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定,一番享乐之后,终是一曲曲的曲儿唱罢。
这画舫游在河水上,水里倒映着画舫上的万千灯火。
江南女子的低吟,偶尔飘荡出来,酥麻入骨。
等到酒足饭饱,便有人将厨余的肉菜丢入秦淮河中。
这时,总会有几个胆大的人,一头扎入冰冷的河水里,拿着网子,去捞取那厨余之物,等到捞着了厨余之人冻得脸色发青的游回岸来,他的妻儿便在岸边等着,一见人上岸,便忙是寻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毯子给他盖上。
这捞到了东西的,便禁不住要惊喜的道:“这么大的肘子,竟也没咬几口便扔了,哈哈……”
一家人围成一团,看着收获,眼里都放出光芒。
……
如今的西苑,简直就成了一个军事禁地。
所有的护卫还有常侍统统都被魏忠贤替换了一遍,务求每一个人都忠实可靠。
这段日子,张静一几乎每日都来。
而后……一张巨大的舆图,在勤政殿里直接摊开。
这还是万历年间绘制的南京舆图,每一个卫所的驻地,每一座县城、府城都做了标注。
此时在这舆图上,又开始新增了许多新的标注。
天启皇帝脸色略有不好,主要是缺乏睡眠引起的,倒是一双眼睛依旧泛着神采。
而张静一在一旁,面容显得有些憔悴,透着几分疲倦!
“大致的情况,大家已经知道了吧?”此时,天启皇帝道:“张卿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要快,江南之事,要嘛就是对这些人妥协,可若是妥协,则大明对江南则名存实亡。要嘛……便是大张旗鼓的平叛,可一旦平叛,则无数百姓生灵涂炭,这些该死的东西……”
“所以……既要保存江南,又要收拾这些狗东西,那么就要做到……快如闪电,精锐的先锋军马,迅速抵达江南……这么多的大军,看来只能动用海船了,而且……一旦登陆,至多也就给大家准备五日的干粮以及火药,五日之后……若是不能解决……则万劫不复。”
张静一的提议显然十分冒险。
必须要迅速动手,而且干脆利落,首先就要解决给养和后勤的问题,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大军出发,至少需要半个月至一个月时间筹集粮草,并且确保粮道的贯通,半个月和一个月已是极限了。
而且……五日的粮食和后勤给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天启皇帝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进南京城,从登陆至进城,要破许多的关隘,五日之内……必须做到?”
张静一很是确定地道:“是。”
天启皇帝托着下巴,脸上显露着怀疑之色,道:“这如何可能做得到?这是闻所未闻的事………历史上有人能做到吗?”
张静一道:“南京乃是太祖高皇帝时定下的都城,又是孝陵所在,臣不敢说他是天下第一坚城,但是……不说其他,南京周边,就密布了无数的军镇,军事的防备设施星罗密布,莫说这样的坚城,即便是寻常的府城,也无人敢保证,五日之内可以做到。”
天启皇帝苦笑:“你既然知道如此,那为何要实施这个计划?”
“因为没有选择。”张静一一脸认真地道:“一方面,需要以快打慢,防止这些乱臣裹挟百姓,而使江南生灵涂炭。其二:这也是心理战,这些反贼,到了如今,已明知自己谋逆必死无疑,一线生机就是抗拒朝廷,所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正因为如此,所以臣在以为,对付此等乱贼,最有效的办法是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予以雷霆一击,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实力超乎他们的想象,只要能一战定南京,那么……整个江南,也就可以传檄而定了。”
张静一顿了顿,随即道:“如若不然,势必有人想要鱼死网破,到了那时,四处都是烽火,那江南可就乱了。”
天启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出几分烦躁。
他还是无法想象,对南京这样堡垒一般的都城,可以在登陆之后五日之内杀进去。
毕竟从登陆的地点向南京城进发,不说沿途要经过多少军镇,需要历经多少破城战,单单行军,五日也只是勉强。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说是五日,历史上三五个月能破南京城,也算是迅如疾风了。
当然,他很是认同张静一的一点说法就是,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于是天启皇帝道:“你有几成把握?”
张静一道:“六成。”
天启皇帝倒是意外,便道:“这么高?为何?”
张静一镇定自若地道:“因为战争的形势即将改变了,臣自有信心。”
一旁的魏忠贤此时道:“陛下,张老弟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他觉得有很大把握,那么不妨让他试一试看,这便命张老弟出击……”
张静一这时候却是摇头,打断了魏忠贤道:“不是我出击……而是陛下出击。”
“啥?”魏忠贤看着张静一,顿时要跳起来,瞪着张静一,激动地道:“六成把握,就让陛下出击,倘若是出了岔子怎么办?”
天启皇帝也狐疑地看着张静一。
张静一则道:“首先,陛下才是东林军的统帅,陛下亲率大军,无可厚非,历朝历代,军功之首者,方为天子。陛下和臣想来不相信所谓皇帝是有德者居之这样的鬼话,所以……此战……非陛下不可。”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除此之外……此战,袭的乃是南京城,南京城是什么地方?乃是我大明龙兴所在,且不说太祖高皇帝的陵寝,还有大量的宫殿都在那里,陛下不亲自进兵,谁有这个资格?”
魏忠贤还是不放心,于是道:“只是过于冒险了,还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
张静一很是认真地道:“就是要冒险,不冒险……如何承载天下人的期望?”
张静一的理念和这个时代的道德和理念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玩意,统统都是扯淡,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你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和后果。
魏忠贤道:“何不……”
“够了!”天启皇帝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便不耐烦起来。
天启皇帝倒是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道:“朕为统帅,张静一为副帅,而今朕欲一改祖宗之法,也是该前往孝陵,祭祀太祖高皇帝,一诉衷肠了!”
紧接着,就是各种进兵的细节问题,如何做到快速,如何掩人耳目……
数日之后,天启皇帝下旨,东林军南下,囤镇江。
消息一传出,天下震动。
这摆明着是直接威胁江南,而且……新招募了大量生员的东林军,如今已扩编至了一万五千人。
一面下旨刑部尚书彻查,一面派兵囤在了江北,意图已十分明显了。
当然……大军没有这么快进发。
东林军只是慢吞吞的收拾行囊,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真正的意图,却依旧还是保密。
一支五千人的人马,经过了张静一精挑细选,最终抽调了出来。
这五千人,老兵就有近两千人。
其他的三千生员,也多是新兵训练之后,表现不错的生员。
紧接着,无数的给养,直接在天津装船。
就在东林军出发,开始自陆路朝镇江进发的时候。
这五千人马,也已在天津卫登上了舰船,张三几乎抽调了所有可以抽调的海船,负责运输。
在一个安宁的傍晚,天启皇帝出宫,由张静一护着,连夜赶至天津卫。
而宫中……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拂晓时分,天启皇帝登上了舰船上,随即……大船扬帆进发。
京城里对于陛下这一意孤行的举行,自然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事实上陛下出巡,大家还蒙在鼓里。
只是东林军进驻镇江的举动,却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这不是摆明着,预备要平叛了吗?
可陛下‘托病’,隐在宫中不出,百官寻不到天启皇帝,无计可施下,也只能自己闹腾。
而另一边……就在京城里议论沸腾,数不清的书信,送往江南的时候。
一艘艘的舰船……已经开始出现了松江府。
松江府这里,也即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上海。
当然,这上海在如今也只是一处小小的县城。
此处驻扎了备倭卫的一个小卫所。
当无数的舰船抵达,此处的码头,根本无法停泊这样的舰船。
于是……一艘艘的登陆舰从大船上放下。
先锋的一支人马直接抵达了海岸。
备倭卫的松江百户所都看呆了。
本地的百户率先带着人迎头要交涉。
人还未靠近,对方的人就已抽出了刀,一把刀横在了这百户的脖子上。
便听一个声音厉声道:“钦差在此,跪下说话!”
百户虽然不认得什么钦差,但是却是认得刀的。
于是毫不犹豫的跪下:“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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