别,“我今日只有四成把握能战胜蒋玄武,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一切计划如旧,你两个和歃血盟剩下的人一起,躲起来,活下去,好好练武,十年之后,我的亡魂要是看不到这院子里升起歃血旗,半夜要来找你两个算账!记住了吗!不要哭哭啼啼。”说着伸手给那俩人擦一下眼泪。

闻善哭着鼻子,“师父!你说点吉利的!你这样说我们害怕!”

成峰敲了敲俩人的脑袋,“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何惧生死?”

那程风雪也躲在一旁角落里,使劲地摸眼泪。

外面乌沉沉的天压着地,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与众人一一叮嘱过后,成峰在大家凄切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走出歃血盟的大门。

身后众人一直保持着目送的姿态,没一个人动。

突然,华成峰又踹门进来了,越过众人,直接走到欧阳青鸟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拉到了一边,成峰盯着青鸟的眼神好似带着火,“青鸟,你听我说两句,往后怕是没机会了,我没有疯,你不要生气,我要是今天死了,这一生终了二十二年,往后人们提起我的时候,连二十二也记不住,他们会说,华成峰二十多岁就死了。你知道么?青鸟。”

青鸟一愣,成峰语气严肃,让人没法打断,“不管活得多么短,我真是不想留一丝一毫的遗憾在这人间,所以哪怕必死,我也还是要去,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仇,生死都要我自己扛着;还有一件事,青鸟,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否则死不瞑目!”

“那天跟你说的话没说完,你以为我是和旁人一样的登徒浪子,我告诉你我不是,要是今天不死,我便要与你携手白头,不是虚情假意,不是欺你哄你,全是肺腑之言,但……要是今天死了,青鸟,你记住我好吗?记住华成峰死那年二十二岁,意气风发,今日舍生取义,是个英雄好汉!不是孬种!他还想要娶你,虽然到最后没做到,但心意一直有。”外面起了一阵狂风,成峰再没说一句话,盯着青鸟的眼睛,突然搂过她的脖颈,在她唇间落下深深一吻,转身冲了出去。

青鸟呆在原地,像被那一阵风吹空了灵魂,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弥漫全身,委屈得想哭,唇间仍留温热,那一吻回味悠长。难道他竟动了真格的?难道他今天真的会死?

这孤胆英雄,风掀起他的衣摆,那半边天的乌云好像都压在他的肩头,他坚定地走向未知的命运,哪怕深爱也不能将他留住。

出了城,上了山岗,正行间,一柄金色的小板斧迎面劈了过来,成峰手间突然生出条钢鞭,只听咣啷一声响,钢鞭缠上灵龙斧柄,力大无比,灵龙斧脱了手,被钢鞭带着转了一圈,再朝蒋信义飞过去,蒋信义旋身接住了灵龙斧,成峰怒道,“姓蒋的又说话不算?”

蒋信义一笑,“我替叔父来打个头阵,怎么了?不违反你们的约定。”说着灵龙斧又出,要说一年前,蒋信义大约还可以和华成峰过上一百招,到了今日,他已经远不是对手了,成峰手中的钢鞭挥舞着,拨云卷雾,将灵龙斧遛得滴溜溜转。

成峰想,为了让他老蒋安心,他不能全身而退,必须要受点伤,但是他也不能白受这伤,想到这里,故意卖了个破绽,蒋信义已经明显不敌,他自然要紧紧抓住这个破绽,板斧好像化作一条龙,朝着成峰胸口飞过来,成峰略一晃神,侧身就躲,但是没有全躲过去,手臂上添了灵龙斧的一条痕迹,正是握着钢鞭的那条手臂,手一抖,钢鞭落地,蒋信义狂喜,赶紧又上前一步,打算乘胜追击,哪成想成峰的钢鞭从地上飞了起来,一端缠绕在成峰的脚上,成峰一个跟头,钢鞭的另一端狠狠地抽在了蒋信义脸上,蒋信义捂着翻着血肉的脸,嚎啕大哭,成峰收回钢鞭,抬足就继续往山岗上跑。

没跑一会,宋依稀从一旁闪身出来,两人各自拿着兵器,对峙了一会儿,宋依稀突然抽出铜笛,华成峰举起钢鞭迎战,这一战更是快,只打了不足十合,华成峰手背上出了一道伤,宋依稀全身而退。

华成峰拔腿再跑,宋依稀也没追,眼看着快到岗顶上了,许氏母子同时出场,那许方寸对华成峰充满恨意,他曾偷袭许方寸的土华分舵,令其损失惨重,那许中升也不是什么善类,手里使一条狼牙棒,母子俩一起出手,将成峰围困其中,刚打了没多久,灵龙斧又飞过来,此番那灵龙斧的凶猛已然与适才不同,刚刚遇到的灵龙斧确实是替叔父打个头阵的意思,而此刻的灵龙斧,却在说,你抽了老子一鞭子。

许氏母子和蒋信义三人围攻,华成峰应付起来颇有些费力了,一闪神,腹部横着中了一棒,那许中升力道很大,成峰十分吃痛,猫着腰后退,许久没直起身来,嘴角流出鲜血,那一棒本是当着胸来的,若是中了,那力道难保内脏不受损,所幸中的是腹部,成峰又尽力后退,受的只是皮肉伤,看着重而已。

成峰领了这几个伤,便不再跟他们恋战,钢鞭横飞,一条化作数条,三人也都被抽得狼狈,成峰并未赶尽杀绝,趁着三人吃痛犹疑,迈开大长腿,朝岗上飞奔而去。

站在卷平冈上,那天仿佛压得更低了,蒋玄武敦实的身影在山雨欲来映照之下,虎虎生威,成峰一步一晃地朝他走过来,蒋玄武直盯着他,双手抱胸,剑棍立在一旁的地上,人与剑纹丝不动,华成峰好像站到蒋玄武对面已经费尽了力气,嘴角挂着血,眼眶发青,眼神闪烁。

蒋玄武声如洪钟,“华成峰,你来迟了,怎么?你怕了?”

成峰咧开带着血的门牙,声音里透露着虚弱,“明知故问!”

“哼!没说路上不可以袭击,你还是不错,居然真的能打到我面前来,你果真自己来,不怕我这里布下天罗地网?”

成峰瞪着他,“你不会,你也想跟我打一场,你想将来对人讲,我们父子二人都死在你手上,对不对?”

“你知道自己必败,你还来?”

“为何不来?”华成峰豪情万丈,“死又何惧?我即便死,也要夺你半条命,剩下半条,将来自然会有人替我拿!”

“靠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么?”

华成峰甩出钢鞭的一瞬,一道闪电划过,好像是钢鞭劈开了云层一般,“休得再废话,出招吧!谁生谁死,今天就见分晓!”

钢鞭迅捷,蒋玄武反而好像行动很慢,成峰观察,蒋玄武若是心思正,该已成为一代宗师了,蒋玄武抓华成峰的招式的痛处抓得很准,他没有多余的花招,剑棍每一式都不浪费,招招点题,十分沉稳,对比之下,好像华成峰的招式有些花里胡哨了。

成峰连出了将近五十招,钢鞭竟没有近蒋玄武身一下,蒋玄武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好似必胜,但他也不敢全然放松,华成峰的五十招,没有定式,不是任何一家的即成武学系统,很像是现场临时编出来的,招招都不重样,蒋玄武预料不出华成峰接下来会出什么招。

此刻蒋玄武想在华成峰身上看的,已经都看到了,突然加快了进攻的速度,剑棍凶狠,钢鞭霹雳,两厢纠缠,难分难舍。

成峰突然艰难起来,蒋玄武剑棍不仅力道大,速度快,那棍上还有真气随着一招一式发散出来,即便是剑棍不到之处,只要被那真气扫到,便是一道血痕,成峰突然惊悟,这便是摧心掌,只不过蒋玄武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将掌法内化为剑法,或者哪怕不是通过剑棍,飞花摘叶,都可摧心。

成峰只得更加小心谨慎,倏忽间,一百招已经过去了,成峰被剑棍真气撕破了衣衫,划伤了几道皮肉,蒋玄武的剑棍几乎毫无破绽,成峰仔细对敌,防着自己漏了怯,让蒋玄武有机可乘。

成峰虽然只有二十二,但是他的耐心可不比蒋玄武少,此刻越发沉稳下来,摧心掌威压持续升高,成峰渐渐有些支持不住,露了些狼狈之相,蒋玄武便按奈不住了,对付华成峰这样变化多端的对手,要谨防夜长梦多,蒋玄武剑棍像搅动了山岗上的风,呼啸啼鸣般朝着成峰杀过来,终于,成峰刚刚受了狼牙棒的位置,受了蒋玄武重重一剑棍,二度受创,华成峰几乎肠穿肚烂。

蒋玄武笑得眼角弯弯,仿佛意料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华成峰痛得七荤八素,手抖不停,但是手上的招式动作须臾不敢停,不过力道已经在减弱了,蒋玄武继续步步紧逼,又一剑棍凶猛地砸在了成峰后背上,成峰往前趔趄,喷出一口血,转身刚要回击,剑棍的尖已然到了他喉头,他知道下一秒,那尖刺就要从剑尖上伸出来,一击穿喉。

成峰用尽了全部力气,扭出了个常人扭不出的造型,好像突然化身一条水蛇,软趴趴砸在地上,堪堪躲过,尖刺从剑棍尖上出来了,像个巨型的马蜂尾,蒋玄武一惊,原本势在必得的一招,他怎么可能躲过,成峰脸上闪过一丝邪笑,蒋玄武只见华成峰袖口一挥,一瓶热油泼在了他脸上,顿时脸上仿佛被火烧一样,眼睛也被迷住了,蒋玄武痛叫一声,伸手一摸,摸下来一片脸皮,不英俊也不潇洒的蒋玄武,毁容了。

蒋玄武的眼睛看不见了,成峰趁机抽了几鞭子,蒋玄武哀嚎着,捂着眼大叫,“华成峰!你个小王八蛋!卑鄙!”蒋玄武听着声音躲着那钢鞭,但是还是挨了几下,不过有软猬甲,只是痛,没有伤。

“你姓蒋的卑鄙了这许多年!怎么不容许旁人卑鄙一次了!”

蒋玄武奋力地挣扎着应付了十几招,眼睛逐渐能看了,但是眼皮好像烧没了,眼睛十分干燥,一睁就疼,蒋玄武硬是顶着那疼瞪着眼,挥舞起剑棍,招招下死手,比刚刚更加凶狠残暴,蒋玄武面目狰狞,成峰看着没有脸皮的蒋玄武,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他此刻也想速战速决,万一山下那四个上来助战,今个就没戏了。

急了,出手就有点混乱了,竟然被蒋玄武在毁了脸的情况下占据了上风,两人都丝毫顾不上风度和风采,招式堪称流氓,成峰被蒋玄武压制住。

但是华成峰心里细数着,要顶一刻钟,在这中间,成峰又挨了两棍,身体里的气力一点点在流失,蒋玄武血肉糊涂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喜色,但是一刻钟到了。

成峰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使出了几招蒋玄武从来没见过的招式,如天女散花一般迷了人眼,蒋玄武腹背中鞭,原本不怕,但没想到,软猬甲居然裂开了,一片片掉了下来,那热油便是化解软猬甲的东西,顺着蒋玄武的脸和脖子,流进了衣衫,化了软猬甲。

蒋玄武突然慌张,现在他没有什么能防备的了,脸又受了伤,手下章法散乱,尽力遮掩,钢鞭缠上剑棍,一没留神,竟然一起飞了出去,挂在了不远处的树上,两人变成赤手空拳对打,华成峰脸上中了一拳,仗着个子大,才没被蒋玄武一拳打垮。

战局在此时又发生了变化,蒋玄武每只手伸出三指,迅速在成峰周身虚点了几下,成峰看他动作奇怪,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并没有什么糟糕的感觉,反而觉得周身燥热一般,竟然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子蛮力,全身内力瞬间顺畅起来,成峰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状态,挥出带着火的拳脚,重如山峦,打在蒋玄武身上劈啪作响,那蒋玄武挨了打,不但不慌,反而莫名地兴奋,一转眼成峰就觉出不对。

随着拳脚打出去的内力,仿佛让成峰的周身穴位上都开了口子,全身的内力倾泻而出,虽然可以用这劲猛急力伤人,但使出一招过后,体内的真气就许久不能聚集,成峰不知道身体里发生了什么,没有力气,变成挨打的。

蒋玄武的拳头像石头,腿脚如铁锤,将成峰当成个破沙袋一样捶,捶得到处漏气,挨了一会儿打,成峰才又感觉体力迅速聚集起一些,那内力像要自己冲出来一样,憋都憋不住,赶紧挥出。

但是蒋玄武有了准备,成峰没打中,反倒是一旁的一棵大树被拦腰斩断,这一下之后,成峰又没力气了,等到蒋玄武将成峰掀翻在地,再使不出任何力气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成峰咬着牙,“这就是任太岁!”再这样下去,成峰就算不被蒋玄武打死,也将内力耗尽而亡。

蒋玄武咧着没皮的嘴,“倒是有见识!”

此时的华成峰已经像一条在太阳下暴晒的蛇皮,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动弹不得,任人宰割,蒋玄武高高地站着,一只脚踩在华成峰的胸口,脚尖露出两根钢针,朝着华成峰的喉管而来,蒋玄武微微的有点喘,像是累,又像是有点兴奋,“姓华的!结束了!往后这世上没有姓华的了,老蒋有幸,送你最后一程!”

华成峰鼓了鼓胸膛,没成任何气候,他眼神无法聚焦地四处转转,想说点什么,但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四成,终究还是没成。

蒋玄武脚下用力,俯着身,钢针伸到了华成峰脸上,“你毁了我的脸,我也要毁了你的脸,我要把你扒了皮,剃了肉,在你的骨头上刻下我的名字,然后再把你慢慢杀死,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就开心?”

“你别……高兴得太早,蒋玄武,善恶因果,人不报……天报,我看你还能潇洒到几时!”华成峰垂死挣扎,举着手臂,挡着蒋玄武的腿。

他感觉到那钢针在蒋玄武的笑声中,插进了他的脸,顿时流了一脸的血,成峰微微跳动的心还在疑惑,人脸上有这么多的血吗?那血不停地流,流进了成峰的眼睛里,他满眼红色。

成峰眨眨眼,突然发现那血不是从自己脸上流出来的,而是顺着那钢针流下来的,顺着血迹往上看,蒋玄武一条手臂都浸透了,血从喉头涌出,喉间刺出半柄青寰剑,带着血,摇晃着。

蒋玄武狰狞的面目固定住,随着一声雷响,蒋玄武一头栽倒在地,身后大雨瓢泼而下,好像要冲刷掉蒋玄武在这世上的痕迹,华成峰看见了他身后一袭红衣的沈西楼。

蒋玄武也看见了,像嘴里含着一口水般含混不清,“沈……西……楼……”

沈西楼一笑,“老蒋,没想到吧?我没死,没遂了你的愿。”

蒋玄武眼神慌乱地转圈,“信……信义……”

沈西楼眉目清冷,“别想了,蒋信义我已经杀了!”

华成峰挣扎着爬起来,沈西楼凑过来,并未在意他一身血污,扶了他一把,“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他的命,你来了结。”

华成峰磕磕绊绊转到蒋玄武背后,俯身单手握住沈青寰剑柄,脸上的血顺着雨水往下淌,“大爷我今日大仁大义,不抽你的筋也不扒你的皮,只要你的命!”

蒋玄武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死。

华成峰抽出了青寰剑,蒋玄武血奔,华成峰举起青寰剑,朝着蒋玄武的胸口,用力刺下。

原来沈西楼,才是蒋玄武的出其不意。

华成峰晕厥过去,沈西楼带走了华成峰,送到了歃血盟。

他们走后,大雨更凶残起来,地上的血迹都不见了,只有污泥,许氏母子和宋依稀和着泥水爬上山岗,许中升拖着蒋信义的尸体,把他和蒋玄武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是个响晴的天,望府置起了灵棚,两具棺椁停在当中,许氏母子和宋依稀默默地办着丧事,没有人哭笑傲半生的蒋尊主一声,都在为自己的前路发愁。

有人来报,说沈尊主来了。

最慌张的就是宋依稀,许氏母子不知刺杀沈西楼的事情,宋依稀本来收到的消息是,沈西楼已经死了。

不等请,沈西楼径自就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人,仍然是那一身红衣。

沈西楼给蒋玄武上了三炷香,宋依稀给沈西楼回了个礼,沈西楼穿过灵棚,走入大殿,许氏母子和宋依稀也跟了进来,许方寸怒视沈西楼,“沈尊主穿的这样喜庆来祭拜蒋尊主,合适么?”

沈西楼冷眼打量许方寸,身后有人拉出一张椅子,沈西楼缓缓落座,“轮得到你这样和我说话?”

许方寸顿时气结,立马就想冲出去,却被宋依稀和许中升拉住。

沈西楼一脸傲慢的样子,言语缓慢,但是十分威严,“我不是来祭拜蒋尊主,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许领主怕是不知道蒋尊主指示赵寻常杀我的事,我今天来,是要主持一下玄雅堂后续的事情,毕竟家不可一日无主。”

那许方寸仗着自己年纪大,也仗着自己不是神农教根生的分舵,向来蒋玄武都敬她三分,“玄雅堂的事,怕是还轮不到沈尊主管吧?”

“笑话!轮不到我?难道轮得到你?好歹我也还是神农教的尊主,是圣主的义子,我还管不得你几个领主来?”沈西楼笑得不可思议。

许方寸还要再辩,又被一旁俩人拉住,那宋依稀示意许方寸暂且低头,并且行礼说了一句,“全凭沈尊主安排。”

沈西楼勾勾嘴角,“这还像话。”

沈西楼盯着宋依稀许久,盯得她眼神躲闪,“玄雅堂如今需要个人来主事,我对玄雅堂的事务确实不熟悉,就由宋领主暂代已故蒋尊主的职责,统领玄雅堂五舵,直接向圣主回报,直到圣主另有安排为止,宋领主,可能担此大任啊?”

宋依稀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这怎么可能呢,说话都结巴起来,“属下……属下怕当不了这等大事……”

许方寸的一双怒眼转向了宋依稀,宋依稀在仅存的三个领主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好像要说什么,却被沈西楼抢了话,“宋领主,何必谦虚,本尊主说你行,你就一定行,记住,要管好玄雅堂五舵,而不是四舵,火塘领主虽然如今是胡尊主的近婢,可也还是玄雅堂的分舵,记住了吗?”

许方寸大怒,“她凭什么?沈西楼!你又凭什么这样安排?我不服!”

沈西楼不恼,反而翩然一笑,“你不服?”眉毛高高挑起,“许领主,沈某已经十年没听过有人在我面前说不服了,但凡说过的,都被我杀了!”

许氏母子亮出兵器,沈西楼示意左右,左右来人先是咣当一声关上了大殿的门,起手齐齐上阵,八人把许氏母子围在中间,许方寸怒视沈西楼,“沈西楼!你好狂妄!你当自己已经是圣主了吗?好歹我们也是两舵领主,你敢杀我们?”

沈西楼笑得越发妖艳,仿佛乐不可支,然后又瞬间变了一张狠厉的脸,“杀你两个领主算得了什么!”

宋依稀在一旁试图圆场,“沈尊主,两位许领主,怎么说起两家话来,大家都先冷静些——”

“你休得在这里装模作样!”许方寸喝止了她。

八人同时出手,摆了个螃蟹样的阵法,许氏母子没想到沈西楼手下竟有这等高手,十几招,便将许氏母子压下了,沈西楼抽出青寰剑,走过来,一剑,两命,血溅殿堂。

随从把许氏母子拖下去,屋里只剩下沈西楼和宋依稀两人,宋依稀看了沈西楼这样的手段,不由得腰弯得更低了,沈西楼嬉笑了一声,“宋领主何必这样拘谨,沈某不是对谁都这样,眼下宋领主需要赶紧安排起来,别让五舵出了动乱,沈某相信宋领主能做得到,若真是有什么困难,送个信到洛阳给我。”

宋依稀非但没起身,反而更加恭谨,她看沈西楼诛杀同门,面不改色,蒋家叔侄死得也蹊跷,但是她不敢多想,“若是尊主信任,属下尽力一试,若有不懂,再向尊主讨教。”

“你还得赶紧给烟霞写一封信,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圣主,等圣主的安排,快马送过去。”

宋依稀抬眼询问,“尊主,该……怎么写?”

“照实写,因为我也会给圣主写一封信,如果领主写的和我写的不一样,那圣主看了可不高兴了。”沈西楼轻轻摇头。

宋依稀赶紧称是,沈西楼又说,“从前和歃血盟的仇,完全是老蒋的一己私欲,如今他两个旧恨已尽,玄雅堂的人没意思浪费在歃血盟上,宋领主的意思如何?”

宋依稀略一思索,“属下马上就叫人撤回来,当下之急,整理内务,稳定人心最要紧,歃血盟这一两年也被……先故蒋尊主折腾得人困马乏,就随他们去吧。”

说完盯着沈西楼,看他的反应,沈西楼轻声一笑,“宋领主识得大体。”

却说华成峰回到歃血盟之后,整整昏了三天才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找欧阳青鸟,但是却被告知青鸟昨日已经走了,华成峰顿时像泻了气,灵岳倒是还在,成峰问她,“她走之前就没说点什么吗?”

灵岳说,“给你诊断了,药都开好了,你按时吃,过些日子就能痊愈,蒋玄武的任太岁练得不到家,算你幸运,旁的……没说什么。”

“她这人也真是够呛!我跟她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她竟然一句回应都没有,哎!”成峰垂头丧气。

次日,灵岳辞别了成峰,动身前往汴梁。

成峰缓了几日,等能下床,亲自登门上红袖楼拜谢沈西楼,沈西楼摆了一桌酒,和秦书生、华成峰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正喝间,有信使到,沈西楼接信抚掌大笑,秦书生和华成峰凑过来看,信上没头没尾没落款,只写了四个大字,‘各凭本事。’

沈西楼说是烟霞来的信,俩人就问他这几个字十分寻常,为何他这样高兴,沈西楼说,“我来给你们解读一下,圣主这封信的意思是说,襄阳的事情我知道了,楼儿,你办得不错,经此一事,如果胡千斤从今往后踏实侍主,还则罢了,要是他还不知收敛,你就放胆去干,不过虽然你是我儿子,但我也不能十分偏袒你,是输是赢,各凭本事吧。”

俩人疑惑,但至少这封信看起来,沈西楼在襄阳这些看似疯癫狂妄的行为,实则合了陈圣主的心意,成峰问,“但这和胡千斤有什么关系呢?”

沈西楼神秘一笑,拍了拍华成峰的肩膀,“老弟,此番行事匆忙,咱也没好好计划,这样粗的路数只能对付老蒋,将来有机会,和我一起对付姓胡的,可还得共商大计啊!”

华成峰想起胡千斤曾化名白胡骗他的事,点头应下。

门外又有人来报,说宋领主来了,模样有些慌张,又有些迷茫,宋依稀手里也攥着一封信,沈西楼将她请进来,笑着说,“要是没猜错,现在该叫宋尊主了吧?”

宋依稀赶紧行礼,“承蒙沈尊主大恩!属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沈西楼接住了宋依稀的手,“宋尊主怎么还属下属下的,你我如今平起平坐,如不嫌弃,进来喝几杯,就当你谢我的恩情了!”

宋依稀哪敢不从,如今她对沈西楼另眼相待。

只是有些尴尬,宋依稀看看秦书生,又看看沈西楼,秦书生也回了个尴尬的表情,沈西楼一瞬间明白了,宋依稀是秦书生的旧情人,沈西楼眉飞色舞,更是热络的拉过了宋依稀的手,“妹子别犹豫了,先来喝三杯,哥哥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宋依稀只得坐下,秦书生也没法,酒又过了三旬,大家都有些醉了,旁人是真醉,唯独沈西楼是假的,他先叫宋依稀到一旁的雅间醒醒酒,华成峰在桌上又喝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看着沈西楼给秦书生捏了肩,秦书生无比享受的模样,凑过来问沈西楼,“沈尊主,你这手艺如此好,能不能给我也捏捏?”

沈西楼头也不回,“滚,你算老几?”

华成峰讪讪退下,伤还没好透,喝了酒,全身又疼又痒,沈西楼便叫人送成峰回去了。

秦书生睡下,沈西楼离开了床榻,独自在桌边坐了一会,有人来报,“消息递过去了,季小姐来了。”

沈西楼走到窗口,敞开一条缝往外看,季小姐正在步行走过长街,沈西楼一挥手,下人行动起来,沈西楼隐退到一旁。

季小姐在红袖楼门口被人拦住了,人家调侃她,“谁家的小姐?怎么来我们这种地方?想进来找个恩客么?”一众人哄笑。

季小姐脸颊通红,那人拦了一会就放她进去了,迎客的小厮说,“姑娘先回去吧,秦先生此刻怕是有点不太方便。”

嘴上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引着季小姐往楼上去了。季小姐气势汹汹,推开三楼雅间的门,两个姑娘衣衫不整地趴在酒桌上,再往里,姑娘们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或在打闹着,此时都停下来看季小姐,那床帐子里人影闪动,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掀了帐子出来,宋依稀一层薄纱,里面的亵衣清晰可见,宋依稀坐在榻边,一手轻轻抚摸着秦书生光着的后脊梁,对季小姐说,“神秀他醉了,也累了,就先睡下了。”

季小姐全身发抖,宋依稀站起来盈盈走过,“季小姐怕是知道我,我叫宋依稀,神秀这个人啊,总是旧情难忘,时常就要来看看我。”

秦书生交往过哪些姑娘,季小姐有所耳闻,此刻的季小姐,面红耳赤,眼角盈盈欲滴泪,心跳如战鼓,伤心欲绝,她没再往前走一步,保住她大小姐最后一丝尊严,“是我独自错付,打扰了。”

季小姐转身走出去,咬着颤抖的牙关,直等到过了长街,进入了长阳客栈的房间,才泪雨滂沱。

季小姐走后,宋依稀也辞别了,姑娘们都退下去,沈西楼仍旧站在窗口,望着对面季小姐的房间窗子,露出了狐狸锐利的眼神,他圈出了自己的领地,护住了自己的猎物,得胜凯旋,赶走了所有的对手。

秦书生这一夜睡的特别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左右无人,他心里暗叫一声,糟了!赶紧穿衣蹬靴,往长阳客栈而去,房间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季小姐只留下一首《与君诀别书》:

春风不借东风缺,是夜云雨已停歇?

早行不见人送客,乱花野草沾红鞋。

昨日桃花尽忘却,早有新桃唱新乐。

渐去渐远思渐断;山高路远,与君长绝。

季小姐骂得也是真狠,秦书生捧着那首诗,双手颤抖,目光含泪,他有过一瞬的冲动,立时就追出去,但是过了那一瞬,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