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中途,两个拘魂师,甚至大打出手,发泄心中不满。霍乱王子居中调解,笑道:“差事已然辛苦,何必自相折磨。你们莫如放下本王,让鄙人自行走动,跟随前往鄷都,岂不轻松妙哉?”
“你这狡猾之徒,倘或逃跑了,咱们可要面临处罚。”
“鄙人后脑壳钉了三颗法钉,法力尽失,决计不能逃走。”
两个拘魂师便商议一番,给霍乱手脚松绑,令其自行走动。阴魂与骷髅顺风疾行,过南阳境内,至城南卧龙岗地仙村。
卧龙岗之上,便是诸葛庵,卧龙岗之下,便是地仙村。虽名为村,实乃亡者小镇,凡二百余户,诸葛居半,皆非凡夫,周围都是荒草坟墓。幽魂蝴蝶在废墟里翩跹,九头大蛇昂首窥视路过的猎物。此间隐含八卦阵,怪石参差,老树盘错,聚集奇妙元素,忽雷忽雨,鬼魅甚多,妖气纵横,幸得地仙吴道子常年镇守,保得卧龙岗百姓平安。
鸿蒙初开以来,神仙可分为两类:先天神,与人修仙。先天尊神,乃大道化身,凡人不可修。仙子有五品,也即鬼仙,人仙,地仙,神仙,以及天仙。《仙经》云: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仙。
道家认为地仙是常住尘间的仙人。地仙得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其神游所至,便是能知,故号称遍知真人。地仙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为陆地游闲之仙,乃是五仙仙品之中乘。
吴道子年少游历各地,在地仙村诸葛草庐得病将死,梦遇道玄真人入怀合体,身骨康复如旧,于是修行得道,自称道玄真人,常年隐居,研究诸葛八卦阵与奇妙元素,并绘制传世名作《地狱变相》。吴道子曾游历鬼府,出入于画中,故被猎户村妇称为地仙。
地仙村可见到诸葛草庐。刘禹锡《陋室铭》说: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所说的诸葛草庐便是这几间茅屋。吴道子在此隐居,卖画慕资,建造了诸葛庵。他的画作,也颇有名气,被地仙村猎人称为画圣。吴道子画人物,笔势圆转,衣服飘带如迎风飘扬,友朋赞称这种风格吴带当风。
钟馗在地仙村,开了一家酒馆,交给堂弟钟九经营,招待的都是各路异士。名为地仙酒馆,实则是经营捉妖生意。钟馗在民间,已经有了不小声誉。许多百姓慕名而来,请求法师捉鬼。钟馗忙不过来,便将吴道子所绘钟馗画像送给穷苦人,令其贴在门窗。若是富户来求,这一幅法神画像,价钱可不小。
霍乱王子与拘魂师,在诸葛草庐歇息。刚刚坐倒,猎户便簇拥着钟馗赶来捉鬼。拘魂师大受钟馗之苦,被带到地仙跟前。
吴道子正忙着作画,抬头问明情况,掐指一算,说道:“他们只是路过地仙村,不会为非做歹,既是冥尊差使,便是阴路官差,解开绑缚罢。”
钟馗满脸凶相,用长刀敲打骷髅头,警告道:“尔等日后经过地仙村,须快速通过,不得随意逗留,更不能踏入诸葛草庐,也不得骚扰盘剥地方百姓。”
拘魂师唯唯诺诺,口中称是。霍乱心道:“没想到钟馗在地仙村,权势这样大,连鬼族差使都敢随意鞭打。”
骷髅本无心,所想即所言。钟馗听后,冷面笑道:“实不相瞒,本法座乃是天元大陆,九大系统杀手之一,与本因坊绝砂等地位同列。别说鬼王,即便是冥尊,都不能杀死钟馗。”
百万年前,鬼族势力太大,毁灭众生,创始神虚无子设立捉鬼师,监察鬼道,南阳宋定伯便是当中佼佼者。后来,增设九大系统杀手,对应九大至强星位,监控不法,平衡各族。这九大超级星位杀手,只有创始神才能杀死,而钟馗便是其中之一。
当日,在鄷都鬼城,钟馗拾到钟馗面具,与之融合,面容大变,法力大增,成为系统性杀手。既是机缘,也是性格使然。他的性格耿直,爱好打抱不平,故能与面具融合,倘或油滑奸诈,自然不能与星位融合。
霍乱赔笑道:“咱们远路劳苦,吃饱了立马滚蛋。绝不敢在钟馗的地盘造次生非。”
钟馗带领霍乱王子等,来到地仙酒馆。门前挑着一杆酒望,上面绘制黑脸大胡子头像。店内坐着四个捉妖师,曾去兰若寺捉妖,这次来卧龙岗也是受人雇佣,前来捉拿蛇妖。还有巴天下等六位古墓派弟子。
捉妖师首领,是个白面光头,曾拜三藏法师陈祎为师,学过一些经咒之术,法号玄奘,俗称唐唐。唐老大有三个弟子,耍猴儿戏的孙大成,大胖子朱八,还有大胡子沙僧。
窗口位置还坐着一个风流妇人,身披红色镂空蝉袍,半敞胸脯,露出雪白玉胸,正是江湖闻名的春十三娘。
捉妖师孙大成与春十三娘,偶然目光交织,不觉面色发烫,心道:“好个妖妇,专会挠人。”
春十三娘望着捉妖师孙大成,发花痴道:“我有故事,你有酒吗?”雌声虽不大,古墓派弟子也都听到,齐刷刷望向红衣女子。
孙大成放下酒杯,当着屋内人,正色道:“你这妇人,不好好在家带娃,浪荡江湖,还想找陌生男人要酒,岂有此理?”
春十三娘倾倒空酒壶,晃着空酒杯,乜斜媚眼道:“只要有葡萄美酒,姐姐不乏好故事。”
猪头脸拿起酒壶走过来,重重放在春十三娘面前,裂开大嘴,笑道:“有甚样好故事,大妹子可以拣来,给老朱说说。”
春十三娘拿起琉璃杯,自斟自饮,连饮五杯,笑吟吟道:“五百年前,老娘跟着师傅盘丝大仙,在盘丝洞修行。某日,来了几个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从山下经过。唐玄奘看到盘丝大仙,一下子就迷住,放弃取经大业,堕落成白面男宠。”
孙大成蹙眉问道:“大妹子的师傅,可是盘丝洞主盘丝大仙?”
春十三娘笑道:“正是如此。看来,孙郎还能记得五百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
孙大成又问道:“妹子的闺名可是叫春桃?”
春十三娘收住笑容,反问道:“你如何得知老娘的乳名?”
孙大成伤悲道:“俺邻居家,有个女娃子,闺名叫春桃,十岁那年,赶车进城卖桃,遇到祸事,竟被妖僧拐走。面孔与妹妹,颇有些相似,尤其是吐舌头的样子。”
“此春桃非彼春桃,哥哥想念邻家妹子,当真想疯了。”
孙大成面色赧然。春十三娘问捉妖师过往经历。
孙大成长叹一声,道:“孙某原来行走江湖,耍猴儿卖艺,饥一顿,饱一顿,后来遇到白面老唐,便干起捉妖的生意。”
春十三娘又问孙郎可曾婚配。
孙大成脸泛红潮,紧张道:“吾曾发誓,妖孽不除,绝不婚娶。”
春十三娘好奇问:“孙郎到底要捉什么妖孽,那妖孽跟你们有深仇大恨吗?”
孙大成并不隐瞒,说道:“是一只修练百年的九头蛇。咱们师徒这番来卧龙岗,便是为捉拿蛇妖。”
春十三娘吐舌头,扮鬼脸,笑道:“老娘便是蜘蛛精所化,也是妖族,龟儿敢不敢来拿?”
沙胡子一直沉默,此时站起来,抓起兵刃,等待师傅下令。
唐老大压低嗓门说:“这个妖女来历古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今番只捉拿蛇妖,不管蜘蛛精,别着了她的道儿。”
沙胡子于是坐定,招呼孙行者与猪头脸,莫管是非。
猪头脸嘻嘻笑道:“待咱们灌饱了黄汤,再来向春十三娘请教。”
拘魂师带着霍乱走进来时,两名捉妖师立即站起来,紧握兵器,准备战斗。拘魂师一看就是阴魂,而霍乱的形体是骷髅精。捉妖师不能不戒备,都望着头领,等待命令。倒是春十三娘,显得放松自在。
钟馗解释道:“这两位拘魂师,都是鄷都鬼差,这位骷髅精原本是霍乱王子。他们都不是妖孽,几位安心喝酒,不必紧张。”
捉妖师于是沉默着,继续喝酒,不时拿眼看向拘魂师。
霍乱去后厨帮忙切洗鼠肉,准备酒菜,伺候两位师爷,苦思脱身之计。
老拘魂师唱歌道:“拘魂苦,拘魂苦,日行八百里,到手两个子。何日生肌肤,何年娶房妻?”
少年拘魂师也唱道:“拘魂苦,拘魂苦,漂魂在九州,叶落不归根。何日生肌肤,何年见娘亲?”
待拘魂师吃饱后,霍乱已经消失不见。大树下有一块免死铁券,想必是霍乱丢弃。春十三娘口口声声说,亲眼看到,骷髅精钻入了大树洞。
云层幻化成鬼王大毛脸,出现在头顶。拘魂师跪地求饶,“鬼奴办事不力,竟让霍乱王子欺骗逃脱。”
鬼冢太郎笑道:“这个不怪你们,本王曾赏赐给霍乱三枚免死铁券,就让他再复活一次。”
霍乱来到地底蝙蝠洞修行,吃了几个婴儿后,肌肉生成,很快复活,只是法力还没恢复。他小心翼翼,昼伏夜出,唯恐遇到钟馗和捉妖师。
古墓派以配合捉妖之名,探查卧龙岗地下大墓,对钟馗声称妖孽藏在墓穴内。轩辕豫偷听谈话,原来这些捉妖师,只有唐僧师徒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古墓派师徒。捉妖师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领头的叫上官飞,其余的都是古墓派弟子。
故老相传,卧龙岗地下百丈之处,有龙王大墓,更有阴瀑龙潭。龙王太子作恶多端,被上代地仙道玄,用三百六十一根细链捆缚,至今未能解脱。古墓派弟子集体出动,自然是为了地下龙王墓宝藏。每逢乱世,纲纪败坏,古墓派弟子无以聊生,便会挖掘贵族坟墓,盗窃财物。
古墓派以《古墓经》为修行之本,擅长阴阳风水与分金定穴,百余年前分裂为造墓和盗墓两支,在朝则为皇家造墓,在野则掘贵族丘陵,求取阴财。门内弟子行踪诡秘,都喜欢在墓穴中修练冥王星,与冥尊竞争星位,是李隆基忌讳的对手。
古墓派因为不肯缴费,拒绝加入乾坤盟,近些年来惨遭压制打击。也许躲避在墓穴中修行,有迫不得已之处。历史上,古墓派弟子还没出现成为冥尊的修者,但出过十位冥界大将,还出过一位尸仙,以及两位尸魔。
南北朝时,古墓派祖师上官鹰,率领数十名弟子,斜打盗洞,深入龙王墓,却听到奇怪瀑布声,掀开沉重棺盖之时,却被阴潭龙息杀死,逃出来的几个非聋即瞎。
上官彤三番探索卧龙岗,均未成功,临死之前,告诉儿子上官飞,说:“爹爹凭借敏觉,察知龙王墓下面,还有龙血瀑布,那里有冰流阴潭,连通九幽血河,潭底还囚缚着一头远古黄金巨龙。《古墓经》所言血瀑血河,诚不我欺。”
上官飞苦练成才,日后成为古墓派盗魁,多年来对龙王墓与龙潭血瀑念念不忘。这次来到卧龙岗,便是想挖开坟墓,解救黄金巨龙,得到龙王圣器。整个天元大陆,只有九大圣器,得其一便可与皇帝冥尊并列,谁也杀不死。
乾坤盟密探得到消息,飞鸽传书给绿林总督,轩辕复与唐雄便赶过来,伺机夺取圣器。轩辕豫得到消息,也悄悄来到卧龙岗,却戴着古墓派面具,装聋作哑,不吭一声。外人以为他是古墓派弟子,门内以为是古墓派外宗。
夜间,唐老大听到歌音,受春十三娘诱惑,尾随来到坟场深处。这里,有一片豪华大宅子。宅子里也有数十个奴才女婢,只有一个白衣主妇,年不过三十来岁,容色照人,难描难画。
春十三娘走近,对白晶晶笑道:“姐姐,妹妹已将唐唐带到。”
白晶晶细瞅唐玄奘,白白胖胖,肌肤嫩滑,吹弹得破,不像是捉妖高手,轻吹一口黑气。
唐老大挨受妖气,后退七八步,头晕目眩,胸口烦恶,竟然摔屁股跌倒。
白晶晶笑道:“你这妖僧,还敢伪装成捉妖师?”
唐老大擦冷汗,告饶道:“贫僧全然不会功夫,也不会法术。”
白晶晶拉起唐僧玉手,安慰道:“老娘不会杀你。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喝两杯如何?”
唐老大喝过迷魂汤,神志不清,答应与白晶晶完婚。次日婚宴,来了许多妖族高手,有白面狐狸,有黄鼬精,有百年树怪,有黑骷髅,也有蛇妖。霍乱王子也在场。大家都祝福,白晶晶修成正果,脱离苦海。
白晶晶向众妖道:“三生三世,打打杀杀两百年,小女子已经心累,今日与佛门弟子结成姻缘,从此脱离妖盟,不再参与任何正邪之战。余生只想过安生日子。盼望各位道友,能够理解苦衷。”
众妖面面相觑,道:“白晶晶动了凡心,竟然要皈依白面和尚。”
玉面狐狸并不认可,气愤道:“白姐姐想脱离妖盟,我等不敢阻拦。但你身上血债累累,道界果真会容纳?果真允许金盆洗手,过凡人日子?”
白晶晶坦然道:“小女子下定决心,嫁给唐玄奘,绝不回头。”
白晶晶与唐玄奘,简单拜堂。妖盟等不好再说啥,有的气愤离开,有的继续喝酒。
唐僧与白晶晶进入洞房,吹灭蜡烛。唐老大搂抱着白晶晶,却觉森森寒意,心中恍惚,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正欲行好事,却听头顶一声大喝,“俺老孙在此,妖孽还不显形?”
白晶晶吃惊,化成一道白光,从新郎怀抱里飞出。
唐唐掀开被子,跳下了床。这时药效已过,神志恢复,叹道:“差点被三个徒弟捉奸在床。”赶紧穿衣走人。
沙和尚闯进来,掀开被子,说:“床上只有一具白骨。”
唐老大走至床前,浑身冷汗,吃惊道:“他妈的,原来真是白骨精。”
孙大成道:“要不是弟子跟踪,及时捉奸,师傅早就被吸成干尸。”
唐老大也有些后怕,连叫阿弥陀佛。
妖族躲藏在墓地洞窟,秘密已经泄露。此间妖族之强大,数量之多,远超唐老大预估。好在有古墓派高手协助,还有钟馗与吴道子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