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站在林昭面前的年轻人,名叫张英,他的左手被人一刀斩掉了四根手指,只剩下一根拇指。
这个张英,就是当年林昭在平卢军中选拔的第一批铜钱卫当中的十七个人之一。
当初的十七个铜钱卫,如今经过许多年的内部竞争,依然站在铜钱卫顶端的只剩下四个,而张英就是其中之一。
同时,他也是铜钱卫的七个半钱之一,而且是七个半钱里唯一一个常住在青州的半钱。
张英的工作,是总揽天下情报,把比较重要的消息情报摘选出来,送到林昭面前。
不过,平常时候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都是另外一个一钱来跟林昭沟通,现在张英亲自来了,就说明事情不小。
林昭侧眉,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去书房等我。”
张英恭敬低头。
“属下遵命。”
说罢,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着林二娘以及王妃,崔芷晴等人恭敬低头行礼,然后迈步走进了越王府,去书房等候林昭去了。
林昭看向一众家人,笑了笑:“张英亲自来了,估计事情不小,大家先散了,我去处理公事。”
说着,他看向林二娘,轻声道:“等儿子谈完事情,再与娘亲说话。”
林二娘拉着林昭的手,轻声叹了口气:“你整天忙来忙去了,也是辛苦,早知道这样,那时候还不如让你留在越州,做点小事情也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一大家子,在乱世之中,就真是命不由己了。”
林昭轻声道:“最起码现在,儿子能保证家里所有人的安全,任何人也不敢欺负咱们,阿娘你说是不是?”
林二娘点头。
林昭这才看向谢澹然,然后从谢澹然手里,把才几个月的大女儿林苏抱了过来,狠狠亲了一口。
“乖女儿,等爹办好事,再好好抱你。”
说罢,他把孩子重新放回谢澹然手里,然后大踏步朝着书房走去。
见到林昭的远去的背影,林二娘微微摇头,开口道:“这孩子真是奇怪,人家家里都喜欢男孩,独独他喜欢女孩。”
谢澹然轻声笑道:“是呢,母亲您不知道,夫君他还说将来要让苏儿继承爵位呢。”
私下里,林昭的确说过,如果两个儿子都不适合继位,就让大女儿林苏来继承家业的话。
林二娘摇了摇头:“胡闹。”
一旁的崔芷晴扶着林二娘的袖子,微笑道:“喜欢女儿也不稀奇,天下间宠女儿的也不是少数。”
林二娘看向崔芷晴,轻声笑道:“那六娘你也争争气,给三郎再添一个女儿。”
崔芷晴微微低头。
“那也是强求不来的。”
…………
越王府书房里,一身再寻常不过衣物的张英,从怀里取出一沓文书,放在了林昭面前,恭敬低头。
“王爷,西北距离咱们太远,因此铜钱卫一直到去年,才慢慢开始渗透近西北,西北的情报网也是最近一两个月也慢慢建立起来的。”
“不过,随着西北情报网越来越健全,许多情报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张英低眉道:“前些日子,西北的北庭节度使呼延准,私下里见了康东平一面,属下等人才把目光放在了西北,而西北…”
张英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恐怕已经暗流汹涌了。”
林昭看着眼前厚厚一沓文书,微微皱眉:“这么多文书,我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你简单说一遍罢。”
“是。”
张英低头:“新任北庭节度使呼延灼,私下里会见康东平,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是属下等人私下里查证,康东平不止见了一个北庭节度使,他还见了河西节度使。”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
“确认么?”
“确认。”
张英低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河西节度使府,接待了一个大人物,河西节度使府里,有咱们铜钱卫的人,虽然这个大人物没有明确的名号,但是…但是他的随从,许多都是幽州口音。”
幽州口音…
康东平曾经是范阳节度使,而范阳节度使的治所就在幽州,幽州也是范阳军主要的兵源地。
因此,康东平身边,有许多幽州人。
“只有这一点线索么?”
张英摇头,继续说道:“除了幽州口音之外,这个大人物随行的人里,还有人说粟特语,以及…以及吐蕃人。”
“虽然咱们的人没有亲眼见到那人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凭借这些线索,基本上可以断定,应该就是康东平。”
“毕竟…这个大人物住在河西节度使府邸的那几天,河西节度使萧承,几乎每次都是亲自陪同的。”
粟特语…幽州话…吐蕃人。
这些信息杂糅在一起,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康东平了。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康东平在萧承家里住了多久?”
“五六天。”
张英低头道:“五六天时间里,河西节度使萧承,基本上都是亲自陪同这人。”
张英低眉道:“这些消息,是属下半个月前得到的,因为王爷身在关外,当时属下又不能判断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因此没有立刻上报,但是…”
“但是前两天,属下又收到了一个消息,河西节度使萧承的侄儿萧显,秘密去了一趟朔方,并且在朔方见了齐师道。”
铜钱卫在西北的“业务扩张”很是缓慢,是近几年才开始慢慢展开的,但是铜钱卫自成立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渗透朔方。
现在的朔方,到处都是铜钱卫的影子。
即便是朔方军中,林昭也有一些眼线。
因此,对于朔方的消息,铜钱卫比谁都敏感。
说到这里,张英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汇总上面的这些消息,属下与另外两个半钱商量了一番,属下们推测,河西节度使萧承,很有可能已经与康东平开始合作,甚至已经完全倒向了吐蕃。”
“至于原本就是异族的北庭节度使呼延准,更是几乎可以断定,已经倒向吐蕃了。”
林三郎微微低眉。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微微低眉:“长安城这段时间怎么样?”
“禁军还在长安城里,接管长安城防,宋王煦与司宫台大肆捕捉宗室,现在不管是宗室还是朝堂上的臣子,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现在,天子已经完全把控住了长安的局面,但是……”
张英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天子在长安根基太浅,如果河西节度使萧承,借着中宗皇帝后嗣的名义起兵,只要朝廷禁军的战况略处下风,那么长安城里被天子压下去的矛盾就会再一次爆发。”
“这种矛盾…”
张英低眉道:“很有可能会把这位天子直接逼到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