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松,是崔衍之后主持朝廷政事的宰相。
后来他与林简一起建议皇帝,固守潼关待援,但是被朝廷拒绝,随后潼关破关,这位曹相便一病不起,倒在了病床上。
长安破城的时候,皇帝只来得及带走了一小部分人,而已经病倒的曹松,很明显不在此列,被留在了长安城。
好在曹松这个人,在仕林名声不低,范阳叛军破城之后,即便是康东平那种性子,也没有敢怎么为难他,亲自上门劝说几次,都被这老头以重病拒绝,随后康东平对他也失去了兴趣,不再搭理这个老头。
因此,这位曾经执掌中枢的宰相,现在仍然在长安城里。
曹老头住在城中的崇业坊里,此时崇业坊已经在平卢军的控制之下,有平卢军的亲卫带路,林昭很快来到了崇业坊门口,找到了曹府。
是朝堂里罕见的庶族出身,不仅不是清河崔氏那样的大世族,就连林简的越州林氏也比不上,因此他即便做了宰相,早年也没有再长安城里置办大宅子,在崇业坊里的家,也就是个很普通的宅邸。
林三郎站在曹宅门口,对着身边的赵成沉声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林昭求见老相公。”
赵成连忙低头,应了一声之后,便上前通报去了,没过多久,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便来到了林昭面前,毕恭毕敬的低头:“草民曹晟,见过林国公。”
林昭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微笑道:“老相公是公子?”
这年轻人低着头,态度恭谨:“是草民祖父。”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三年前长安大变,祖父不愿意离开长安,父兄们便把草民留了下来,在这里照顾祖父。”
林昭微微点头,
“老相公现在身体如何?”
“尚好…”
曹晟低头道:“祖父他三年前一场大病躺在床上,险死还生,好在后来又名医诊治,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修养了两年之后,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劳烦曹公子引见。”
林昭微微低眉:“就说门下省故吏,求见老相公。”
林昭曾经做过门下省的起居郎,后来又升迁为门下省给事中,当时门下省的主官正是曹松,如果朝廷现在一切正常,林昭在朝廷上应该归属曹松这一派,政治上或多或少要倾向于他。
当然了,现在的局势与从前天差地别,从前朝廷里的那些规矩,都不适用了。
林昭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为了跟曹家人拉近一些关系,接下来才好说话。
“公爷随草民来。”
曹晟恭敬低头,引着林昭进入了曹宅。
这座不大的宅子,此时只有祖孙二人还有零零散散两三个下人,这对于曾经执掌中枢的宰相来说,已经是寒酸到了极点。
曹晟一路领着林昭到了自家后院,然后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对着书房毕恭毕敬的行礼。
“祖父,林公爷要见您。”
房门很快打开。
一个头发梳的并不怎么齐整,穿着一身普通布衣,须发白了大半的老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林昭看了看曹松,微微摇头。
曹松虽然比林简大不少,但是算算年纪,现在也就是六十三四岁而已,读书人不怎么参与劳作,一般要显得年轻一些,林昭在门下省的时候,曹松头上只有一丝丝白发,而现在……
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这几年时间,耗去了他太多精气神。
林昭迈步上前,对着老人家低头拱手行礼:“门下省故吏林昭,见过老相公。”
曹松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默默看向林昭,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晟儿,去给公爷奉茶。”
曹晟立刻点头,转身去了。
曹松把林昭请进了自己的书房里,两个人坐下之后,这位老相公看着林昭,语气有些复杂:“林公爷,你…你叔父林相可还好?”
林昭微微欠身,轻声道:“前些日子与西川通信,叔父尚好,只是听说叔父他一个人保持西川朝廷……颇为疲累。”
“难为他了…”
曹松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年…当年潼关破关之后,老夫便一病不起,政事只能托诸林相一个人身上,这几年许多人都说我这个老东西畏事装病,把将倾之大厦,全都压在你叔父一个人肩上。”
说到这里,老相公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凄凉:“当时老夫,气血郁结,差点便见先帝去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去替朝廷分忧……”
林昭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微笑道:“旁人不信老相公,我是信的,以老相公的性格,如果能做,不可能让我叔父一个人去顶这个大梁。”
“元达公……”
曹松长叹了一口气:“元达公,已经有当年郑公的七八分风采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家看向林昭,声音微微低了一些:“林公爷,现在长安……是个什么情形?”
他退出朝堂之后,朝廷便遭逢大乱,这几年时间他们祖孙两个住在崇业坊里,能够获知的信息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到现在曹松也只是知道大周王师打跑了叛军,收回了长安,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刚好曹晟端着茶水上来奉茶,林昭接过茶水,低头喝了一口热茶之后,轻声说道:“简单一些来说,就是我与河东节度使王甫,各自占了长安半城,现在皇城在王大将军手里,另外……”
“圣人的长子,已经娶了王大将军的幼女。”
老人家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之后,抬头看向林昭:“那……林公爷的意思呢?”
“我自然是向着朝廷的。”
林昭缓缓说道:“我已经上书朝廷,请圣人圣驾回京,只不过到现在,西川一直没有回信。”
“天子大位,要由皇家顺递,我等外臣,如何能够干涉?”
曹松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昭,然后缓缓摇头:“这话如果元达公来说,老夫是信的,但是公爷你,无有元达公那样忠直。”
林昭哑然一笑:“老相公当面这样说,不怕我不高兴?”
“到了这个地步,公爷没有召见老夫,反而亲自登门拜访,还一口一个相公,可知公爷依旧守礼,非是小人得志之辈。”
曹松看着林昭,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公爷亲自来找我这么个老东西,所谓何事?”
“是想请老相公继续为国操忙一些时日。”
林昭放下茶杯,缓缓说道:“长安初复,城里许多因素都不安定,就连京兆府也不复存在,晚辈想请老相公出面,组建一个京兆府,负责恢复长安,以及……”
“自己迎回圣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