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一家人是在陶陶居吃的,那个时候的陶陶居,还是一个二层小楼的小国营饭店,尽管因为社会大环境,饭店已经收归国有,但饭店里的厨师没有变,自然饭菜的口味也没变。
六十年代,广州的物价还是很便宜,张灵儿咬着牙点了六个饭店里最贵的拿手大菜,也才花了二十几块钱。
跟四九城基本是一样的,肉食仍然需要票据,但是海鲜不用。
吃完饭回家休息,王胜文脱掉上衣,让儿子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睡,娄晓娥则是依偎在他的身边,王胜文用一只胳膊揽住,一家人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体味着这难得的家庭温馨。
这一刻,王胜文真想让时间停止…
尽管王胜文的身体比较健壮,但是坐了差不多两天两夜的火车,上午又照顾了半天儿子,所以仍然会很疲惫。
快到五点的时候,他是被两个妹妹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孩子已经被娄晓娥抱走了,床上只留下儿子身上的奶味儿和枕头上娄晓娥的体香。
还没等王胜文穿好上衣,妹妹王若琳就冲了进来,看到他的胸肌和腹肌,就朝外边喊:
“若仙,快来看二哥的胸肌,比三哥的大多了,他还有腹肌呢。”
小妹妹王若仙便冲了进来直接上手摸:
“是唉,哥,你怎么练的?”
王胜文打开她的手:
“小屁孩,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什么练的,哥整天在车间干活儿,自然有肌肉。以后别跟我动手动脚的,要摸,摸你三哥的去。”
“哼!小气,摸摸都不行!我才不摸三哥的,他瘦得像根麻杆儿,根本就没有腹肌。”
王若琳也颇不满意:
“哥你长了腹肌光给嫂子摸啊,以后也得让我们摸摸。”
王胜文直接系好扣子,又拿过皮带把上衣系进腰里:
“听说你俩天天把我儿子弄哭,有这么回事儿吗?合着我不在家,就欺负我儿子,看我不打你俩的屁股给我儿子报仇。”
说着伸出手去做了个要打人的姿势,吓得俩妹妹急忙跑了出去,冲着娄晓娥喊:
“嫂子,快管管你家男人,他要欺负小孩儿了。”
娄晓娥抱着孩子就进来了:
“你去洗把脸吧,姚姐姐和灵儿还在睡呢,京茹去爸妈那边帮忙做饭去了。”
“让她俩再睡一会儿吧,谁让你们逛了一上午,这下真累了吧,我洗把脸就抱孩子过去,你在这儿等她们,让她们睡到六点你再叫。”
王胜文洗脸的功夫,俩妹妹就把娄胜晓给抢了去,这让儿子很不满意,在他们怀里一直哼哼唧唧。
洗完脸又跟妹妹抢过儿子抱在怀里:
“你俩,跟我回家,帮咱妈干点儿活去!”
“不!我们要等在这儿,我们得看我们的新嫂子。”
“随便你们吧,懒得理你们。”说完抱着儿子走了。
到了家里,爸爸还没回来,只有妈妈在家。
看到王胜文回来了,跑过来抚摸着他的脸:
“儿子,看来你在北京活的挺滋润的,这半年多一点都没变。”
王胜文跟妈妈撒娇:
“妈,我才二十多呢,我怎么变啊,放心吧,我在北京过得好着呢,有很多人替你照顾着我。”
妈妈给他一个责怪的眼神:
“就知道你能作儿,又带来俩媳妇?京茹这边还没娶进门呢。”
王胜文有些尴尬:
“咳咳,说好了后天去港岛那边去教会结婚,以后还是让京茹在这边孝顺您,有她和晓娥在这边,我也放心。”
妈妈对他这个答案还算比较满意:
“可以,我跟你爸也商量过了,让京茹留在这边照顾家。我和你爸对京茹这孩子都特别满意,平时家里干活看孩子都是她的,过了年区里给了她钱,她第一时间想给我们,可见她的孝心。”
“是,京茹没多少文化,但她又勤劳又孝顺,而且还听话,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了她,今年夏天时候,我想让她妹妹也过来跟她作伴,省得她一个人在这儿想家。”
“行,你这样做就对了,我给她安排户口和上学的事儿。有她在啊,你儿子都基本不用我们操心,她真的是把胜晓当成自己的儿子养了,也不知道她和晓娥她们姊妹俩为什么关系这么好。”
“她俩现在是天衣无缝的配合,一个在外边工作,一个在家照顾孩子。等到了京茹生孩子,可能你们就会操心了。”
“那就让她晚几年再生吧,等胜晓大大再生。”
“妈,别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能让京茹总是付出,胜晓有他姥姥呢,等他会走路了,让他姥姥过去给照顾。”
妈妈看来对那个亲家母有些不满意:
“哼!你那丈母娘当了厨师协会的副会长,天天忙着去教人家煲汤呢。”
“妈,你理解一下吧,我岳母从来没自己的事业,这次应该让她尽情发挥。”
妈妈点点头:
“对,应该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就是恐怕你岳父不满意。”
“妈,你怎么管起闲事儿来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满意,我那岳父在港岛那边也有家,谭妈妈不去港岛生活,就是因为我那俩哥哥都不是她亲生的。”
“嗯,这我们知道,要这么看问题就简单多了,怪不得她能理解你和晓娥的关系。”
“所以我们让儿子姓娄,也是有所考虑的,胜晓以后就是我岳母谭妈妈的精神支柱。”
“臭儿子,你才多大啊,就这么人情世故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
才刚刚进家门几分钟,就成功惹得妈妈想揍他。
必须转移话题:
“妈,需要我做饭吗?”
“不用,抱着你儿子玩吧,和你儿子好好亲近亲近,我和京茹足够了,京茹这小媳妇做菜进步很快,和你岳母学的。”
妈妈去厨房了,王胜文抱着儿子在堂屋里玩。
不一会儿父亲王润才回来了,王胜文急忙站起来:
“爸,您下班了。”
父亲看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接过孩子:
“哎吆,我大孙子来了啊,你爸爸欺负你了吗?告诉爷爷,爷爷打他。”
王胜文是从心里委屈:
“爸,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我才是你儿子。”
父亲看了他一眼:
“你不活得挺好吗,问你干嘛?怎么现在才来,也不说早过来帮帮你弟弟。”
果然是家长都向着小的,现在又有了孙子,这下在家里更没地位了。
“我那边也忙啊,弟弟这边不是有你吗,他弄个破风扇,总不能全家上阵为他忙活吧。”
“行,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吧,你也别说别的,尽快帮你弟弟把产量提上去。”
“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这下连父亲也想揍他了,父亲是咬着牙跟和他说话的:
“我替你在你们苏局长面前说几句好话。”
无奈王胜文不买他那账:
“别光说好听的,过几天苏局长就过来,你俩在一起,还不一定怎么编排我呢,肯定又想让我出大力。”
父亲的脚马上就踢过来了:
“死孩子,还敢犟嘴!”
王胜文捂着被踢疼的腿:
“行,我回去就派我们的熟练工人过来帮他们,还给他们带专用工具过来,但是你们得拿钱买啊,还有你得承诺给我们的工人安排好食宿,另外我们的出差补贴也不低!”
气的父亲还想踢他:
“你怎么成这样了,怎么就想着要钱?你的觉悟哪儿去了?”
王胜文继续犟嘴:
“什么要钱,别以为我算不清账,这点钱和你们的利润比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得为我们工人的利益考虑,再说,那又不是你自己的钱,你这区长当得真小气!”
父亲朝他招招手:
“来来来,过来我给你钱!”
王胜文当时知道过去的意思,边往门口跑边说:
“我去厨房看看,你继续在这儿生气!”
刚跑到门口就看到岳父岳母来了。
娄半城见到王胜文从屋里逃出来,连忙问:
“怎么了这是,怎么逃出来了。”
“爸,妈,你们来了啊,屋里有个老头不讲理想打人,我出来躲躲。”
娄半城继续往屋里走,谭妈妈笑嘻嘻地问:
“我孙子呢?”
“在屋里呢,被他抢去了。”
谭妈妈也去不管孙子了,反而转身去了厨房。
王胜文只好回到堂屋,一看,俩老头正在那儿哄孙子玩呢。
见到他进来,父亲问到:
“你怎么没去厨房?人家不用你吧。”
“厨房那边我岳母去了,我就不用去了,我回来跟我岳父谈谈在港岛建厂的事儿。”
说着把头扭向娄半城:
“爸,你看这边产品也生产不出来,即便是以后理顺了,也还有关税要交,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在港岛直接进行生产?”
父亲王润才急了:
“你敢,我们可是给你设计费的。”
王胜文毫不在乎地怼了回去:
“给那点设计费还好意思说,你要是等我们局里的人过来,拿这事儿拿捏我,我还真就拿这图纸到处送人,什么上海、南京、武汉、杭州、济南、青岛,我都送一遍,连广东这边的城市也送,我送给汕头去。我不但送,我还送改进版的,到时候你们生产出来,也卖不出去!”
王润才虽然被他气的头上直冒火星子,但是还知道轻重,他怕儿子真耍起二百五来,真敢这么干。
忍忍心中的怒气:
“说吧,有什么要求。”
“唉,这个态度还差不多,甭想拿钱的事儿来威胁我,我还真不怕。
我是想啊,在港岛也建个组装工厂,我那边有一些冶金部生产出来的次品材料,给他们退回去是严重的浪费。
这些材料本身看不出问题,就实就是导电率有些差,但比一般的材料也能高百分之十以上,我想把这批材料给拉出丝来,做成七十五瓦的电机,让我娄爸在港岛也生产电风扇,只是质量会比这边差点。”
娄半城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
“胜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胜文认真给他解释:
“爸,你认真听一下我的想法:我其实就是想从这种产品开始,对大陆以外的产品进行矮化,就是说在消费者中形成外国产品没有大陆产品质量好的印象。
你组装出来的风扇,可以价格低廉,但是也能使用,就是性能比大陆产的要差一些。
这样你的商社里就可以有两种风扇可以卖,一种是大陆生产的,价格高但是功能好;一种是港岛生产的,价格低,但是功能比较差。”
娄半城还在那儿思考呢,一边抱着孩子的王润才倒是有些明白:
“胜文,你是说让他们看出两者之间的差距?”
王胜文点点头:
“对啊,其实你们可以为港岛那边提供其他配件,只要我把关键的电机部分控制住就行了。”
娄半城还是有些疑惑:
“这是商战?”
王胜文又摇摇头:
“不是纯粹的商战,这是一种思想意识的攻势。我们从现在开始,要让外国人有一种意识:中国大陆生产的产品,在功能和质量上要高于他们自己。”
娄半城又开始思考,父亲王润才有些明白:
“胜文,是我小看你了,我在政府工作了这么多年,怎么思路反而变窄了呢?”
王胜文回答得很痛快:
“爸,你不是思路变窄了,你平时是把精力投入到思想宣传、干部提拔、队伍建设、群众生活,这些问题上去了,精力投在经济建设方面的比较少。
比如说那个制钉机,我要是不提醒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看现在,你们搞了个制钉厂,一下解决了几百个人的就业问题,这几百个人可是牵扯到几百个家庭。
你想想,能解决多少群众的生活问题?又解决几位干部的提拔问题?还有,群众生活好起来了,思想宣传问题的难度会不会下降?干部队伍是不是好带了?
以后你再组织个什么领导干部下基层参加实际生产劳动什么的,让你们区里的那些干部,去我弟厂里干点活儿,由此为借口,给他们发些福利,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我苏伯伯深谙此道,你可以跟他多聊聊。我们市工业局的干部,就经常去我们那儿参加实际生产劳动,效果好着呢。
不信,这次我苏伯伯带队来这边,你看看我们局里的干部的精神面貌和他们对工业生产的理解,绝对和其他地方的干部,不是一个档次。
都说党的领导,离不开人民群众,这就是最好的方式。领导干部下基层,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比总躲在办公室里思考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儿,要好很多。这种实际行动,要比天天喊口号、学文件,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听到这些话,王润才一拍大腿,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王胜文赶紧过去把儿子从他怀里抢过来,嘴里还抱怨:
“爸,你激动什么啊,再吓着我儿子。”
王润才也没生气,插着腰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拍的我自己,吓不着你儿子,这小子胆大着呢。
唉呀,胜文,后生可畏啊,听你一席话,我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嗯,我得写点东西,给组织汇报一下我的思想转变。”
王胜文赶紧制止:
“爸,您别啊,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要真汇报上去,他们会说你想搞资本主义。
我明天去弟弟厂里参观,我还想给他们在大门口弄个标语:东风压倒西风,打倒资本主义。
爸,您觉得我这口号行吗?”
王润才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行,真有你的!不用他们自己弄,我们区里给他们弄。”
王胜文被父亲夸的有些脸红:
“爸,这些问题您慢慢思考,可能我想的有些激进,也不能完全相信,过几天苏伯伯要来,你偷偷跟他交流一下,他思想开放了,我在那边也好做工作。
现在我在那边做事儿也是缩手缩脚的,连发表文章,有时候还得用假名字。”
“嗯?这些想法你跟你弟弟说过吗?”
“爸,他还是个小屁孩儿,思想根本不成熟,我哪敢跟他说这个啊,也就你俩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岳父,肯定都不会害我,我才敢说一下。”
娄半城说话了:
“老王,孩子说的话我们慢慢理解,我觉得他啊,不但适合做工业,也适合做商人,更适合搞政治。”
王胜文笑了:
“爸,您就别夸我了,我绝对不适合搞政治。我最适合的啊,还是做你的女婿,你看晓娥给我生的这儿子多好啊。
我们说话,他不哭不闹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呢。”
娄半城也笑了:
“那你俩就再生几个,我负责给你们养。”
一谈起孩子,屋里的气氛一下就轻松起来,王润才开始跟亲家抢:
“老娄,凭什么光你们养啊,下一个肯定是该我们养了,咱们一个一个轮换着来。”
王胜文开始抱怨:
“爸,京茹生了你们养不行啊?反正都是孙子孙女,养哪个不一样,养孩子也挑三拣四,真是的!”
三个男人同时笑了起来。
王胜文怀里的娄胜晓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他们好奇怪啊,我不会生在一个傻子家庭吧?