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诡异的是,在他们对上那一杆杆长矛之时,竟然会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好像在历史的长河中,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他们的祖先便将这种恐惧烙印进了血脉之中,传承了下来。
用以告诫后人:莫去招惹这些杀神!
阿史那耶斯目光阴沉,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灭了他们!”
迟则生变,他不想再拖下去,领着数千骑冲了过去。
只有快些将这不到五百的队伍扑杀,局势才能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弟兄们,可还拎得动刀?”
杨都尉也不是傻子,喝道。
“战!”
众将士齐呼,士气也随之高涨。
“冲锋!”
杨都尉倒拖着长刀杀了上去,其余将士也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在这方小树林中狂奔起来。
一场恶战就此拉开帷幕!
“杀!”
李宽一声长啸,那嘶哑低沉的嗓音犹如雷鸣,在这夜色中格外刺耳。
“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旋律再度响起,让那些吃瓜群众听的也是一阵热血汹涌,只恨不得投身沙场、杀个痛快!
不过很快,这些人便见着了.……
在那名蒙着黑色面巾男子的率领下,这不足五百来人的骑队,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地扎进了突厥铁骑的阵势之中!
虎入羊群!
黑色长枪频频挥动,古老的战矛还在嘶鸣,无情地收割生命!
此刻宛若一直守护着汉家土地的英魂们,真正复苏归来,为那些枉死的族人们….
讨个公道!
血债,当以血偿!
那璀璨的夜空中好似在回荡着这句话,如蚊子般喃喃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爹,娘!这一幕,你们可见着了?”
有人跪在了地上,默默流泪,低声抽泣着。
“好兄弟,安息吧….”也有人长叹了口气。
“孩子,安心去吧,爹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个几年,家里有我!”
“.……”
好一些人都被这气氛感染,或是凝望寂静的苍穹,或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方战场,嘴里说着的….
是诀别的话语,就跟唠着家常一般!
离别,真正令人感伤的并不是分开的一刹那,而是在往后余生之中,不经意间回想起的点点滴滴!
…….
李宽还在纵马飞驰,如入无人之境,那黑色的长枪不断横掠,所到之处敌人非死即伤。
杨都尉一行人也撵上了突厥后面的队伍,加入了战局。
煞戾无匹的杀气仍在肆虐,李宽那双杀红了的眼,也终于落到了被众将簇拥着的阿史那耶斯身上。
冷冰冰的目光,让阿史那耶斯后背升起一阵寒意,宛如被什么凶兽给盯上了。
他的神色猛地大变,总算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倒是慌乱起来。
李宽动了!
黑色长枪仿佛夹杂着惊天的气势,冲着阿史那耶斯杀去,直取敌军统帅首级!
“挡住他,快!挡住他!”
阿史那耶斯一边叫喊着,还调转了马头,想要往后退一些。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那十多名部将也心生恐惧,但这时候已容不得他们退缩,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刷!”
黑色长枪当头砸下!
“啊!”
只是照面的功夫,一个突厥方脸将领的长槊应声而断,脑袋也被开了瓢,当场爆裂开来。
其坐下的战马更是发出一道凄鸣,瘫倒在地!
场面分外惊悚!
“什…….什么?!”
其余突厥将领心中的恐惧更甚,连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停打着哆嗦。
“挡本王者,死!”
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李宽没有丝毫停顿,趁着这些家伙愣神的功夫,领着白袍军继续往前杀去。
无人敢拦!
“废物!一群废物!”
阿史那耶斯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了起来,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稍稍定了定神,望着迎面杀来的骑兵,耶律端脸上划过一道狠厉之色,抽出了腰间宝刀。
“想杀老子?你还不够格!”
他怒吼一声,策马迎了上去,李宽避也不避,黑色长枪横扫而过!
“呜啊!”
仅一个呼吸的功夫,突厥大将阿史那耶斯…….
授首!
“咚!”
阿史那耶斯那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随即又滚落到地面,还保持着怒目圆睁的模样。
鲜血渗进了土壤,让这片赤土的颜色看上去更为骇人。
满场瞬间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死…….死了?”
有人擦了擦眼,似是难以置信。
阿史那耶斯乃是突厥的一员骁将,这些年来都在幽州一带活动,其本人更是悍勇异常。
这次突厥大军进攻长安,更是击杀三名大唐幽州将领。
就连柴绍柴大都督,也不一定能拿得下!
而今…….
一招,就败亡了?
这多多少少,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杨都尉强行压住心中的震骇,趁这些突厥蛮子还在愣神的时机,悄咪咪地领着手下在背后捅刀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才有一个突厥的麻瓜,鬼哭狼嚎般想要骑着马离去。
一石掀起千层浪!
统领都阵亡了,余下的数千突厥骑兵军心也早已涣散,又哪儿还有继续战斗的心思?
已然开始朝铁勒部落溃逃!
那十余名将领还想着稳住阵势,却又唯恐惊动了那尊杀神,连喊话都不敢太大声,瞅着甚是滑稽。
“弟兄们,报仇!”
杨都尉当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夺过一匹马,愤然追击!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往昔在他们眼中无比强大的突厥蛮子,此刻犹如土崩瓦狗般,不堪一击!
战争斗将对士气影响极深,三国斗将最为频道,有时候斗将的失败等于战争的失败。
突厥蛮子尽管还有人数与马匹优势,可他们此刻只想逃,逃回那….让他们往日心安,今夜却大火连天的铁勒部落!
李宽将阿史那耶斯击杀后就没了动作,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立于这静谧的夜色中,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微风轻拂、月色皎洁,太阳炙烤大地的味道犹未消散,耳边宛若还萦绕着虫鸣、蛙声、鸟叫!
一切都还这般美好!
“刷刷….”
一阵轻响吸引了他的注意,抬头看去时,就见到了数十名老者正步履蹒跚走来,后头还跟着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停在了五十步之外,那些老者率先跪了下去,纳头就拜。
“幽州子民,谢过将军活命之恩!”
其余人也一并跪下,磕着响头:“谢过将军活命之恩!”
好一些人眼中都还淌着泪,那蓬头垢面的模样瞅着就分外凄凉,让李宽不禁轻叹。
他微微颔首,开口道:“幽州子民们,是本王救护来迟,让你们受苦了。”
本王?
一听到这话,许多人错愕。
而下一刻,他们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楚王殿下,是您!”
“居然是您!!”
“…….”
人群中响起躁动。
他们不敢相信,这里竟然还能看到自家楚王殿下,难道说….
大唐的大军,打过来了吗?
此时不是说话之地,李宽伸手让众人噤声,而后开口道:“诸位,大唐让你们受委屈许久,这份委屈,终将会结束。”
“铁勒部落,今夜将不复存在,甚至不久的将来,突厥,也将不复存在!”
平静的语气,却说出令人惊骇之言。
在场幽州百姓,无不错愕。
短暂失神后,他们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炙热、哀叹…….
不一而足。
李宽尽收眼里。
“诸位,暂且在此地休息,本王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话音落下。
这些领头之人也是人老成精,多少能看出一些李宽眼中流露的疲惫,而见着那几近染红的白袍时….
殿下,今夜辛苦了….
一个个心里,也是直泛酸!
“殿下,保重!”
简单的几个字,却寄托着老百姓们最为殷切的嘱托,随即这些老者便领着人往后退去。
李宽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很快又策马而出。
….….….….….….
不一会儿,战斗接近尾声,只有几百个突厥蛮子逃了出去,往他们以为安全的铁勒部落逃去,这无异于一场大胜,众人都欢呼起来。
李宽则继续带着白袍军追击,不过今夜战乱四起,担心这里的百姓被哪路突厥铁骑撞着,所以他留下了一些白袍军保护他们,自己只率领百骑继续追击。
“杨都尉!”
此刻,杨都尉也在庆贺,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刘云?”
杨都尉转过头,正见着了向他跑来的刘云。
杨都尉愣住了。
这是他在幽州的伙伴,同样率领一队骁骑军,可….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铁勒部落!
“你….…你怎么在这里?”
杨都尉有些激动。
刘云哈哈大笑:“哈哈,楚王殿下发动奇袭,袭击了铁勒部落,我被他老人家救出来了!”
整个铁勒部落,分为十几个生活区,李宽当时和另外一只白袍军协同作战,解放了其中一个生活区的汉人奴隶,将他们解救了出来。
“殿下,殿下这是…….要灭了突厥铁勒部落嘛!”
杨都尉语气有些激动,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多日的非人折磨,让刘云这个铁血汉子看起来精神萎靡,但此刻他的眼里充满了光:“是啊,殿下他,来救我们了,就和当年甚至这些年一样,他,一直都是我们幽州的守护神。”
杨都尉眼神同样有光:“是,是啊。”
“那,大唐的军队来了吗?这只军队看起来陌生,和古老的白袍军很像,不是殿下的军队,殿下的四大圣营呢?”
刘云面容苦涩:“此事,说来话长。”
他在路上,和一名白袍军共乘一马,两人相谈间,也对眼下局势有了了解。
随后。
他便和杨都尉诉说近日事情。
殿下为质子,大唐没来,白袍军是殿下的军队,颉利可汗集全国军队围攻白虎营…….
一件件,令人心神恍惚。
大唐,真的…….抛弃了他们。
杨都尉听完以后,眼神极为落寞,若是这时有后世的香烟,怕是也要燃起一根。
气氛,变得沉默。
“杨都尉,老张呢?我记得当时你和他一起被俘虏了。”
刘云转移话题问道。
杨都尉瞬间就愣住了。
“死….死了,离开幽州时,头颅被突厥狗悬挂在定州城门之上,还有好多兄弟也….…死的差不多了。”
杨都尉带着哭腔道。
一个经历血与泪的都尉,那些事他没哭,而眼下却是哭了。
不知是因为战友的逝去,还是因为自己信仰的帝国,早早就抛弃了他们。
“这帮畜生!”刘云倒没想那么多,直接大骂。
“杨都尉,我骁骑营八百人,经过幽州与俘虏之事,如今就只剩下三十六人!弟兄们,在幽州时全都死在冲锋的路上,被俘虏也没一人投降,没有丢人!”
刘云掷地有声。
围观的将士眼睛湿润了,沉默地站在原地,胜利的喜悦冲淡了许多,一个个仿若都见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我的营也是如此….我们都没有丢人,放心,放心….这个仇一定会报!一定!”
杨都尉抹去眼泪,哭哭戚戚道。
就在说话的功夫,落在后方的护送队伍也赶了上来,人数接近三千:三十名白袍骑,其余的都是老百姓,大多为年轻的女子。
这些都是李宽从那个铁勒生活区救出的!
两方人马汇合,也有失散的熟人再度重逢,或是亲人、或为朋友!
这期间尽管只隔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时间,却恍若隔世,一时间,也令人不胜唏嘘!
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者,不计其数!
而那些随刘云原本在同个铁勒部落生活区的汉人奴隶,也开始向杨都尉的百姓们,解说眼下情况。
帝国,终究….
抛弃了他们。
.….…….….….….
各处战争的杀伐声,渐渐停止。
这一战,是他们胜了。
铁勒部落可汗营帐。
陈庆之进来后,账内两人,一人杨都尉,他对另外一人,那一身黑色染满鲜血的少年朗声道:“参见殿下!”
李宽头也不回,询问道:“子云,起来吧,战况如何?”
白袍军终究和陈庆之更熟,所以这一战总指挥是陈庆之,他只负责局部战争。
陈庆之满身鲜血,拱手答道:“禀殿下,末将幸不辱命,共计杀敌两万三千余人,俘虏敌军两千,突厥子民三万!逃出之输….此为草原,末将能力有限,无法统计。”
李宽笑道:“此事无妨,我军伤亡呢。”
“我军伤亡,不到八百!”
这个战绩,是一场大胜仗。
这里突厥守军比狼胥居山还要多,但并不是精锐,精锐都被铁勒可汗调走前往围剿白虎营了,乃普通士兵,再加上这里是他们的家,打起来突厥士兵束手束脚,还要保护突厥子民。
诸多原因下来,所以伤亡才如此小。
然而杨都尉听到后,整个人都是吓到了。
歼灭两万三千多敌军,俘虏敌军两千,突厥子民三万,而己方伤亡连八百都不到?!
这是何等可怕的战斗力!
殿下,这是又从什么时候组建比四大营差不多战力的精锐之师,人员数量还那么多。
“殿下的军队,果真是一群精兵强将。”
杨都尉不禁有些感慨。
“杨都尉,你那边呢?我幽州子民,救出多少?”
李宽看向杨都尉。
杨都尉开口道:“殿下,包括士兵在内,总共一万三千余人。”
李宽点点头。
陈庆之接着问道:“殿下,那些突厥俘虏如何处理?”
他们大军追击到最后,突厥军队就彻底绝望了,直接丢下武器跪地投降,他们也不好擅杀俘虏,所以带回这里听楚王的安排。
李宽沉默。
陈庆之想了想,开口建议道:“殿下,这些俘虏身强力壮,不如全部贬为苦力,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资源。”
然而李宽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他们的生死,由幽州子民定夺!”
说完便走出营帐。
而此时营帐外,有无数双炙热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今夜被救出来的幽州百姓与士兵们。
他们看着他,看着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李宽巡视一圈,随后从旁边抓来一个突厥俘虏。
“放了我,放了我!楚王,我愿意为伱做任何事情!”
那名俘虏不断挣扎。
李宽视若无睹,将他带往高处。
一路上,那些幽州子民都始终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位….他们永远的守护神。
“诸位,我军俘虏三万多突厥人。”
“是他们,让你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他们,让幽州城十几年来经营,毁于一旦,山河破碎,也是他们,让你们和你们已逝去的亲人们,受尽了委屈…….”
“你们…….”
说到这,李宽目光炯炯,声音高昂,小小的身体,仿佛有着震天之音。
“想要他们,有何等下场!”
这句话,宛若回音阵阵,在幽州子民脑海里不断响起。
他们沉默,只是目光更加炙热的看着那个男人。
终于。
第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抱着死去婴儿的十二岁男孩。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杀了他们!!”
男孩声音中充满冲天的仇恨,目光也是充满血丝。
这一句话,就如同落入湖面的石子。
刹那之间。
一道道仇恨声音,响彻起来。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一声声,一句句,从开始的不整齐,逐渐整齐,到最后其若一人,那炙热且充满仇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到最后甚至有人声嘶力竭的哄叫。
大地,都仿佛因为那声音与冲天仇恨在颤抖。
“杀了!他们!!”
没有一个人有第二个选择,他们只想要他们死。
“哈哈哈哈哈哈!!!!!”
李宽哈哈大笑,他笑声起,那些声音骤然停止,他们都在聆听,仔细的聆听,不敢眨眼睛的聆听,仿佛他那声音低若的大笑,比这足以震撼苍天的声音还大。
“好!”
“本王,听到你们热切的愿望!”
“那就,杀了他们!!!”
当听到李宽这句话,人声沸腾。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大呼楚王万岁,也有人跪在地上说家仇可报…….
他们心思各异。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男人,彻底的,赢得民心。
“来人,传本王命令,杀了所有俘虏!”
“并且,筑!京!观!!”
全杀并且筑京观!
陈庆之大惊,怎么也没想到李承道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整整三万名俘虏,居然全部要杀掉!
“殿下,此举是不是太过于残暴,有伤天和…….”
陈庆之忍不住说道。
战场厮杀是一回事,但是现在这些人都投降放弃抵抗成为俘虏了,却还要全部斩杀,实在是有些过于残暴了。
然而李宽却坦然笑说道:“子云,这便是世仇,幽州与突厥注定水火不容,而本王,乃,幽州子民阵营。”
“况且,不杀他们,何以立我李宽威严,何以威慑漠北!何以祭奠这一个月来死去的幽州将士和百姓?”
“本王就是要以他们的血,血祭边关亡魂!”
“也让所有人知道,大唐抛弃了幽州,抛弃了幽州百姓与将士,但本王,李宽!并没有!!”
“这个让他们绝望的世界,还有人,在看着他们!!”
李宽肆意的说道,他对于突厥没有任何好感,他就是要让突厥也知道何为楚王天威!
让他们再次听到这个名号,会止不住的内心发抖!
李宽话里的凛然杀意,令陈庆之浑身一颤。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下命令后便匆匆退下。
一个时辰后,铁勒部落最大的生活区内,一个巨大的广场上。
三万多被俘虏的突厥士兵和突厥子民,一个个被扒去了身上的战甲,一个个仅着单衣,被五花大绑跪在平原中央,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之色。
白袍军分散站开,围住了广场,同时还有许多幽州将士弓箭手对准了广场里的这些俘虏,谨防任何意外发生。
而在广场周围,围满了前来观刑的幽州子民,将整个广场给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