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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他国之手?”常茂身形微顿,似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满是疑惑的看向姚广孝。

然而此时的姚广孝却没有理会常茂的诧异,转而看向朱标恭敬拜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褚正鑫名下之粮,多半落入他国之手。”

“先前军粮失途,也和他国兵卒脱不开干系!”

纵然姚广孝没有拿出实证,可这话太过惊骇,却也让常茂、蒋瓛二人不由瞪大了双眼。

特别是看到姚广孝一脸笃定,似已有十足把握一般。

此刻的二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毕竟失途军粮以及眼下褚正鑫以五钱一石的价格,从百姓手中收购的粮食。

这些若只是存在褚正鑫手上,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说到底褚家为了回血,最后同样还是要将这些粮食投入大明的市场。

可若是这些粮食运往他国,那此事之重大自然也就非同小可了。

要知道,眼下大明虽为粮多发愁,大明的粮价也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临边诸国,譬如安南、爪哇、苏门答腊等等。

这些国家此刻也同样为百姓吃不饱而发愁。

特别是倭国!

如今老朱正率领百万将士征讨倭国,此刻的倭国也必然要为粮饷发愁。

倘若褚家手上的十数万石粮食落入倭国之手,其后果何等严重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在老朱率领的百万将士猛攻之下,如今倭国地盘渐小,自是集中力量坚守一处。

面对灭国危机,倭国兵卒也自然是拼尽一切,死守城池。

按理来说,他们的粮草也该告急。可若是眼下这十数万石的粮草运至倭国军中,本就战意旺盛的倭人兵卒必然是要死守城池。

老朱若想破城,也就只剩下强攻这一条法子。

在场众人,无论朱标还是常茂,甚至就连很少亲临战场的姚广孝、蒋瓛也很明白。

这十数万石粮草一旦运至倭人军中,大明的将士死伤最少也要多出数千。

“查!此事务必严查!”

“断然不能让这些粮草运至他国手中。”

“是.....”

就在常茂、蒋瓛二人齐齐领命,心中也愈发重视此事之时。

却见姚广孝上前一步,看向朱标继续说道:“陛下,那褚正鑫也是有所求,眼下不需朝廷做出应对之策,他自己便会露出马脚。”

“毕竟十数万石的粮饷压在手中,那褚正鑫就算是要给陛下个交代,也要说出如何安置这些个粮食。”

朱标闻言微微思量,转而看向姚广孝道:“那你以为如何?”

“等!”

没有理会听到自己开口,瞬间便表情不悦冷哼一声的常茂。

姚广孝紧跟着继续说道:“微臣说的等,并非一年半载。所谓的等,也不过只是一晌,最多不过三五日。”

“现今各地秋收大丰的消息已然传至京城,粮价受到的冲击也将要过去。”

“所以那褚正鑫急着向陛下复命,他也想尽快给这些粮食找寻个出处。”

“因此.....”

“准了!”

不等姚广孝说完,朱标当即颔首打断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不过切记,有罪之人断不可轻恕!”

“微臣谨记!”

躬身拱手后,姚广孝便也同常茂、蒋瓛二人离开了奉天殿。

一路上。

常茂心有不悦,一言不发。

而旁边的蒋瓛却毫不在意,与姚广孝随意攀谈。

直至宫门。

就在众人准备各自驾马离去之时,常茂眸光如刀,猛地看向姚广孝语气不善道:“倘若此次让罪徒逃出生天,姚大人应当明白本将断然不会答应。”

“若褚家手中的粮食果真运至他国,届时征倭大军返京,军中那些将帅也定然不会答应。”

“到时候即便陛下有心袒护,想来姚大人也难在朝廷立足!”

听到常茂这满是威胁的话,姚广孝一时有些发懵。

数秒过后,当看到常茂挥动马鞭,此刻正急促朝前方奔驰的背影。

姚广孝这才反应了过来。

想来是自己与那褚正鑫逢场作戏,却也是让常茂认为自己与那褚正鑫交情深厚。

恐怕此刻的常茂必然以为,他姚广孝方才在朱标面前的那番话,实则是为了保住褚正鑫。

想来也是可笑。

即便那褚正鑫手段阴毒,不择手段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不过说到底,似他们这样的人终究不能群居。

话又说回来,常茂头脑虽不太灵光,但却也是十分敏锐。

他姚广孝方才在朱标跟前说的那番话,的确也是存有私心。

眼下若真按照常茂心意,率领锦衣卫上门,直接捉拿褚正鑫。

即便此刻褚正鑫大肆收粮,积攒了些许民望。可终究是他违逆国法在先,朝廷一道诏令下去,便也能敲定他诛九族的死罪。

然而姚广孝却极不情愿如此。

他正想看看那褚正鑫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他更想届时做出应对之策,好彻底粉碎褚正鑫的全部打算。

如此带来的征服欲,也算是聊补素日寂寞了。

是日晚间。

河南、河北等北方各省的丰收捷报也已传至京城。

粮价虽然仍有波动,可因褚家以五钱一石的粮价收购,因此市面上的粮价倒也没有降到五钱以下。

杏花楼中。

褚正鑫携其子褚实豪坐在靠近房门的位置,仅他们几人,却仍将姚广孝让到了主位的位置上。

“姚大人,今后我褚家还需大人多多提携。”

“哦?”姚广孝故作疑惑,转而笑道:“褚老助朝廷稳定粮价,安定百姓,待回禀陛下过后,加官进爵自是情理之中,封侯承爵也是寻常。”

“如此何来让本官关照令公子之说。”

“倒不如求褚老日后多多关照本官才是!”

面对姚广孝的说辞,褚正鑫非但没有接话,反而表情愈发严肃说道:“姚大人也是心思机巧之人,安能不知老夫所为绝非为了自己。”

“这本官倒不明白了。”

“眼下老夫所为,虽对朝廷有些功劳,但却绝没到可以让陛下特开恩旨,为褚家封爵的地步。”

“况且如今老夫手上有这么多粮食,如何处置也是难题。”

“一旦处理不当,届时纵有功劳,也已是功过相抵。”

见褚正鑫越说表情愈发凝重。

姚广孝也不免收起脸上玩笑,仔细看向褚正鑫道:“那褚老究竟是何打算?”

“待明日!”

“老夫会命褚家众人将收购来的粮食尽数烧毁!”

“嗯?”

此言一出,饶是姚广孝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方才褚正鑫明明说他手中现有的粮食一个处理不当,必会引来朝廷惩处。

可他明明知道这点,却偏偏还要火烧手上积粮。

仅此一事,甚至都不需御史台的言官弹劾,他褚正鑫先前的种种功劳一笔勾销不算,也必然会被朝廷惩处。

“褚老怕不是醉了。”

“民以食为天,你手上积粮纵然免费散发给百姓,也好过付之一炬。”

“此等暴殄天物之行,陛下又岂能容许?”

“那不如姚大人说说,老夫该以何手段求陛下赏赐爵位!”

“这.....”

就在姚广孝低声沉吟,半晌不语之时。

却见褚正鑫表情凝重,当即说道:“如今我褚家已然是立于风口浪尖。”

“代替沈三石,担任朝廷商会的会长,其他商贾自不能容。”

“再说先前那些个粮商散播谣言,哄抬物价,乃老夫私下暗示。此等罪行,朝廷亦不能容。”

“更何况于陛下眼中,老夫本就有诬告族弟、欺骗朝廷的罪过。”

“纵然今日稳定粮价,攒下了些许功劳。可若将来事情败露,老夫依旧是难逃一死,我褚家也依旧逃不脱灭门之灾!”

闻言至此。

姚广孝眸光一怔,此刻那双三角眼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褚正鑫来。

原以为这家伙是利欲熏心。

为了求朱标赏赐其爵位,这才有了取代沈三石的打算,因此才做下劫掠军粮,唆使一众粮商抬高物价的手段。

可让姚广孝没想到的是,这褚正鑫并非丧心病狂,被心中所求蒙蔽双眼之人。

相反!

此刻的他更是超乎常人的清醒。

也就在姚广孝仔细打量褚正鑫之时,那褚正鑫饮了口酒,继续说道:“陛下要约束商贾,朝廷要插手商界。”

“似老夫这般的商贾之人,想来在朝廷管理下的商界没有富贵可言。”

“加之陛下约束商贾之心甚决,我褚家商会先前又曾控制京城商界,届时无论是施恩也好,示威也罢。我褚家必然是首当其冲。”

“如此,老夫怕也没有活路!”

“褚老究竟意欲何为!”

“自投罗网!”见姚广孝已然听的有些不耐烦,褚正鑫便也收起心中惆怅,索性直言道:“先前军粮失途一事,乃老夫所为。”

“其目的便是给沈三石下套,好让我褚家有机会攀附朝廷。”

“之后教唆粮商哄抬物价,也不过是为了居功。”

“如今收粮,更是如此!”

“那你何不继续隐瞒先前罪过,继续积攒功劳,等到朝廷为你封爵的那一天!”姚广孝当即出声。

而听到姚广孝还是这套说辞,褚正鑫眉头微蹙,隐有些不悦说道:“隐匿罪过,积攒功劳?”

“先前老夫的确是如此打算。”

“可老夫却没想到陛下约束商贾之心竟如此坚决,老夫更没想到姚大人之慧,远超老夫。”

“事已至此,难不成姚大人还欲作伪?”

“难道大人不正是陛下派来,查明军粮失途,搜集老朽罪证的主官!”

见褚正鑫已将话挑明,姚广孝也不喜伪装,转而深吸口气,默默点头道:“褚老当真没让本官失望。”

“可本官自负伪装还算精巧,为何你能识破。”

“自然是大人先前收了老夫的谢礼!”

听到这里,姚广孝微微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串青玉佛珠。

原本他受此贿赂便是不想太过特殊,也有想和褚正鑫尽快建立私情的意思。

可没想到却也是画蛇添足。

不用褚正鑫明说,姚广孝自然也能想明白。

一来是朱标治下,不敢说大明朝的官员皆无贪墨之官,可起码京城官员之中少有收受贿赂之人。

二来!

自己本为出家之人,当不重俗物才对。

收了褚正鑫的贿赂,反倒显得很是刻意。

“加之大人与老朽谈话,无不带有试探之意。”

“况且还不等老朽做出应对,陛下便在朝会上,因无人请命安定粮价暴跌,民怨沸腾而恼怒。”

“此番种种,倒像是大人与陛下一同为老朽铺设好了陷阱,只等着老朽去跳!”

“这便是你自视过高了。”姚广孝语气淡淡,也不再藏私道:“此番种种,皆为本官之意。”

“如今陛下正为他事劳神,自顾不得如此小事。”

闻听此言,褚正鑫笑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他如此平静,姚广孝也多了几分兴致,顺势追问道:

“你既已知晓,为何还欣然入彀?”

“不仅拿出家产,收购粮食,稳定粮价。此时更是将所有诸事和盘托出。”

“老朽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褚正鑫苦笑一声,看向姚广孝道:“如今朝廷要插手民间商界,老朽虽有法保全性命,却不能保证褚家似先前那般,始终富贵。”

“故此,老朽便有了攀附朝廷之心。”

“不过当得知朝廷商会会长的那个五品官职限制极多,老朽便也有了谋求爵位,保我褚家后世富贵无虞的念头。”

“这便也是痴人说梦了!”姚广孝毫不留情,直接说道。

“事已至此,本官便也不想哄骗于你。”

“你欲谋求朝廷爵位,想陛下敕封,从一开始便注定不成。”

“你也应该明白,军中多少将帅不避矢石,与敌寇生死相搏,却仍未封爵。”

“朝中多少文臣乃是从大明建国之前便追随太上皇,多年侍奉,始终如一,却仍旧只有官身没有爵位。”

“哪怕稳定粮价,安定百姓,此功不小。可还远没有到陛下信重,为你开例,特加封爵的地步。”

听到姚广孝这话,褚正鑫似早有预料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听着。

片刻过后,却见褚正鑫眸光满是笃定,仔细说道:“可老朽确有把握让陛下为我褚家封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