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幽静的一个小院落里,苏启和孙晓两人相对而坐,小茶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汤飘扬着清香,孙晓静静看着苏启,苏启放下手中的案宗叹说:“没有想到,堂堂将门功勋之后,不思光耀门庭,不思传扬先祖德风,却视人命如草芥,贪婪无度,罔顾法度。难道不知法度森严,罪行大白于天下之时,其门庭如何自处?”
“公子自小有祖父及爹娘悉心教导,且以身作则敦育之下,品性纯良乃世所罕见!殊不知但凡有人的地方,几时少过明争暗斗?有几时少过肮脏和无耻?丧尽天良,又或是罪恶滔天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公子若是没有遇到师父他们,公子可知能否真正逃过雷鸣手下一帮人的追杀?公子可又知纵是能够活下命来,又将经历多少坎坷和绝望?纵是公子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高位,公子何尝不明白,朝堂上对公子的弹劾几时断过?这些算什么呢?明里暗下,有多少人想对公子下手,公子自然深知,所以,正因为公子品性纯良,奴婢等一众影卫,才要始终刻苦操训,才要发展民间探哨,以确保公子和公主她们安全无忧。”
苏启点头说:“晓儿说的我都明白。若非出行都有你们护卫,衣食起居又全由你们在照顾,我自然知道会面临多少险地,谢谢你们。”
孙晓笑说:“公子,你是我们的男人,是我们的天,不论未来将面对任何危险或是苦难,奴婢等人永远都会陪在公子身边。”
“晓儿,张谨和齐远一众如何处理,说说你的想法。”
“奴婢认为,应该将其押送到郡城,看蒋大将军意欲如何处置。”
“好。”
两人没有再延续张谨等人的话题,而是看着丈外的一棵桂花,两人都不由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桂花那一抹幽香。
“这桂花虽是幽香醉人,却也不过数日芳华!人生也大抵如此。”
“公子,一会奴婢便吩咐姐妹摇一些下来,撒到公子沐浴的香汤里可好?”
苏启轻笑:“晓儿,不是自己想要的吧?”
孙晓给了苏启一个娇媚至极的眼神,给苏启续上茶汤。
张兰走进小院,径直坐到苏启身边:“公子,你真偏心!又是陪着姐姐喝茶,又是陪着姐姐赏花,还要跟姐姐共浴香汤,奴婢呢?”
苏启笑看着张兰说:“兰儿,等晓儿弄好了之后,你也来,可好?”
张兰假装想了想,看着孙晓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朝苏启说:“公子,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收拾姐姐可好?”
苏启笑看着两女没有说话。
张兰放下茶杯正色说:“公子,青沙郡传来战报,贺大将军和军侯合兵一处,已跟平昌对战七阵,已从平昌大军手中夺回一路之地。”
苏启和孙晓双双看向张兰,只听得张兰语气有些低落接着说:“公子,虽然夺回了一路之地,现下已然将重要关城悉数牢牢控制,但七阵对战下来,两军伤亡将卒几乎是五五开,战没一万四千余,伤者过万。”
苏启转头看向桂花树,闭上眼的瞬间,两行泪水滚落!
两女起身退到小院外,将门轻轻合上,两女不约而同望向西边的天空,珠泪划落!
院内的苏启缓缓起身看向西面,无论是睁开双眼,又或是合上,眼泪始终是关不住,一万四千余家庭,老暮的父母永失爱子!苦苦期盼丈夫的妻子永失爱郎!嗷嗷待哺的儿女再也等不到父亲归家!虽说,这一战避无可避,这也是沙场儿郎的宿命!可,永失至亲的滋味,苏启刻骨铭心!失去顶梁柱的老弱,未来的凄苦和无助,只有经历过和经历着的人才会明白!
孙晓和张兰两女打开院门时,院里空无一人,两女急急进院,又跑进书房,没有看见苏启的两女,又急急跑进卧房,只见苏启躺在床上,平平地,安安静静地,像极了一片飘落在地的叶子。
两女轻轻抬步走到床旁,看着苏启平稳的气息,两女放下心来。苏启张开眼睛微微一笑说:“适才感觉气息有些乱,所以躺下来顺一顺。”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公子。”
苏启坐起身来说:“没事了,只是一时心绪不宁之下,没能够控制好而已。”
孙晓到院中提了茶壶进屋,给苏启倒了一杯喝下,苏启说:“也是关心则乱,贺大将军和军侯都是沙场宿将,一生征战百余场,想来已是最好的战果,只是……”
苏启没有再往下说,两女双双坐到苏启身边,两人各自拉起苏启的一只手,两双美眸落在苏启脸上不想挪开一丝。
苏启爱怜地看了看两女说:“放心,我没事。传我命令下去,命三郡官衙计划储备食粮到来年小春收割,并留出预防突发状况的食粮,调集粮米由郡内各商行运至边关三镇,待百鼎交接。”
孙晓柔声应说:“是,公子。奴婢下去之后便传令下去。”
河湾路五源城南大营,余良先、巩广、隋一帆、张童四人围坐在一张地图面前,张童说:“余先生,五道河行事一策既定,那我们便如此行事便可。”
余良先微微点头说:“三位将军,一旦依策而行,便没有一丝退路可走,三位将军可要考虑清楚。”
隋一凡沉声说:“两位兄弟,余先生所说倒是实情,截杀苏启一事,不论成败与否,一旦实施必然石破天惊,并且将要掀起滔天巨浪!你我能否全身而退不说,帐下的三千男儿及身后的家眷,必然将无一人存活,这一场要不要赌,两位兄弟可要考虑清楚。”
巩广和张童凝眉思索了好一阵,抬起头来,巩广率先开口说:“余先生不是说了吗,五五开之数,再说,既然已经布局这两月余,虽说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但一旦赌赢,于我们自身而言,却也是值得的!”
张童也随即开口:“正是,苏启已然隐隐有了年轻一辈军中第一人的气势,若是再由其成长,苏启的声望必将吸引更多的人追随其左右,最为重要的是,苏启两年多来,屡屡对富家大族及商贾下手,苏启这一块敲门砖,已经让陛下和朝堂诸公对国内望族和勋贵顺势打压了两轮,我们一旦得手的话,虽说有所牺牲,但肯定会引得一众望族权贵奔走相援,这便足够了。”
余良先听后频频点头笑说:“三位将军所说甚是!一旦成事,纵是陛下和朝堂三公,还有几位大将军明白了事情真相,已然晚矣!在一个死人,和足以能够影响朝局的望族权贵两者之间进行选择的话,任谁都知道该要如何选择。再说所谓法不责众,我们让一众山匪自主汇集一处,借势行事之下,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是。另外被苏启抓起来的一众军卒一旦在苏启其后进行夹击,张齐两家也算得是为将门尽了一份心力。”
隋一帆深吸一口气说:“向蒋大将军报讯之事何时发出为宜?”
“目下苏启在华沙古城,料想至多不过两日,他便会离开古城往着五源城而来,其间约莫有十日路程,再过三日,派人将信件送到金山城,蒋大将军纵是亲自带兵到河湾路,也是半月以后的事,不论于朝堂又或是蒋大将军,都能够说得过去。”
巩一帆笑说:“也不知道若是事成,蒋大将军是否还有脸任这西南边军主将。”
几人相视一笑!若是苏启被杀,蒋庆明想要安安稳稳再领西南边军绝无可能!那么如此一来,不论是哪一家的长父辈接过蒋庆明主将之职,想来也会还这一份情。
八月二十三,苏启听着胡石禀报之后,脸色很是沉重!孙晓、张兰、石永辉、左东和方平五人齐齐看向苏启。
“这事有蹊跷!蒋大将军素来治军以严明着称,大炎军中将领无人不知,可为何自从西南边军充入内郡守军三万人之后,华沙和河湾两路悉数会由内郡守军进行驻守?并且,按照探报来看,纵是内郡守军战力不比边军,也不至于任由各个山头的山匪横行汇集而束手无策。”
胡石说:“大将军,这也是末将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张谨和齐远两人这般目无军法,难道说河湾路守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这般的话,蒋大将军怎会听之任之?一旦追责的话,蒋大将军必受牵累。”
石永辉听了胡石的话后接着说:“大将军,不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末将以为一定要谨慎对待,若是隋一帆和张童,还有巩广几人真跟张谨和齐远属一丘之壑,那我们一千两百人马对三千余人,纵是有胜算,但不足以拱卫大将军周全,更何况,情形瞬时万变,若是有更为恶劣的情形发生的话,末将等人纵是全部身死依旧无法护全大将军的话,末将等千余人万死难赎其罪。”
一听石永辉的话,众人脸色齐齐大变!不得不说,石永辉所说并非危言耸听,任何时候任何事,往着最好的结果想一想,更多时候往着最坏的结果想一想是极为必要之事!若是苏启有任何闪失的话,护卫苏启的这千余人,纵是全部身死又有何益!能换回苏启活着?显然是不能够的。重点在于,石永辉几人深深知道,苏启于大炎皇朝,于将军郡、平东郡和东流郡和千万百姓,于十数万边军,是一颗闪耀的星辰,是一份深重的希望!葛隆和席广已然在四人随行苏启出发之前,发自肺腑说了苏启的重要性,是以石永辉的话,才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左东思虑一番之后说:“大将军,末将认为,当派人前去请兵,让葛隆或是席广两位将军其中一位,带足兵马护行大将军前往金山城。”
左东的话说完之后,孙晓、张兰和胡石几人连连点头赞同。
苏启一边听,一边思索后已然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蒋庆明没能压制住军中将领,从而让内郡守军分驻到华沙和河湾两路各个关城,并不排除有人欲要对自己下手的可能!
“诸位听我说,我适才想了想,想到这么几种可能。”
孙晓一众齐齐看向苏启,只听苏启说:“其一,这是内郡军将特意行试探之举,想要看我是否有胆对一众行恶犯纪的军将实施军法处置,从而决定日后行止;其二,正式向我宣战,以其中一些无脑之人作为代价,进一步激化我与将门和权贵之间的仇怨;其三,除掉我,让陛下知进退!”
方平沉声说:“大将军,末将请令回营请兵前来护送大将军前往金山城。”
苏启想了想说:“好,方平听令!”
“末将在!”
“本将命你回营请席广将军带兵一万前来古城与本将汇合。”
“末将领命!”
“胡石听令!”
“末将在!”
“命你部人马留意古城周围三十里地,并对出城的一干人等进行探查,发现异常及时回禀!”
“末将领命!”
“石永辉、左东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监察巡视城防以外,将一应守城器械武备逐一查验添备。”
“末将领命!”
“孙晓张兰听令!”
“末将在!”
“除留守四队影卫之外,其余人等对张谨和齐远部下人等尽快逐一清查,一干从犯在押之外,对犯事轻微军卒,一一查别之后,可用之人编入军中让其戴罪立功。”
“末将领命!”
孙晓六人离开不久,倪敏、储星儿两女双双赶到厅中,储星儿走到苏启身边说:“公子,大姐吩咐我们前来护卫公子左右。”
苏启笑说:“不必过于紧张,古城现下并非危地。”
倪敏说:“公子,自此刻起,奴婢一众会分值公子身边。”
“好,我听你们的。”
次日,方平带着两个小队纵马往着清溪大营而去,而在方平之前,则是胡石的哨探营已然趁夜撒向了华沙古城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