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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武侠修真 > 非标准侠客行记 > 第九章 夜雨残灯,歃血为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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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雨残灯,歃血为盟(5)

华成峰在檐下等了一会儿,小娃娃哼哼呀呀的声音不见了,壮着胆往里看了一眼,望春心已经放下了小娃娃,坐在方九坏床边,似在抽泣,华成峰踅摸着屋里,忽然看见那家传宝玉,孤零零地随意躺在一个粗糙的盘子中,华成峰又想起那日望春心手捧着那宝玉要赠予他的模样,忽然一股子火顶上了天灵盖,一拳将那观望了半晌的纸窗打了个大窟窿,瞪着一双眼,望春心吓了一跳,往这方向望过来,华成峰待要发火,看着那熟睡的小婴儿,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却仍透着一股恶,“望春心!你给我出来!”

望春心揩了下眼角,走到门口,被华成峰五指扣住了咽喉抵到墙上,华成峰另一只手攥着那宝玉,嘴唇抽动,“这若是庄晓梦留给你和孩子的家传宝玉,昨日竟那样轻易的要给我吗?今日又随便丢在窗口,若换做是我,心上人给的东西,哪怕是要我的命也不换!还说什么值半数家财,说!庄晓梦是假的?还是孩子是假的?还是这宝玉是假的?”

望春心被掐得流出眼泪,差点背过气去,用力扒着华成峰的手指,费力地说,“宝玉……宝玉是假的……有人要我将这块玉递给你看……”

华成峰掐得更狠,“好引我上乌涂山是吧?是谁?方九环?”

望春心眼里突然惊慌,“不是大姐……她不知道这事……”

“快说!是谁?”

“是渠中原……”

“渠中原?刚才打你们那人?”

望春心拼命眨眼,示意他说得对,华成峰问,“他还要你干什么?”华成峰并不认识此人,手上力道渐松,将望春心放开,望春心摸着自己的脖颈,喘着粗气,“没有别的了……”

华成峰又问,“庄晓梦留给你的家传宝玉在哪?”

望春心犹豫了一会,摘下了面具,从空洞的左眼眶里,拿出了一块更小的血玉,华成峰不懂玉,但看她贴身珍藏,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便信了。

华成峰让她收好,问她为何那渠中原要那样鞭打她们俩,望春心还不及回答,小院四周围墙上突然火光四起,刚刚那个粗砺低沉的声音出现在华成峰背后,“小华掌门,请到我屋里坐坐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华成峰回头看,确实不曾见过,不知是哪里结下的孽缘,但他不怕,坐坐就坐坐,走!

华成峰跟着那一帮人,回到了刚才方九环和望春心挨打的地方,地面已经整理过了,渠中原坐在上首,底下放着一把椅子,渠中原回主座坐好,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凶神恶煞地盯着华成峰看。

渠中原示意华成峰坐,华成峰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腿,吊儿郎当地在那晃,大有请都请不走的架势。

渠中原笑着对华成峰说,“小友深夜来访,乌涂山礼数不周,实在是抱歉啊!”

华成峰冷哼一声,“小可见识浅薄,倒是不知道这位渠……先生是何方高人?先生不知道我要深夜到访吗?我还以为是先生勾引我来的呢!”

渠中原道,“小华掌门见谅,倒是知道贵客要到,这不半夜醒着等尊驾么。”

“渠先生,不必说这些虚的,你是想直接告诉我诱我到此有何贵干?还是咱们先打一场再说话?”

渠中原说,“动手倒也不必,请小友到此,”华成峰突然见渠中原后颈衣领里伸出一个蛇头,黑脑瓜,拳头大小,丝丝地吐着信子,心里一惊,但是面上未表现出来,只不过那一直抖着的腿停了。

蛇头左右摇晃,突然笃的一声咬住了渠中原的脖颈,他却不动声色,谈笑如常,“想找小友借一件东西。”

华成峰保持着理智,连连摆手,“渠先生要的东西,我没带在身上,怕是借不了。”华成峰说着的时候,又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一拃来长的像小泥鳅一样的东西,黑底金背,爬到渠中原的手指和手背上,把嘴叮在他血肉里吸,华成峰觉得汗毛倒立,后背像是有点痒,不自觉地在椅背上蹭了蹭。

渠中原见华成峰盯着他的手,放声笑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下,三只小泥鳅吸在手心上,小尾巴欢腾地抖动,“看来小友对我这些小玩意有点兴趣?”他已经觉察到华成峰的不自在,感觉到他随时有可能掀椅子暴怒起身,却也不太在意,继续说道,“这可是我多年炼制而成的宝贝,诨名叫做寒鸦三寸金,是一种小蛇,就这个长短,咬了人,不致命,只是有些皮肤溃烂,或者七窍出血,或者骨头变脆,都可以自动痊愈,下一回你就可以承受两条小蛇的毒液,日久天长,可修得百毒不侵之体,当真是宝物啊!小友若喜欢,我送小友一筐玩儿玩儿也可,只是这量可得控制好了,否则容易一命呜呼!”说着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得逞一般凄厉的笑容,那笑声穿越山林,甚是可怖。

华成峰终于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一脚踢开了那椅子,“什么毒物也敢在爷爷面前献宝!你有本事堂堂正正与我打一场!”

渠中原也站了起来,“小友,这些宝贝,可就是我本事啊!小友将琴谱乖乖交出来,我这些宝贝管保不让你吃苦。”说着一步一步朝华成峰走过来。

华成峰也不听他废话,钢鞭抖出,刚要使力,突然觉得劲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一条三寸金正握在手里,成峰本能上控制不住地将那小毒蛇甩了出去,渠中原惊呼,“小心!可金贵着呢!”

华成峰突然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肢躯干传来,全身像陷入冰窖一般,手脚都开始麻木,力气渐渐散掉。

华成峰垂眸,眼见着成堆的三寸金往他衣服里边钻,前胸后背,手臂脖颈,大腿小腿上游来游去,他心里怕了,这该怎么打,拿鞭子抽自己吗?或许可以用内力将这些小毒蛇震开?还没开始运气,听那渠中原又道,“小友可千万不要用内力,若不动,这些毒一时还散不开,若气血运转,或可当场毒发身亡。”

身体各个部位都在逐渐失去感觉,华成峰试着抬了抬腿,一步都迈不动,全身冰凉,只得嘴上大骂,“你个臭鳖烂蛤蟆,竟用这般阴损的手段,快叫你这些烂毒虫撤了,当你小爷真的治不了你?”

渠中原已经走到面前,伸手就在华成峰身上摸,一边对着华成峰耳语道,“嘘!小友,也不要动怒,动怒也是气血运转,一样毒发得快。”

在渠中原将华成峰全身摸遍的时候,华成峰已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都拎出来骂了一边,毒发也顾不上了,死就死好了。

华成峰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像遇着流氓的大姑娘,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渠中原却停了手,“果然不在身上,说!在哪里?”

随着这一声,数条小蛇从华成峰衣领四周竖起头来,看着就要去叮他的脸面,火光下华成峰脸色惨白,渠中原见华成峰不说,举手勾动两根手指,那小蛇便一起发力,朝着华成峰面庞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脖子一圈的小毒蛇受了重创,哗哗哗地栽倒下去,被斩断的小蛇头散落一地,一截身子在地上扭了几下没了动静,渠中原大喊,“何人?”

那白光收到一个人手里,是一柄折扇,华成峰见到亲人一般,几乎热泪盈眶,“白胡救我!”

白胡三两步跨到华成峰身边,华成峰说,“你怎么比我来得晚?干啥去了?”

此时渠中原已经挥手叫门众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各自亮出兵器,白胡说,“你也是够大胆,不知己不知彼敢闯乌涂山,我去给你讨救命的东西去了!”说着迅速拉开华成峰的衣领,一个小瓶装着囔臭的水倒进华成峰的衣裳里头,华成峰顿时觉得身上像被火燎了一般,热油爬遍全身,低头看,见那些三寸金仿佛尖叫着从他靴子里爬出来,纷纷逃命,个别来不及的,被烫得在地上翻来滚去,一命呜呼。

旁的毒物再不敢近华成峰的身,没了毒物的助攻,渠中原和乌涂山的乌合之众不是白胡的对手,白胡连折剑都不用出手,只凭一把折扇上下翻飞,一瞬间撂倒了一大片,白胡拉华成峰,华成峰摇头,“只有脖子以上能动。”

白胡在华成峰身前矮了一头,反手兜住华成峰的大腿,一使劲将他背了起来,大步迈开,上了屋顶,离开乌涂山而去。

下午跟华成峰打了三个时辰不喘气的白胡,背着华成峰没走多远,便气喘吁吁,口里叫着,“华家哥哥,你这实在是有些太重了,前两年我背着一个姑娘,夜奔三十里,都没这辛苦!我跑不动了!”

“别停!万一那老毒物再追上来怎么办?”

但白胡实在跑不动了,寻一个稍微平坦点的空地,将华成峰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大喘气,“放心,渠中原二十年没有离开过乌涂山院门,他不会出来追的。”

华成峰半躺在地上,“难怪要费那么大力气把我引过来,他为何不出门?”

“师门禁令,哥哥,咱们歇会儿吧!”白胡喘得差不多了,四周捡了些干柴,掏出火折,点了一堆火。

此刻华成峰麻木的肢体缓解了些,能缓缓挪动。

白胡接着说,“乌涂山上一代掌门是渠中原的父亲渠曼萩,正当盛年去了,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小徒弟方九环,江湖上都传说这渠中原从小就心术不正,渠曼萩唯恐他在江湖上作恶,不仅掌门之位没给他,还给他下了禁令,余生不得出乌涂山一步,若离开,有见者,皆可诛。”

“哦。”华成峰往火堆的方向凑了凑,“那他必定心怀怨恨,我来的时候,他正拿鞭子抽方九环呢,可是这个原由?”

白胡带着轻蔑斜了一眼华成峰,“华家哥哥对江湖事一问三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嘿,也别说我一问三不知,我现在也大概知道六七个门派了!”华成峰不以为耻,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白胡兄弟别吝啬,你给我讲讲。”

白胡笑,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酒囊,递给华成峰,一边拨着柴火,华成峰接了,白胡说,“黄酒,喝点,蛇毒散得快。”

华成峰打开酒囊喝了一口,味道纯正。白胡说,“这些年乌涂山可是传出不少笑话,方九环被害得名声不好,也不怎么露面了,这渠中原虽说没当上掌门,但实际上乌涂山还是控制在他手里,而且他是师兄,手里又有人,经常仗着师兄的名义朝方九环撒气,你没听说,可不光是打,渠中原还拦住不让方九环嫁人,据说经常强迫方九环伺候他,但这话就无凭无据了,谁敢说呢。”

华成峰又喝了一口酒,缓缓叹气,“白胡兄弟,我从前在少林寺呆了十年,下山之前,我以为这天下至恶,不过是偷鸡摸狗、师父打徒弟、不给饭吃,还有逼着人念经,下山这一年多,可是见遍了江湖险恶,人心狠毒,众生疾苦,心里当真不好受。”

白胡也跟着叹气,“没办法,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谁能真正的铲奸除恶?声称正义的人,到了高位,见了钱财,有了权柄,开了眼界,一个一个的把持不住自己,进了罪恶深渊,乐不思蜀,当世真君子,难得。”

白胡还以为华成峰要感叹一会,然华成峰迅速从那悲天悯人的情绪中出来了,不停地摇摆后背,“白胡,背上痒得紧,你给我挠挠,我够不着。”

白胡无奈地笑笑,过去给他挠后背,“依我看,你大概只被那小毒物咬了一口,虽然那么多毒物在你衣裳里头钻来钻去,我看那渠中原舍不得让小蛇咬你。”

“舍不得我?”

“呸!舍不得他的小毒物,那小东西确实金贵,乌涂山不是有钱的门派,逼急了渠中原这不是还让方九环下山去杀人赚钱!据我所知,这小毒物若是咬了人,放了毒,自己也就一命呜呼了,就像蜜蜂叮人一样,所以渠中原只是吓你,舍不得多用这真金白银去祸害你,只是这毒看着声势大而已,你估计着歇一会就好了。”

“我借你吉言吧!”华成峰指挥着白胡,一会挠这一会挠那,白胡苦不堪言,华成峰却十分快活。

白胡一边挠一边又继续讲乌涂山的事迹,“乌涂山名声最差的一次,便是上一次中原武林掌门人大会的时候,全凭渠中原一手操作,才让方九坏夺了冠,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面多少有些猫腻,种下了许多仇恨。”

华成峰追问,白胡就接着讲,“那一年凡是跟方九坏对打的掌门人,都被渠中原下了毒,跟你这差不多,只咬一口,中毒的症状不明显,四肢发麻,通体冰冷,大大影响战力,因此左右了战局,保着方九坏打到了最后,当时众门派并不知道是什么原由,等到这次大会过了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几个跟方九环交过手的掌门人互相过了话,才知道当时大家都是同一个症状,但是已经事过境迁,就算有毒,也都在体内化开了,再找回去也只能死无对证了。”

那次的大会有怪异,在洛阳的时候华成峰曾听秦书生提过一嘴,但是没在意,此刻却有点不同,他突然转过身,不让白胡挠了,心底深处好像有一方深潭,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开涟漪,有个抓不住的念头,他皱起了眉头,“那些掌门人都有谁?”

白胡说了几个名字,华成峰都不认识,但是他最后提的那个他认识,“那年跟方九坏打最后一场问鼎之战的,便是你的父亲华盟主。照理说,华盟主不该不是方九环的对手。”白胡浑似不觉。

咚。

又一颗石子投进了华成峰的心湖。

他再问,“那年的彩头是什么?”

“子母双匣中的母匣,你这都不知道么?”

华成峰心湖里像被倒进了一筐石子,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心里仿佛惊天巨浪,“子母双匣是歃血盟的东西,为何用我们家的东西做彩头?”

“这你都不知道?”白胡显得十分错愕,“这是你家的事,你来问我?”

华成峰目光恳切,“我确实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白胡又添了点柴,“那年先华盟主在大会上讲过,母匣早年遗失,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乌涂山手里,华盟主曾想在此次大会中夺冠,将母匣收回来,但最后却落了个第二,母匣还是进了渠中原的手里。”

华成峰回忆,那子母双匣是早年他父亲跟孙荣掩麾下打仗的时候,从西夏人手里俘获过来的,是一对极其精密的机关匣子,外面大的是母匣,里面小的是子匣,可以仿照建造各种机关,可攻可守。

母匣遗失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白胡见华成峰目光逐渐涣散,仿佛失去了神志,伸手摇他,华成峰才从回忆里出来,声音低低地说,“这么看,我父亲当年也一定中了渠中原的毒物,才会败给方九环,而且青萍说,我父亲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身体不好了,时常缠绵病榻,症状就是四肢无力,气血亏空,肢体冰凉,夏日里也要盖着被子,也就是说别的跟方九环交过手的掌门都好了,但我父亲却一直没好,为什么我父亲一直没好还愈演愈烈?我父亲最后几年缠绵病榻,是不是跟渠中原有关系?”

白胡听他分析,暗自点头,“倒也……很有可能。”

华成峰手能抬了,大力拍了白胡的肩膀,“白胡,你再背我回去!我要问问那个狗杂种!”

白胡惊讶,“背……哥哥,这可是上山……况且你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能问出来什么?还是自己先保命吧!”

“不管!你帮我问,快走!”华成峰说着就往白胡背上爬,白胡无奈,踩灭了火堆,背起华成峰,又往乌涂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