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关自己的事,再生气也是因为别人而气。
那自己有什么好隐瞒的?
男孩想通后便有什么说什么:“在我印象中她对人倒是友善。”
“和老陈不一样,即便待我们这些人也一视同仁没什么势利眼。”
“但因为不经常出现在前院,除了身份外基本上就是个边缘人。”
“要细问,其实没多少人能注意到她。”
男孩打开话匣,翘着二郎腿嘚嘚瑟瑟,忍不住分享几个刚听来的八卦。
李响不耐烦,出声打断。
警局有规定,无关话题不可过多闲谈。
计时器逐渐指向零,意味着审讯很快就要结束。
想听得不是这些,他抓住重点发问:“是高启盛的女友吗?”
“啊?”男孩想了想。
“算,算是吧……”
“是虎哥说的,我们只是跟着默认了而已。”
接下来的发言在李响听来简直是惊世骇俗般的存在,莽村虽封建,但基本的纲常伦理总是要有的。
跟白金瀚比起来,莽村简直是京海的道德模范。
反观男孩一时间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话里话外却说的那样轻松,因为长期被灌输扭曲的三观,仿佛对男女之事早已司空见惯。
他说:“毕竟男人换女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找女伴更是天经地义,身边人干的多了,谁来我们都得尊称一声嫂子。”
“白金瀚向来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
讲话戛然而止,他夹紧脊背。
男孩咽了咽口水,滚烫的字眼吞进肚子里差点烧穿肠道。
举目望去,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脸色彻底沉入谷底,虽将此事说的尽量委婉,但还是引起对方强烈的愤慨。
李响勃然大怒:“胡说!”
“什么叫平常不过的事?会不会说话!”
他拍着桌子喊:“白金瀚难道就是这样负责管理人员的?”
“总算知道你满脑子的歪理是从哪学的了!”
李响言辞用的相当激烈,让男孩险些傻眼,夹紧的后背生出虚汗,对现在的情况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聊的好好的,究竟是哪一句话得罪了他?
一提及其他竟比刚才还恐怖。
用来审讯的大灯直射着强力白光,眼眶周遭泛起黑色的光斑,又酸又疼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现在也不再管老陈有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只求现在从天而降随便来个人能把自己捞走。
逆光中的李响指着对方,再次义正言辞道:“回去告诉唐小虎,白金瀚不是法外之地!”
“如若不然……”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涌上的气血在快速升腾燃烧,有股难以抑制的躁动即将冲破神经,他注视着对方,这层火势便循着目光蔓延到对方身上。
男孩抹了把鼻尖,只顾点头应允:“知,知道了警官,我一定转达。”
听命与服从冷却了不少冲动。
发现牵连至无辜的人,李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冷静的意识得以苏醒。
他咬紧牙关,强压持续跳动的无名火,问:“她人在白金瀚多久了?”
“嗯……”
男生不敢口出狂言,从现在起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怒对面这位爷。
故而缓缓交代:“很久了。”
“我只对第一次来印象比较清楚,因为当时在虎哥生日会上遇到追债的堵她,结果双方大打出手,这事白金瀚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才终于确定是盛哥的女伴。”
“追债?”
李响发现疑点,重新摆正身体。
“什么追债?”
男孩仔细回忆。
并说:“追债人提过关于什么建工工程款之类的,别的就……没说什么了……当时嫂子让我去喊虎哥他们,我吓坏了只顾喊人,没来得及听见其他。”
“我所了解的情况就只有这么多。”
他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说出来。
只有李响不明白。
事情发展到最后怎么又和建工扯上关系了?
他扶着稍有僵硬的腰背,飞速思考。线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激荡起复杂的波澜。
记得之前第一次在京海见她是在青华郊区的服装店。
后来……
对了,后来她是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李响虚空盯着墙角的某一处,长久凝视不语。
原以为李清秋只是瞒了他毕业的事,现在看来不过冰山一角。
而他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能和建工扯上关系,这个叫陈浩的人也不简单啊。
屏住呼吸,同时感到心跳加速,结束审讯后直接回到办公室,从电脑文件夹里找出李清秋发的第三份录音。
指尖停在鼠标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清秋会有意瞒他,但最终受责任心的驱使,还是毅然决然开启音量。
“我知道你现在进了建工,有出息了,高启强他很看重你,这钱是不是他给你拿的?”
李响按下暂停键。
他支着头。
他说进过建工。
李清秋何时进过建工?
她在里面做什么?
“我把房契地契给你,你能借机向建工多要点钱吗?”
“这是敲诈建工。”
“建工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的,他既然能为了你赎回房契,那他肯定还会为了你继续花钱。”
“只当帮帮村里吧。”
听到对话,李响火速冲到抽屉旁翻出上次小五给他的资料。
一直锁在柜子里,只有他知道的背景资料。
犯罪记录里写的是持刀伤人。
伤者叫……陈浩……
李响上网查询那年案件的审查报告。
里面详细记录了审讯全过程。
然后私自动用信息科的档案管理,调出这个叫陈浩的档案资料。
翻到家属一栏。
他猛然睁大眼睛,震惊程度不亚于李清秋的资料。
再三确认,虽然那时候的户籍制度尚未完善,但从医院出生到省理工入学,每一处填的都是陈海的名字。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知道站在陈海背后的人就是现在的陈书婷。
当一系列的线索呈现在眼前。
心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发颤的疼痛蔓延指尖。他疼的弯下腰,想做出掏烟的动作却因为抖动,几次都掏不出来。
宽挺的脊背在无声中弯曲,李响颓然的放弃。
莽村的事尚未解决,赵立冬又频繁抛出压力。
现在加上李清秋的事。
种种的一切,已经超出力所能及的范围。
他害怕是真的,可想挽救一切也是真的,想揭发赵立冬,想为李顺李青沉冤得雪,想为京海而战,想为正义而战。
但是前方深不可测,他也有退缩的时候。
李清秋说他是莽村的意外。
只有他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寥寥众生之一而已。
在这种极度的拉扯中,再顽固的心理防线迟早也会崩溃,李响握紧拳头宣泄般砸向桌子。
面对安欣前来的关心。
怔怔凝望他半晌。
李响苦叹:“安欣,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