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傅斯年坐在餐桌旁,跟林知让一同吃着新鲜出炉的番茄鸡蛋面,胃口大开吃的津津有味。
“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这面做起来很简单。”他晚上是吃了饭的,但他煮面的份量从来都没有数,全凭感觉下面,这次他煮多了正好当作夜宵。
面煮起来很简单,不过在国外这么多年他自己早就学会了怎么做饭。
傅斯年将汤汁喝光,靠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的肚皮上的绷带,“我就不会煮面,不过我会下饺子。”
他学过怎么杀人怎么逃命怎么和人对战,但没学过做饭。
小时候家里母亲做着一日三餐,长大了厨娘负责他们一家的饮食,他就没有需要学做饭的时候,自然不会。
见傅斯年那副骄傲样,林知让勾了勾唇角,“我收拾碗筷,你早点休息吧。”
傅斯年的脸上恢复了点血色,他站起来走到客厅的书架前,“可以借两本书看吗?”
“如果你有想看的话。”
林知让的书架上大半都是医学方面的书,其他的除了小部分的外国小说就是物理、数学相关的书籍,深奥难懂,傅斯年自然没兴趣,挑了本外国悬疑小说回房间看。
没看多久傅斯年就哭的昏昏欲睡,睡着了。
而被林知让揍了一顿的邱意清并不好过,鼻青脸肿的模样完全没了当初让林家千金青睐的好颜色。
丽娜喝完了一杯酒没见到邱意清人,去厕所找他,却发现男人狼狈地扶着门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眼睛青了一只,脸还肿了,一看就是被打人打了一顿。
“意清!是谁打的你!竟敢打巡捕房的局长,不想活了!”
丽娜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巡捕房的人,邱意清是正局长呢。
女人的声音又大又尖,引来了附近人的注目,邱意清不高兴的扯了扯嘴角,侧了侧身,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别吵,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玩你的。”
说完他就匆匆忙忙快步离开了百乐门,丽娜在后面叫他也没回头。
邱意清回到家的时候,邱母和豆豆已经睡着了,客厅里只剩下一盏台灯亮着,林知妤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听到声音,林知妤立马就醒了,看到邱意清鼻青脸肿的模样,很是紧张,“阿清,你怎么弄成这样?是谁打的你?”
邱意清自然不敢说实话,“晚上抓了几个抢劫的,他们人多,我一开始没打过。”
只希望小舅子不要把这事捅到妻子的面前,他只是跟外面的女人玩玩,没想影响自己的家庭。
邱意清是巡捕房的副局长,常常要出去抓人,难免会受伤,但巡捕房出动,只要不参与日本人和两党的事,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又是在租界里,邱意清一个副局长很少会受伤。
也是因此林知妤才会这么着急,
“这些抢劫的,就应该全部抓起来。”她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给随意清滚脸上的伤口。
看着妻子温柔的神色,邱意清心里充满了愧疚,抓住了妻子的手。
“怎么了?”林知妤对丈夫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不解。
邱意清温和地笑了笑,眼眸充满了温情,“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尽管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林知妤还是会被丈夫突然冒出来的情话给弄得脸红。
结婚六年,丈夫待她跟刚结婚一样,全家都疼爱自己,林知妤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嘴角扬起了甜蜜的笑容,温声道:“我也是,有你真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傅斯年起了床下楼发现桌上有张纸条,是林知让留下来的。
[我去上班了,厨房里有早餐。]
上班,他都忘了,林医生每天还得按时上班,听起来就很惨。
傅斯年去了厨房,厨房里面有生煎锅贴、油条、粢饭团和咸豆浆,咸豆浆里面放了酱油、虾米、榨菜,应该是林知让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买了上海人平日早上喜欢吃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还是热的,应该是买了没多久,油条放了段时间有点软,没有刚炸出来的酥脆,不过用来泡豆浆也没什么大碍。
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将油条撕成一小段一小段泡进豆浆里,一边思索着该怎么报答林知让。
林知让对病人受伤的原因不关心是真的,但不问傅斯年为什么受伤是因为他知道,百乐门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二天就能知道,就算报纸上没有,从别的地方也能打听到。
显然报纸上并没有,但是他从跟同事的聊天中得知,百乐门死了一个日本人,听说还是大官,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身份。
想起昨天遇到傅斯年时,他身上穿的清洁工的衣服,应该是领了什么刺杀任务,才装扮成那样出现在那。
但是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军统搞暗杀都是单枪匹马的吗?
说到这,其实暗杀只是傅斯年一个人的任务,他完全可以找人接应和配合,但因为太过自负,轻视了高岗宇一,才中了这一枪。
以至于跑路的时候慌不择路。
“林医生,你有没有对象啊?”
林知让刚巡查完病房,坐下来看病人的病历,就听到跟他同办公室的张医生问道。
林知让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医生。
在医院工作这么久他也不是如鱼得水,至少同事关系、人情往来上他是有所欠缺的,也不是他做不到面面俱到,但他从小到大不说众星捧月,可要什么就有什么,怎么也轮不到他林少爷放下身段讨好别人。
关系不好的其中一位同事就是张医生。
也不是他眼睛长头顶,性子高傲,主要是他一来就受院长和主任的器重,又年轻帅气受医院的女同事欢迎,张医生比他大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因此很妒忌他,总是单方面暗中跟他较劲。
故听到张医生这明显想给他做媒的话,林知让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我的婚事家里面有打算。”
家里面的打算还得看他的想法,而他的想法跟女人可没关系。
林知让抬出了家里人,按常理来说张医生不该再继续下去,可他想到妻子耳提面命的话,硬着头皮说道:“现在也不讲究包办婚姻了,自由恋爱的婚姻更容易长久,我家小姨子长得漂亮又念过书,跟你肯定有共同话题,你要不要见见?不合适也可以做个朋友嘛。”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他家小姨子长得只能算是清秀,至于读书,他丈母娘家重男轻女得很,家里的女孩就只有他老婆学历最高,读了个护校,小姨子从小成绩就不好,还是他老婆扛着压力,让小姨子念了个中学,一个中学生能跟留洋回来的硕士有什么共同话题?
要不是他老婆逼着他说这话,不说就不让他睡床,他才不想说这话。
他欲哭无泪啊。
还不等林知让说话,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医生嗤笑出声,“就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姨子还敢介绍给林医生?给林医生提鞋都不配。”
张医生听了脸都涨红了,“我承认我小姨子条件是不如林医生,但你也不能这么侮辱人!”
“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就侮辱人了?”那个医生见张医生怒气冲冲没有半分尴尬的样子,他想到一种可能,“你不会不知道林医生是谁吧?”
张医生愣了一下,但因为在气头上,没多想,“不管是谁都不能这么污辱人!”
“林医生是林孟甫的儿子。”那医生快速说道。
张医生眨了眨眼睛,他好像出现幻听了。
那医生继续说道:“林医生是十里洋场大名鼎鼎林孟甫的小儿子,前些日子还上了报纸的,你不知道吗?”
“对了,林家前几天还给我们医院捐了一批医疗器械还有药物,现在你还觉得我说的话过分吗?麻雀变凤凰的是不少,但哪个不是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可你小姨子是吗?”
张医生紧闭着嘴,他小姨子确实给林知让提鞋都不配,可他作为姐夫的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涨红着脸,闭口不言。
林知让适时笑出声,“吴医生话是难听了点,但有句话说得对,我自己虽不看重门第,但长相上至少要与我相衬才配。”
办公室的这件事就是林知让工作期间的一个小插曲。
张医生的妻子得知这件事之后,更加馋林知让了,这么大一个金疙瘩就在他们医院,她却不能攀上点关系,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但她再心比天高也知道,林知让是她惹不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她还能肖想一下,可那是林孟甫啊!十里洋场的大亨,手底下养了个黑帮的林孟甫!
要是惹林医生不高兴了,那就等于是惹林孟甫不高兴,他们一家在上海还能混的下去吗?
中午下班之前,林知让还惦记着家里面的大少爷,打了个电话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比平常和别人说话时要更加温柔,引起办公室其他人的侧目。
——“喂,知让,你下班了吗?”
“差不多了,饿了吗?我等会打饭回去给你吃。”他其实也没想到傅斯年竟然还留在他家,他以为傅斯年此时应该已经回家了,才先打个电话问问。
——“好,我在家等你。”
等林知让出了门后,办公室里面慢了一步的人窃窃私语,“林医生还说他单身,看他刚刚打电话那亲热劲。”
另一个人一脸茫然,“有吗?林医生那不是正常的讲电话吗?”
“哎呀,哪里正常了?林医生平常工作的时候说话多严肃,有时候我都不敢吭声,不工作的时候跟我们说话,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总觉得有一层膜似的,反正就是不亲近,可你看刚刚……要不是对象说话能这么温声细语的?”
“这个我倒是没发现,我就是觉得林医生还要从食堂打饭回去,家里面肯定有什么人。”
那人锤了锤手,大悟,“是啊!我记得林医生一个人住在医院后门来着,一个人住还打饭回去,肯定是金屋藏娇了!”
某“娇”吃完早饭后就把林知让的这栋小楼逛了个遍,然后才半躺着看书打发时间,期间跟家里面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就是没想过立马回家这回事。
时间差不多,傅斯年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随之林知让拿着两个简陋的铝饭盒放在了桌上,又匆忙去拿了药箱,傅斯年看了疑惑,“现在换药吗?”
林知让检查了一下药箱,听到傅斯年的话,回答道:“不是,后面那家人女主人发高烧,我去帮忙。”
听到“女主人”,傅斯年想到林知让很受女人欢迎这件事,问道:“医院这么近,他们为什么不去医院?”
林知让解释,“她家就姐妹两个人,本来是打算让我帮忙送到医院的,我想着我这里有药,我还是一个医生,可以去帮忙看看。”
就是一个发烧,能吃药加上物理退热,他是不建议去打针的。
就像是药三分毒,打针有时候就是下猛药。
比起费劲带一个女人去医院,他更愿意带上药箱上门看病,也能避免过多的肢体接触。
但是傅斯年却想着,林知让好像对谁都这么好,就连一个邻居也能这么体贴。
一下子因为享受了林知让服务的待遇的那些好心情,全部消失殆尽,甚至觉得有些没意思。
到现在傅斯年还感觉不到自己对林知让有别样的心思,那他也就太蠢了。
他骗不了自己仅仅是因为朋友关系,就会有这些情绪。
傅二少向来行事我行我素,可这一次,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思,他盯着男人那张俊的侧脸,忆起了上次在宝林堂男人说的话,眼中划过一丝嘲弄。
他是要结婚的,要是知道他的心思肯定会避之如蛇蝎吧。
“你跟女邻居还挺熟的。”因为心中酸楚,说话难免有些阴阳怪气,着重说了“女邻居”三个字。
傅斯年语气中的不对劲,林知让也听出来一些,他对上傅斯年的眼睛,见对方有些不自在,心弦一动,有了猜测。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并不,相反,今日我跟那位女士才第一次见面,我过去只不过是为医者,行善之举。”
“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林知让背着药箱去了隔壁。
林知让离开之后,傅斯年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总觉得刚刚林知让刚刚的笑容透着丝痞气,别有深意,还有他离开前看他的眼神,那温柔的语气,和之前他对他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